寧江暴雨,航班延誤。
十一點多的班次硬是拖到了第二天淩晨。
葉因枝身處平京乾冷的候機廳,心裡卻想著寧江那場濕潤的雨。
不知道具體還得等多久,漫長的時間延宕裡,她腦海中流過的畫麵和昨天晚上的毫無征兆串接起來。
高二放寒假那次,許聞欽幫忙之後討要的“報答”。
葉因枝揣著明白裝糊塗,一直都沒兌現。
直到一個新的學期又再次開始。
第一堂課,於菁就給學生打預防針:“這學期期末考就是分班考,高三想進重點班的都給我抓緊點時間學,彆整天有事沒事就往外麵跑。早戀就更不允許了,要是被抓到,學校管你考第幾名,直接取消資格。”
教室裡立刻響起一片鬼哭狼嚎。
王啟憲找抽似的對後麵兩人說:“欽哥,那高三你和班長不就不能在一個班了,就剩咱倆相依為命了。”
許聞欽懶懶搭腔:“誰要跟你相依為命。”
宋辭笑著搖頭:“你欽哥跟你不一樣,他那是懶得學。”
他們兩個從小到大都同學校同班級,所以中考以前許聞欽的學習成績有多好,宋辭是知道的。
隻是後來,他家裡發生了一些事,他才這樣一副見了學習就頭疼的懶散模樣。
“那你學一個給我看看?”王啟憲才不信,還以為宋辭逗他玩的。
“嗯。”許聞欽拾起一支筆,在指尖轉了個圈,漫不經心道,“學就學。”
宋辭訝異地挑眉,發現許聞欽視線正盯著教室內某個方向,不偏不倚。
待他要順著這目光看過去時,許聞欽又收回眼,課桌上攤著一本高一數學。
宋辭有些難以置信:“不是,你真學啊?”
“不然呢?”許聞欽反問一句,順手翻開那本數學課本。
宋辭收回那一言難儘的目光——
生物課學高一數學。
得,可真行。
這學期有英語競賽,競賽輔導時間占用的是體育課,輔導地點就在樓下實驗室。
整個年級有至少四五個班的體育課程有重合,每次上課都是和不同班級的學生一起。
有次上課,葉因枝旁邊坐著的同學打打鬨鬨,不小心撞翻了水杯。
她試卷被洇濕,看不清字,不得不去樓下辦公室再打印一張。
去辦公室得經過十一班,葉因枝想順帶回去拿支紅筆。
按理來說,其他同學都去操場上體育課,班上不會有人在。
可是一從後門踏進教室,葉因枝就看見了許聞欽坐在位置上。
並不是趴著打瞌睡,也沒有玩手機,模樣安靜而專注。
他坐在窗邊,垂著眼,透進教室的光線落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
手裡正握一支筆,很認真地在白紙上打草稿。
意識到許聞欽可能是在學習,葉因枝屏住呼吸。
她連紅筆也顧不上拿,下意識就想退出教室。
然而下一秒,許聞欽就甩開了筆,轉頭看過來。
筆在桌麵上滾了幾圈,停住,他沒想到會是葉因枝,視線也跟著停住。
葉因枝解釋說:“我回來拿支筆。”
許聞欽淡淡嗯一聲,撿起桌麵上的筆繼續打草稿,旁若無人。
葉因枝進班,迅速地從筆袋裡翻了支紅筆出來。
她想了一下,停在自己位置上,隔著半個教室的距離出聲問:“你是在學習嗎?”
許聞欽頭也沒抬,一邊算答案,一邊回答:“是。”
葉因枝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說:“其實我可以輔導你功課。”
葉因枝不喜歡欠彆人的,許聞欽要的報答,隻要找到了機會,她就會給。
而且印象裡,他似乎上了高中就沒怎麼學習過,這麼多知識點,突然要撿起來,應該會很難吧。
許聞欽輕笑一聲,停了筆,語氣自若:“好啊,什麼時候。”
葉因枝早就想好了安排:“以後晚上放學,你來我家吧,我每天抽一個小時陪你。”
聞言,許聞欽把最後兩個字拎出來重複一遍:“陪我?”
葉因枝臉一紅,趕緊補充說:“陪你學習。”
剛過去的寒假裡,許聞欽去過她家,也和她一起過了十七歲的生日。
在葉因枝看來,他們的關係總該超過普通同學,更換接近於朋友一些了。
於是,葉因枝沒多想,直接問了句:“你是想跟班長繼續考進同一個班嗎?”
以前聽唐施提過的,他們倆個從小到大都在一個學校一個班裡,要是突然沒和對方做同學,應該多少會有些不習慣吧。
許聞欽看著她,雙眼波瀾不驚。
良久,他才扯起唇角答:“不是和他。”
-
烏雲壓城,暴雨如注。
像要淹沒這個混沌世界,衝洗掉任何不堪的一切。
飛機抵達寧江已經是淩晨四點,剛消停了幾個小時的暴雨又開始下。
葉因枝沒帶傘,半個多小時才打上車,坐進車裡,她從發梢到鞋子都濕了大半,一路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暴雨天,車子在公路上開得緩慢。
快六點,葉因枝才出現在許聞欽家門口。
怕打擾他休息,又等了會兒,六點整才摁的門鈴。
昨晚許聞欽睡不著,乾脆泡了杯咖啡,起來處理工作上的事。
周軼橙剛跟他說過,葉因枝訂了當天回寧江的機票。
這麼著急,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兒,況且他心裡有個預感,她會來找他的。
許聞欽查過航班信息,葉因枝坐的那班飛機延誤,今天淩晨四點才落地。
他打開聊天框,敲下幾個字又刪掉:「提前回寧江了?用不用我去機場接你?」
如果葉因枝想告訴他,自然會說。
這麼一問,就好像窺探了她不想讓他知道的私事兒。
所以早上六點,門鈴響起來時,許聞欽第一反應就是葉因枝來找他了。
但他沒想到,推開門,看見的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葉因枝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濕大半,眼睛也跟著濕漉起來。
她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許聞欽,對不起。”
聽見葉因枝聲音裡帶著點受涼的微顫,許聞欽臉一沉,直接把人和行李箱一齊拉進屋內。
隨即他一言不發扯過沙發上的毯子,蓋到葉因枝身上,從頭發和臉開始幫她擦乾。
“你聽我說,”葉因枝費了很大勁才拉住他的手,“你家裡的那些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媽媽的事情,對不起……”
許聞欽啞著嗓子:“誰跟你說什麼了?”
葉因枝避而不談,隻說:“你不該喜歡我。”
她當著他麵剖白血淋淋的一切,艱難開口:“你明明知道的,我媽媽就是小三。”
葉因枝發梢上的水滴到許聞欽指尖,他輕輕揩掉:“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葉因枝剛一張口就被打斷。
“葉因枝,我喜歡你,那就隻是我們兩個的事,和其他人其他事都沒有關係。”
“其他的都不重要,我隻問你一句——”許聞欽捧上她的臉,眼神暗下,視線灼燙,“葉因枝,你喜歡我嗎?”
下一秒,毯子落到乳白色的瓷磚地麵,悄無聲息。
葉因枝那句“我喜歡你”被咽進了熾熱的吻裡,含糊不清。
而後,許聞欽帶著薄繭的手掌心觸碰到了她後頸的皮膚。
燈光明晝,他掌心的溫度也燙得嚇人。
許聞欽一手托葉因枝的臉,一手壓她的頸。
力道大到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裡,兩人唇齒間一點縫隙也不容剩下。
廝磨良久,但光是唇與唇的相貼還遠遠不夠。
許聞欽撬開葉因枝的牙關,纏綿舔舐,捎帶股欲勁問:“所以我們現在什麼關係?”
葉因枝鑽了空子,立刻把頭埋到許聞欽頸窩裡,避開密不透風的親吻。
她急促地低喘,斷斷續續回答:“假、假戲真做的關係……我給你提前轉正了。”
許聞欽用鼻尖摩挲著葉因枝沾濕的發。
他嗓子還帶著放縱過後的沙啞:“去洗個澡。”
葉因枝把頭埋得更深了點:“什麼?”
許聞欽話裡帶笑:“把濕衣服換下來,不然會感冒。”
葉因枝:“哦。”
許聞欽低頭,在葉因枝唇上輕輕一碰:“你聽著很失望?”
葉因枝呼吸好不容易才平穩下來,忙不迭否認:“沒有。”
她唇畔還是濕潤的,雙眼帶著纏綿之後的潮意。
許聞欽眸子一暗,對於剛才那個吻,好像有點意猶未儘了。
他把她整個人都帶進沙發裡,抵上她額頭,帶著氣音說:“那就再親一會兒。”
-
浴室裡,霧氣蒸騰,模糊了鏡麵。
葉因枝揉了一把還泛著紅的臉頰,慢吞吞把許聞欽給的衣服換上。
她行李箱裡不是沒有乾淨的衣服,但好像穿一穿男朋友的衣服也不算什麼。
男、朋、友。
想到這個稱呼,葉因枝白淨的臉又紅了點。
她下唇有個很小的傷口,是剛不小心被許聞欽給咬到的。
這人光親吻都能親了快半個小時。
最後還是怕她感冒,才勉強停下的。
真的是——色令智昏。
葉因枝才剛在心裡罵完,浴室門就被輕扣兩下。
許聞欽在外頭問她:“洗好沒?”
葉因枝揚聲:“好了。”
剛洗完澡,葉因枝因為想冷靜會兒,在浴室呆了挺久。
許聞欽大概是沒聽見動靜響起,不放心了才來問的。
葉因枝磨蹭著開了浴室門,臉仍然很紅。
許聞欽掃她一眼,手上拿個吹風機,抬抬下巴:“過來坐。”
吹風機被調到了最低檔,聲音很小。
暖洋洋的風吹著,加上許聞欽輕柔的動作,葉因枝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忽地,葉因枝感到耳垂被許聞欽手指似有若無揉了一下。
她立刻端正地坐直身子,困意也暫且全消了。
許聞欽懶聲問:“不是說不給提前轉正麼?你良心發現了?”
葉因枝覺得這理由很對,認同地嗯一聲,確實是她良心發現。
“小枝,你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吹風機從葉因枝發頂吹到發尾,許聞欽五指穿過她的頭發,勾了一縷在指尖把玩,“這次去平京,你遇見誰了?”
葉因枝垂下眼眸:“沒誰……”
許聞欽關了吹風機,半蹲到葉因枝麵前:“瞞我?”
碰上他的視線,葉因枝沒了法子,老實報出兩個名字:“李依冉,還有陳旭。”
許聞欽周圍的氣壓幾乎是在一瞬間低了下來,下頜繃直,醞釀著什麼情緒想要發作。
葉因枝雙手搭到他肩膀上,繞著他脖子,抿唇溫聲道:“你彆生氣,他們沒對我怎麼樣。”
許聞欽慢慢收斂戾氣,抬起眼,指腹輕蹭葉因枝唇下的傷口,問:“這裡疼麼?”
他故意使壞咬的,猩紅顯眼的一點,旁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葉因枝原想說“不疼”,但怕許聞欽下次還沒輕沒重地咬她,便改口道:“疼。”
輕而快的語氣仿佛撒嬌一般。
許聞欽露出歉疚的表情,跟她道歉:“是我沒控製住。”
葉因枝心軟了,忙說:“你咬的時候疼,現在不疼了,沒關係。”
“沒關係?”許聞欽眼底隱約泛起笑意,饒有興味道,“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說“那下次還能咬”。
聯想到前不久兩人才剛在沙發上做過的事,葉因枝趕忙收回手,安分地擱到身側。
許聞欽笑笑,看穿了卻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起身繼續替她吹頭發。
等吹乾頭發,已經快早上九點。
葉因枝一夜沒睡的困意來得轟轟烈烈,半個身子都倒在了沙發上。
她睜不開眼皮,幾乎都要立馬入睡了。
許聞欽捏捏她的臉:“去床上睡。”
葉因枝不樂意地拿手擋了一下。
許聞欽拿她沒辦法,直接把人給橫抱起來,帶去臥室。
然而一沾到床的時候,葉因枝卻突然睜開眼,像是清醒了點,問:“你今天不去公司嗎?”
許聞欽替她蓋好被子,柔聲:“不去了,今天在家陪你,睡吧。”
葉因枝半張臉陷在枕頭裡,腦袋輕輕點了一下。
許聞欽沒忍住,湊過去在她唇上也輕輕點了一下。
葉因枝睡著才沒多久,許聞欽擱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他看了一眼顯示,輕手輕腳走到臥室外去接電話。
是周軼橙打來關心葉因枝的:“表哥,因枝姐姐沒事兒吧?怎麼昨天晚上這麼著急就回去了?”
“沒事,想我就回來了唄。”許聞欽朝臥室床上望了一眼,被子拱起來,裡麵就像藏了隻貓。
他心情愉悅,眼尾挑起,懶懶道:“她現在在我身邊,已經睡著了。”
周軼橙心裡無語,心裡默默接上四個字——
誰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