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1 / 1)

溫和療法 薑時茫 5391 字 9個月前

數媒大會分了兩個會場。

第一天采編部都是一起的,到了第二天就分散開來。

葉因枝得去聽記者會,和於涵真一起。

周軼橙和寧思雨她們則去隔壁會場聽關於采訪攝影的會。

第二天下午的會議結束,給這次的出差畫上圓滿句號。

走出會場,已經下午五點多,城市裡華燈初上,街上不少行人。

於涵真把記者證收進包裡,主動轉頭問:“喂,葉因枝,去不去吃飯?”

葉因枝沒想到會被邀請,但也沒感到有多受寵若驚,平靜地點了下頭。

明明是一起出差,但這兩天,於涵真都沒和她們一起。

葉因枝隻是覺得,有時候一個人還挺孤單的,陪她吃一頓飯也不算什麼。

於涵真沒有打車,七彎八拐地往胡同裡繞。

最後沒把葉因枝給賣了,還真帶她去了一家烤肉店。

等餐的時候,於涵真特意強調說:“你彆看這裡又破又小的,還沒什麼客人,到時候你吃了肯定會念念不忘。”

“不會。”葉因枝搖了搖頭,隨口問,“你對平京好像很熟悉。”

於涵真得意道:“廢話,我大學和研究生都在這兒上的。”

平京遍地都是高等學府,能在這裡上學的人自然很優秀。

葉因枝點了下頭,明白她什麼意思,也認同這點。

很快就有服務員過來上菜,大碟小碟地擺滿了整個桌台。

於涵真主動示好:“喂,葉因枝,今天這頓飯我請你吃,要不咱們的事就算了唄。”

“我就是心直口快,”她想方設法為自己辯解著,“而且我也沒說錯什麼吧,頂多說話難聽了點。”

鍋已經熱起來,散發出炭火的味道。

於涵真開始烤起肉來,等著葉因枝合宜的回答。

畢竟她都這麼放下身段了,對方總不能不給個麵子。

可葉因枝偏偏就是這麼個軟硬不吃的:“你說我沒關係,但那天你還說了彆人。”

“你是說……許聞欽?”於涵真嘬了口可樂,語氣誇張,“不是吧,你們來真的啊?我還以為就是那種關係。”

葉因枝沒說話,安靜地吃東西。

對於磁場不合的人,沒必要談什麼原諒不原諒,少聊就好。

於涵真會在上次葉繼安找她時出手幫忙,隻是因為過不去心裡良知的那道坎,並不代表她們就能成為朋友。

如果換作於涵真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對事不對人,葉因枝也同樣會不計前嫌幫她忙。

於涵真突然又問:“葉因枝,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因為你漂亮才針對你?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裝清高的樣子,搞得好像全世界誰都入不了你的眼一樣。”

“沒辦法,我性格就是這樣。”葉因枝放下筷子,語氣平靜道,“我沒必要因為這個跟你道歉。”

這頓飯沒什麼再吃下去的必要。

葉因枝想拿包先走,餘光一暗,隨即桌台被輕叩了兩聲。

抬眼就看見一個瘦高的黑發男人正衝著她笑。

不到十度的初春天氣,男人隻穿了件無袖薄衫。

兩條手臂上都是紋身,就像那些不良少年長大以後的標準模樣。

對麵的於涵真聳肩看戲,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樣子。

她第一次覺得有時候長太漂亮,也是種麻煩。

葉因枝麵無表情,自如應對:“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

“你不記得我了?”男人抓了把頭發,介紹一遍名字,“我啊,陳旭,記得沒?”

“不記得。”葉因枝實話實說。

陳旭又道:“我以前頭發黃的,後來又染了藍綠色,有印象沒?”

葉因枝認真想了想,她什麼時候認識過這麼張揚跳脫的不良混混。

就在這時,有個包廂的門被打開,一道抱怨的女聲橫插進來:“表哥,你乾嘛呢?點個菜這麼墨跡。”

出於自然反應,葉因枝循聲望過去。

四目相對,太多荒唐的舊事瞬間被勾起,就像是平行世界裡發生過的。

李依冉倚在門邊,喲了一聲,眯眼報出她的名字:“葉因枝,這麼巧。”

這麼多年,這對表兄妹的氣場倒是越來越像,看起來同樣的不好惹。

李依冉看也沒看同行的於涵真,直接對葉因枝說:“既然遇見了,我請你吃個飯怎麼樣?”

對於葉因枝,她的問句從來不是詢問,隻是陳述。

葉因枝拒絕的話還沒出口,李依冉已經往包廂裡走,仿佛就知道她肯定會跟上來。

陳旭還在一邊,於涵真近乎是用口型詢問:“葉因枝,你又再次讓我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朋友呢?”

葉因枝把挎包掛上:“你吃完就先回酒店吧。”

如果害怕一個人,逼迫自己直麵,也未嘗不是解決辦法。

就像當初她決定結束暗戀宋辭,也是硬逼著自己去參加的婚禮。

有些事,如果放在那永遠不去觸碰,就會一直想著。

隻有再決絕一些,她才能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

包廂裡有一群人。

無論男女都手指夾煙,一室的烏煙瘴氣。

見陳旭領著葉因枝進來,立刻有人吹流氓哨起哄。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彆瞎鬨,跟我沒關係。”

陳旭大概還記得葉因枝不習慣煙味,特意把她領到靠近窗邊的位置落座。

本來他該坐到旁邊,但李依冉卻直接先一步坐上了那個位置,如此一來,陳旭不得不坐到遠處。

桌上的眾人幾乎都是男女結伴而來的,成對地湊在一起耳鬢廝磨。

沒什麼人再注意葉因枝,她太乾淨,一看就知道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李依冉從藍色塑料框裡拎出來兩瓶啤酒,沒用開蓋器,熟稔地往桌麵上一磕。

啤酒混雜著白沫流出,她也不管,直接滿了一杯推到葉因枝麵前:“你當時從寧江轉走了是吧?”

“嗯。”葉因枝抿唇,沒想到被問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她把杯子從麵前推遠,“我不喝酒。”

準確點說,她和李依冉不是那種可以一起喝酒的關係,也不該在這種環境下沾酒。

李依冉毫不掩飾語氣裡的不屑,唾罵一句:“真他媽裝。”

“……”葉因枝皺了皺眉,這話她聽著有些不舒服。

“剛坐你對麵的是你同事?看來也不怎麼喜歡你嘛。”李依冉仰頭把自己杯子裡的酒喝下,又滿上一杯,“葉因枝,你真的到哪兒都有讓人討厭的本事。”

換做以前聽到這話,葉因枝會非常認真在意地想,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所以所有人都不喜歡她。

可是這麼多年,許聞欽一直在讓她知道她也是可以被堅定選擇被堅定愛著的那個。

她很好,不用做到所有人都喜歡。

畢竟許聞欽對她的喜歡,就可以多到抵得過所有人。

不知不覺,李依冉已經把兩瓶啤酒都灌下,氣泡讓她滑稽地打了個嗝。

“喂,問你個事兒。”她把臉湊近葉因枝,混雜著酒氣問,“你那時候轉學是躲我,還是躲許聞欽?”

……

高二升高三那年,寧江的暑假比以往都要熱。

李依冉一個暑假都在常去的台球廳待著,至少在那兒,永遠不缺人陪。

這個人玩累了,就接下一個,反正是誰都無所謂。

隻是那時候,已經很久不見許聞欽來了。

在台球廳,他本就遊離於他們那一群,神色總是淡淡的,像是隻想找個地方呆著而已。

他不喜彆人靠近,一人獨善其身,仿佛隨時都能全身而退,與他們撇清瓜葛。

一塊兒玩過的都暗地裡說許聞欽轉性了。

但李依冉知道,隻是“隨時”正好發生在了這個時間節點上。

所以許聞欽會再次來台球廳,是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八月二十三號,距離開學還有一周左右,和許聞欽生日是同一天。

李依冉不知道他家在哪兒,聯係方式也早已被拉黑,便隻能把生日禮物帶去台球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聯係上他。

知道許聞欽既不缺錢也不缺好東西,李依冉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一款銀質打火機。

其實幾個月前就找在國外的朋友幫忙買好了,小眾的奢侈品牌,看上去就和他氣質很搭。

李依冉不知暗中觀察過多少次。

跟他們在一起時,每當許聞欽覺得無聊了,就會把兜裡的打火機揣出來玩。

他並不一定坐在人群中央,但卻足夠吸引他人目光。

眉眼低斂,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也不說話,隻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火舌。

就連那樣劣質普通的塑料打火機,也被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襯得昂貴起來。

台球桌上,對麵一杠進洞,有男生笑她:“冉姐,你想什麼呢?今天都分神幾次了。”

李依冉也不羞,把球杆放下,站直身子,短裙裙擺隨著動作下降一些,露出的雙腿筆直。

她聲音揚高:“喂,讓你們聯係許聞欽,一個個到底都聯係上沒有?”

其他人有意調侃:“你都聯係不上,我們哪裡聯係得上。”

李依冉撇嘴,也不好罵他們沒用,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到沙發上。

身邊就是陳旭,他一言不發地玩手機,像是沒聽到眾人的話。

李依冉用胳膊肘撞他:“表哥你呢?”

“我?”陳旭哼笑一聲,“彆指望我,上次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呐。”

他指的正是之前陪李依冉去寧江二中那次,算起來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切。”李依冉沒說自己其實還有個辦法。

要是能找到葉因枝,讓對方聯係說不定也行。

但這樣,無異於自己作踐自己了,她才不乾。

手機裡的遊戲界麵忽地彈出通話。

陳旭看見備注,一副活見鬼的表情,趕緊退出遊戲接起來。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李依冉:“喂,欽哥,什麼事兒?”

聽見這稱呼,李依冉也迅速轉頭回望過去。

電話裡,許聞欽的聲音是難得一見的急躁:“李依冉在哪兒?”

陳旭沒頭沒腦答:“跟我在台球廳呢,怎麼了?”

許聞欽:“我現在過來找她,讓她彆走。”

“啊?”陳旭還沒明白過來,許聞欽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他幾乎是不太敢相信理解到的意思:“許聞欽說他現在要過來找你。”

李依冉愣了兩秒,隨即展顏一笑。

她哼著歌回到台球桌,和剛才的男生又開了一局。

許聞欽來時,距離那通電話還沒過去半小時。

他環視一圈,看見李依冉的身影,徑直跨步走過去。

有人看見他來,打了招呼,他也視而不見。

彼時李依冉正微弓起身子瞄球,球杆卻忽地被一雙手抓住給扯住。

中途不小心掃到了桌麵,桌上有兩個球跟著轉了幾圈。

她抬頭,便撞上一雙漆黑陰戾的眼睛,眼尾狹長,透著股冷淡。

許聞欽拽著球杆另一端,直截了當地說:“葉因枝轉學了。”

聽到這個名字,李依冉收起笑臉:“寧江本來就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

有一個周婉貞已經夠了,葉因枝就應該老實呆在陵安,離她和她的家人都遠遠的。

許聞欽的聲音很顯然是在壓著怒意,質問道:“跟你有關係麼?”

對視幾秒,李怡冉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氣性,提高音量道:“我說沒關係,你就會相信嗎?”

葉因枝,又是葉因枝。

每次許聞欽主動來找她,永遠都是這個理由。

第一次是兩人剛認識不久,他不知道從哪兒知道的,以男朋友的名義警告她彆再欺負葉因枝。

第二次是她把葉因枝推得扭傷了腳,他又來找她算賬,即使是前男友了,也不準她動葉因枝。

而此時此刻,就是第三次。

正因為這次跟她沒半點關係,李依冉才會感到生氣又委屈。

半晌,許聞欽唇角卻扯出個笑,違和且略帶嘲諷。

他鬆開拽著球杆的手,不知在笑誰,但李依冉卻知道,他信了她的話。

而後許聞欽退開幾步,轉身就走。

既然這裡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那就再找,直到找到為止。

“許聞欽!”李依冉喊住他,像之前的很多次。

不知道許聞欽是不是還抱了點希望,能從她口中得知葉因枝的事,腳步頭一回停住了。

李依冉繞到他麵前,拿出那個準備好的禮物遞上前:“生日快樂。”

——八月二十三號,你的生日,如果葉因枝不記得,我會記得。

所以,你能不能再多看我一眼?看到我對你的喜歡?

許聞欽低眼,唇畔微動,李依冉緊張地聽著每個字眼。

然而他嗓音裡隻剩下疲憊與茫然:“我們不熟,還沒到可以收禮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