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街麵上很空,場景冷寂,連風也沒有。
許聞欽沒帶葉因枝出去吃飯,而是直接把她帶回了家。
車子停下,葉因枝看了眼外麵的景色,不禁問:“你帶我回你家乾什麼?”
許聞欽解了安全帶,順帶把鼻梁上架著的眼鏡摘下,一邊說:“還記得我陪你過的第一個生日嗎?”
葉因枝回想了一下:“記得。”
那是八年前的除夕夜,她出門拿訂好的生日蛋糕,卻碰上了遊蕩在街頭的許聞欽,唇角還帶傷。
她不過是覺得他情緒有些低落,多問了幾句,結果就被賴上,這人還沒皮沒臉地要她邀請他回去過生日。
……
遊離的思緒被許聞欽帶笑的聲音給拉回來:“那今天,我陪你過第二個生日。”
他自然不過地抬抬下巴示意:“下車。”
葉因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跟許聞欽上了樓。
到了敞亮的走廊,許聞欽俯身開門,等識彆指紋解鎖時,他突然提議:“葉因枝,你要不要錄個指紋?”
葉因枝一怔,趕緊搖頭拒絕:“這是你家,我錄不太好。”
“那下次吧。”許聞欽倒是沒為難她,乾脆地推門。
下次?
葉因枝在心裡嘀咕著,沒說出來。
不錄指紋是因為這是他家,跟這次還是下次又有什麼關係。
“給。”許聞欽遞來一雙嶄新的拖鞋。
葉因枝換上,走了兩步,大小正好,忍不住驚訝地“咦”了聲。
她抬眸就和許聞欽的視線對上,他勾唇倚在門邊,沒有多餘的解釋。
客廳裡收拾得乾淨整潔,就是沒什麼生活氣息。
許聞欽給葉因枝倒了杯熱水:“你坐著等我會兒。”
葉因枝捧著熱水暖手,一邊點頭:“好。”
客廳雖大,卻有鏤空的牆體設計圍繞,環環疊疊,私密性很好。
葉因枝看不清許聞欽去做了什麼,隻聽得見後麵不時有動靜傳來。
她才剛坐進柔軟的沙發沒一會兒,眼前就突然落入一片黑暗,唯剩落地窗前投進的光,照映到地麵瓷磚上,透明發亮。
葉因枝眨了眨眼,擱下水杯:“許聞欽,是不是停電了?你在哪兒?”
熒熒燭光隨風搖晃,將牆麵上的人影放大數倍,許聞欽從壁櫃後繞出,手上還捧了個蛋糕。
“都說了要給你過生日,關了燈比較有氛圍。”他出聲解釋,彎腰將蛋糕擱到茶幾上,一半側臉匿在光影裡。
葉因枝的注意力移到了蛋糕上,她掃了一眼,問:“怎麼是數字‘1’和‘8’的蠟燭?”
許聞欽說:“補的。”
葉因枝問:“什麼補的?”
“葉因枝。”許聞欽突然很認真地喊她名字,語調緩慢而無奈,“那時候我不是說了麼?以後每年都陪你過生日。”
燭火裡,那雙漠然的眼無端地讓葉因枝生出種溫柔錯覺,她感到自己的心莫名其妙顫了一下。
仿佛就是八年前那個夜晚,對這句話無動於衷的延時回應,當時多麼不以為然,現在的衝擊就多麼強烈。
八年前的那個除夕夜,其實葉因枝已經記不太清了,許多細節都斑駁零散。
她隻記得,許聞欽在家裡呆了很久,久到春晚都快播完時,才起身告辭。
葉因枝按黃如巧說的,跟著許聞欽出門,順便送送他。
不過是聽長輩的話例行公事而已,她心裡並沒多少情願。
外麵的巷子長長的,幾盞路燈都相隔甚遠,光線黯淡。
路麵坑坑窪窪,有些磚麵裂痕縱生,踩到了腳下便有響動。
安靜的環境裡,許聞欽突然用漫不經心的音色喊她名字:“喂,葉因枝——”
全神貫注盯著地麵的葉因枝抬頭望去,神情不解,月色下,那張白皙的臉還有幾分清冷寡淡。
“陪你過生日還挺開心的,”說著,許聞欽語氣就不自覺軟下來,有點連哄帶騙的意思,“以後我每年都陪你過好不好?”
葉因枝收回目光,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嘟囔一句:“這件事哪有那麼簡單。”
她不知道許聞欽當時是出於什麼心境才說出這句話的。
少年人熱烈而橫衝直撞,說的話容易不計後果。
對自己而言的,往往無法實現,對彆人而言的,卻是沒法兒兌現。
所以聽聽就好,無論多麼慎重的承諾,來陣風就吹跑了。
葉因枝走出兩步,發現許聞欽沒跟上來。
她轉過頭,見他站在原地,唇形微動,很輕地說了三個字。
“你說什麼?”葉因枝讀不出來。
許聞欽腿長,朝前輕鬆跨了一步,就到了與她齊平的位置。
“我說回去吧,彆送了。”許聞欽手指勾著葉因枝帽簷,往上提,帶著她轉了個圈。
他腔調懶懶的,混不正經:“大晚上的你一個小姑娘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葉因枝正要抬手把帽子抽回,許聞欽便鬆開指尖,帶著戲弄地輕笑。
讓她傻乎乎地撲了個空,看起來就像個笨手笨腳的企鵝。
葉因枝沒忍住,瞪了他一眼:“無聊。”
許聞欽很欠地回:“我覺得有意思就成。”
葉因枝不再看他,目視正前方,賭氣地抬腳往前走。
還沒走兩步,便又感到一陣阻力,帽子再次被許聞欽給勾住。
“等等。”
“……”
葉因枝心裡對帶帽子的衣服突然產生了很重的陰影。
許聞欽這人,怎麼能這麼反複無常的?
說話看人是基本的禮貌,但葉因枝此時此刻卻一點兒也不想看見身後的臉。
可偏偏許聞欽主動繞到了她麵前,沒再揪著她的帽子不放。
他身子俯低,看向她眼睛,一點也沒有該保持距離的自覺。
語氣不緊不慢道:“新年快樂,葉因枝。”
……
“葉因枝。”許聞欽扣了下桌麵,葉因枝驀然回神。
他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側,手肘搭著膝蓋,抬眼盯住她。
許聞欽說:“十八歲到現在,我欠你八個生日。”
“你是沒記得,還是——”他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探究而銳利,“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這兩個選擇都挺死亡的,葉因枝硬著頭皮選:“後者。”
“葉因枝。”許聞欽抱臂,閒閒朝沙發後仰,話語毫不避諱,“對於你,我的每句話都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得吹蠟燭了。”葉因枝想要岔開話題。
她視線一寸寸從腳尖挪到蛋糕上,看到了粉色奶油裱的字,怔住。
蛋糕表麵寫了很短的一句話——
“祝你生日快樂^^”
這句祝福本來並沒什麼特彆的。
但後麵跟著的那個表情,是葉因枝每年送給自己的專屬禮物。
而當時,許聞欽並沒有忽略這點,還在這個蛋糕加上了。
許聞欽要求道:“許個願。”
葉因枝趕緊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沒這個習慣。”
許聞欽嗯了聲,淡淡說:“我有。”
言下之意就是,我替你過的生日,你得聽我的來。
葉因枝懂他什麼意思,隻能投降地閉起眼,將雙手掌心合攏移到麵前。
原來隻是想要象征性地表演一下,但閉上眼的那瞬,她心裡很快就默念出了願望。
一是希望黃如巧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二是希望以後都能過的像最近這段時間那麼開心。
葉因枝知道,有時候太貪心願望反而會落空。
但她轉念一想,這是十八歲和二十五歲的生日一起過,當然能同時許兩個願望。
等再次睜開眼時,葉因枝眼睛亮晶晶的。
許聞欽看了便知道,她已經在心裡麵許過願了。
於是便滿意地勾起唇角:“生日快樂,葉因枝。”
葉因枝打心底裡說:“謝謝。”
她深吸口氣,探身吹滅了蠟燭。
微焦的味道撲麵而來,室內再度歸於一片黑暗之中。
葉因枝觀察過,她坐的位置離門口壁燈近一些,便主動說:“我去開燈。”
隻是她高估了自己在黑暗環境中的視力,剛抬腳走出兩步就被地毯給絆了一下。
身形搖晃時,右手的手腕被許聞欽拉住。
葉因枝左手掌心自然而然地撐到他的肩頭,借他的力氣站穩。
四周很暗,但她卻能看得清他的眼睛。
漠然中帶點道不明的情緒,視線很純粹,獨獨圍繞著她來。
也絲毫沒有掩飾眸中逐漸顯現出的侵略性。
葉因枝趕忙抬起左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怎麼,她說完這句話時就咽了下口水,連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
許聞欽沒有搭腔,卻也沒鬆開葉因枝右手腕的意思。
半晌,他才突然用平常不過的語氣問了句:“葉因枝,你想親我麼?”
又靜又暗的夜,氣氛莫名旖旎。
這句話可以算得上是某種明示了。
葉因枝微微睜大眼睛,圓的像兔子,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許聞欽問自己想不想親他?
……是她的聽覺係統跟著視覺一起出錯了嗎?
“上次你喝醉了,說想親我。”說著,許聞欽似乎還舔了下唇沿,明明白白問她,“現在說話還算話麼?”
許聞欽說的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被葉因枝占了不少口頭便宜。
然而她卻沒有付諸實踐,所以此刻他才會出言挑釁。
“我……”葉因枝語無倫次起來,沒什麼底氣地憋出一句,“我那時喝醉了呀。”
“哦,你喝醉了,所以——”說完半句,許聞欽話鋒忽地一轉,他一字一頓,聲音無比清晰,“酒、後、吐、真、言。”
葉因枝努力不讓自己被繞進去,差點就舉手起誓:“我不一樣,我喝完酒隻會胡說八道。”
許聞欽挑了下眉梢,看著早有預料會聽到葉因枝的否認。
他一改此前的語調,聲線變得沉緩,問:“那你知道你還說了什麼嗎?”
“……”她喝醉以後到底都乾了些什麼啊!
葉因枝心裡默默發誓,自己再也不碰酒這玩意兒了。
“你說——”
“你可能也有那麼一點兒喜歡我。”
“這也是胡說八道麼,葉因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