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見麵沒有無功而返,蘇芒心情大好,用完餐又請佟家三口去了家裡歇息,順道送上這些天精挑細選的小禮物,江城和江晚則同路回公司。
去停車場取車時,走在後麵的江晚忽然說道:“你這些天一直待在和光哈。”
江城心不在焉:“嗯,她腳踝又傷了。”
“讓周姨過去幫忙?”
“不必!”江城頓下腳步,冷冷地看著江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當她是塊爛泥,任你們揉捏?一點兒體麵不給她留?”
“你如果隻想給她些慰藉當然並無不可,隻要不會重蹈覆轍……”
“我跟她……誰知道誰是誰的轍。”
“無數事實擺在那兒了,她已經不是你的良配了。”
“姐也知道事實嗎?那怎麼剛才不把爸媽的真實關係講出來,舉案齊眉?這個詞由你來講,簡直可以入選十萬個冷笑話。”江城抿起嘴角,反唇相譏,“還說她不是良配,佟言就是嗎?當年把人塞給我的時候,怎麼不說良不良配?因為那時候看重的是她背後的麵點王,才不管她是好時歹,嫁進來會過得如何?這些年從來就沒有看得起她,又何必裝得驚詫莫名,好像今天才發現。”
“你早知道媽媽會讓你們離婚,所以走在了她前麵?”
“麵對我,總好過麵對她。”
“但她並沒選你,”江晚喟歎不已,“那件事確實於你不公,但那時公司內外交困,他們彆無選擇,如果適合聯姻的人是我,我一樣會接受……”
“姐不用以己度人,你不是我,我也成不了你。那時是內外交困,現在是發展所需,將來又會是什麼?”江城怒火中燒,但又很快冷了下來,他目光黯淡,淡到像蒙了一層深沉的欲壑難填,和規行矩步的西服格格不入,“到現在還認為,絆住我腳步的是何年嗎?”
“江城,你到底想要什麼?”
江晚很久都沒聽到江城的答案,最後連人都沒了影兒。
隻有如急風般疾馳而過的汽車,在她麵前卷起團團黃塵。
江城晚上回到彆墅,蘇芒和佟家父母還沒散場,仍熱切密聊著,坐在媽媽旁邊的佟言看到他,嫣然而笑,然後跑過去勾起他的手,一起跟著進了書房。
方冉彤嘴角險撇到了耳後:“丟人現眼。”
蘇芒爽聲笑道:“是女大不中留。”
書房之內,江城甩下佟言,將手背在身後,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遠。
佟言付之一笑:“怕我黏上你?江城你沒心肝,若非我這種重利輕色又懂得臨機製變的,你還能在和光抱著你的親親老婆濃情蜜意?我勸你悠著點,一個人的痛苦藏不住,反之也藏不住,我可不想拖航母。”
江城不以為意:“不都巴不得看她俯首帖耳嗎?總不能非打即罵吧?”
如今佟向飛已穩坐分公司顧問主席位,佟言也對自身待遇甚為滿意,現階段蘇芒雖暗中力推他和佟言交好,但表麵上並不急於棒打他和何年這對鴛鴦,反而需要穩固,雖然蘇芒要的穩固,隻需做到相安無事。
但江城有自己的私念,他和蘇芒在安升無法共存是必然之勢,他不能讓渡了一次人生,又將公司拱手相讓,但想要打贏媽媽及其背後的董事們,打散她和佟向飛的聯盟,他就得竭儘可能地拉長戰爭線,時間拖得越長,積攢到更多的支持,對他就越有益。
他的太太何年,毋庸置疑,是他在這場戰爭裡的重點棋牌。
無論蘇芒怎麼看待何度生,當年麵點王都讓安升起死回生,是誰都無法抹殺的事實,安升越強勁,盤點它的曆史,就繞不開麵點王和何年,而隻要他和何年還是情感甚篤的夫妻,即便將來公司上市,都不能立馬拆散他們,逼他轉頭迎娶旁人,不然就得背上見利忘義的罵名。
靠著何年的這出戲,他進可攻,退可守,直到有一天拿回全部。
“你確定她是定量,而不是變量?她似乎還不如我信你,在蘇總和你之間,我選了新生力量。”佟言繞著手指道,“女人心,海底針,彆自己先陷進去了。”
“再海底針,我也撈了多年了,”想到何年最近的狀態,江城的語氣更肯定了,“她也許會變,但變不出眼前這座山。”
“有把握當然好,不然我押錯寶,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言重了,不過一塊跳板。”
“但三十歲前我想有自己的公司,”佟言捧著臉道,“跳板不能沉。”
佟言不是他鐘意的類型,甚至偶爾還有些反感,但不能不說她是精明強乾的,一個聰明又不聰明的女孩,把功利寫在臉上,市儈藏在眼裡,也許正是看到了這些,江城才願和她提出合作。
“今天的茶水沒白喝,我做通爸媽和蘇阿姨的工作,不用跑美國訂婚了。”佟言眨巴著眼睛道,“江城你怎麼謝我?”
江城也沒拘禮:“恕我直言,以你的能力,薪金和升職空間都已摸到天花板。”
“對哦,不然不能服眾,引起同事猜疑,也會有麻煩,但我又不做沒報酬的事。”佟言踱了幾步,“不如這樣吧,我借花信佛,鬥膽為潘副理求個正,讓他多年媳婦熬成婆?”
“潘副理?”
“笑起來可可愛愛的那個。”
經佟言提醒,江城腦中浮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中等身材,外貌乏善可陳,還有憨態可掬的標誌性笑容,在部門會議上有過多次精彩表現,是位材優乾濟的人物,沒記錯的話,還是他校招時招進來的,高他一屆的學霸師哥潘曉生?
佟言這次提議,江城過得很暢順,同時又對佟言多了點意外的發現:“眼光比我想的要好,已經點破了嗎?”
“你知道有些書呆子,不刺幾下是不會說心裡話的。”佟言拿出幾張戲票,“做戲做全套,訂婚禮沒了,就用這個增增溫吧,我媽媽喜歡的木偶戲。”
江城看了眼戲票:“今晚不行。”
“今晚聖誕節,你回來就為了問個結果,不和我們一起過節?”
“佟言你剛回國不久,可能不是很了解,我不過洋節。”
何年腳踝稍稍能下地後,就憋不住來上班了。
在煙霧繚繞的後廚幫忙做著清潔,聽著叮叮當當的鍋勺碰撞聲,嗅著街邊溢來的飯菜香氣,又隔著窗口,看熱火朝天乾活的工人,個個鬥誌昂揚滿麵春光,心情甚好,除了供貨商仍未解決,其他已儘善儘美。
而一盞茶的時間,喜事又來一樁。
趙寬扛著一袋子麵皮進來給她報喜,牛肉供貨商有門路了,小六子找了做冷藏運輸的舅舅,舅舅把這些年走南闖北,結識到的大小牛肉商家,包括內蒙古的屠宰公司,一個不漏全找了出來,讓他們遠的寄些樣品,近的來店裡詳談,屆時何年隻需彙總後擇優即可。
舅舅幾通電話,為他們解了困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何年大喜過望,包上兩個大紅包就想去找小六子,被趙寬擺手攔下,嘴上磨破三層皮才把人勸回來的,彆熱情過頭再把人嚇跑了。
何年擰著眉心,還能跟他形同陌路啊,四五年的情誼呢。
趙寬將麵皮放在貨架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對待小六子這種認死理的人,就得潤物細無聲,推到了重建。說完小六子,又四下看了一圈,軟的硬的都全乎了吧,這幾天又是節日,是不是能趁著好日子把張開了。
先不要,何年眨眨星辰般的明瞳,自信不疑道,還沒到時候,一定要等那天。
到底在等什麼?難道找高人算了日子?又想起鍋貼店開張前,她確實花了幾百塊在網上找人卜過卦,但趙寬不信那些信口胡謅的,確信她多半是被人騙了,求了個心理安慰。趙寬身體僵了一下,就瞎等吧,等一天少賺一天的錢。
下午張致誠帶著幾位劇組人員來到店內,拍宣傳片素材。
何年看到江櫻混在人群中,不禁有些犯愁,這小姑奶奶彆又給她添亂。但看到他們置景走位,江櫻戴著棒球帽,一身簡單的夾克衫牛仔褲,矜持不苟地調試著燈光,便知道自己多慮了。
張致誠不知用了什麼妙計,僅費時兩個多月,就讓江櫻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沒什麼妙計,解鈴還須係鈴人,她的係鈴人是她自己,”張致誠翻著腳本道,“她需要一點兒啟蒙,恰巧被我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何年不解其意:“怎麼碰上的?”
“她的畢業設計裡,有運用水鏡折射燈光的巧思,我拿去給劇組做樣本了。”張致誠看了眼江櫻,“人類就是奇怪的生物,一句話能毀一個人,也能救一個人。”
正是這一發現,讓張致誠決定,用具體的作品為橋梁,與江櫻交流,結果也如他所願,江櫻漸漸從無所事事,能接受做些零碎的工作了,戾氣也少了很多。
為了鼓勵江櫻再接再厲,他還應許她,等做滿半年,會送她一份大禮。
“看來江城送對了,”何年欣然道,“既然答應了她,一定要做到。”
按照原計劃,黃叔一組,趙寬和陳師傅一組,同時拍兩條線,但臨開拍了,張致誠看著幾人,又忽然覺得趨向同質化,容易讓觀眾混淆視聽,於是又刪改了腳本,讓何年替掉了趙寬和陳師傅,主打老少男女,剛中有柔柔中帶剛,進而剛柔並濟的視覺反差效果。
何年做麵的技能,雖比不上黃叔或陳師傅爐火純青,卻也是心手相應,隻不過應著拍攝需求,要重複做上很多遍,至到做出滿頭的汗,順著臉頰不停流到桌上,張致誠才喊了停。
“效果不好嗎?”看張致誠耷拉著頭,歎了又歎,何年惶惶不安地走過去,跟著他們一起看鏡頭回放,看完直想揍人,還以為是她拖了後腿,讓大家一天的活白做了,“明明很好啊,又不是衝獎的,要求彆太高了。”
“有你在的每一幀都是藝術級的,就是因為太好,我才會愁腸百結,以後多個麵館老板,但少了個舞台繆斯。”張致誠拿著鏡頭,一遍遍欣賞著,“何年,我們已經很多年沒一起過聖誕了吧,不如今天趁大家都在,我們……”
“她跟你約不了。”
門口那道偉岸的身影,和低啞渾厚的嗓音,驟不及防地闖到了大家麵前。
稍許和他嚴刻神情不相符的,是他懷裡挽著的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