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這隱隱綽綽又迷離……(1 / 1)

簽完協議,江城又提出送她上班。

何年驚疑,簽協議就簽協議,為什麼要送她上班呢?他們又不順路。

“因為佟言,公司內部有些流言蜚語,”江城垂眸道,“需要你有些存在感。”

那些話不會對公司有什麼實質影響,蘇芒甚至還有些樂見其成,這不正是她力薦佟言的明證嗎?佟向飛知道了隻會更賣力,但江城不能任其發散,因為這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董事會成員,然後加深對他的負麵印象。

他甚至想讓何年去適度鬨一鬨,然後找個理由將佟言降上幾級,但何年現在今非昔比,多說幾句就一副要跟他劃清界限的剛烈模樣,怕是很難勸動,鬨不好還會直接撂挑子,隻能先出此下策。

其實下班也想接的,但兩個人的時間實難一致,隻能作罷。

江城的錢肯定不能白拿,刷存在感不過是小前菜,以後這種事肯定層出不窮,拿人錢財為人消災嘛,她一口應承,送就送吧。於是為了和江城保持同步調,她把起床的時間由原來的五點半,延到了六點四十分,差不多同時段洗臉刷牙後,一同吃個早飯,然後出門。

上班路上,車由江城開著,她便閒出手來,補補妝打打遊戲,或者刷刷手機,某天剛輸入鎖屏碼,就看到同學群裡炸了鍋似的,熱聊著尚斌默默退群的事,有傳言說他被人打了,傷得還挺重。

時間不能這麼巧吧,何年看看正心無旁騖開車的人:“你打的?”

正值上班潮,車道擁擠,江城踩著刹車慢慢滑動:“沒打死。”

“你一個大老板,怎麼能去跟人打架呢?萬一他報了警,你留了案底怎麼辦?安升也會跟著受影響的。”何年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忽地握緊了拳,“他要敢把你拖進去,我就把他的破事全捅出來,看誰怕誰?”

“早替他報過了。”

“那他怎麼說,有沒有汙蔑你?”

何年憂心如焚,再看江城夷然自若,就發現自己緊張過度了,尚斌要真胡說八道還生效了,他還能好生生的上班下班?尚斌畢竟是個商人,隻要權衡下利弊,就知道事情不了了之,對他才是最大的恩賜。

“算他識相,”何年的心還是有些七上八落,“幸好沒連累你,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你以後彆再這樣了。”

“不想我跟人乾架,以後就省點心。”良久,江城又說,“但也不能太怕事。”

江城送了她段時間後,彆的菜也依次上桌。

第一件事便是要她陪著,去做早定下的雜誌專訪,不過她和江城相處時間有限,對他的工作知之甚少,隻能說些溢美之詞的場麵話,在要求頗高的汪主編那兒,自然過不了關。

汪主編為了這次專訪,做過不少工作,知道江城近幾年雖做過幾次采訪,也上過報,談及過家庭方麵,但萬變不離其宗,說的多是母親蘇芒和姐姐江晚,在公司內的職責和勤苦,幾乎從不提妻子何年。

她曾拐彎抹角問過江晚,對方回說何年退圈後不願再上鏡。可那日在齊悅見到何年,她發現何年並不排斥和江城成雙入對拋頭露麵,甚至還很渴求被人看見,這其中或許有何年萌生了做麵點王的緣由,但何年和江城微妙的關係,還是讓汪主編敏銳的雷達覺醒了,要想做獨家報道,就得反其道行之。

丈夫對妻子的漠視,妻子如履薄冰的生活狀態,對丈夫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的意懶情疏……未必不能作為一個成功男人殺伐決斷的寫照,放在人人慕強的今天,是另一種致命吸引。

“我們聊個私密話題,彆當什麼采訪,就當我們小姐妹聊天,”何年方才的淺嘗輒止,更讓汪主編堅信自己的取舍了,循循善誘道,“你跟江城現在多久一次啊?”

何年雖然談過一個男朋友,但跟對方還沒同居過,一時沒轉過彎:“做什麼多久一次?一起出去旅遊還是……”

“何年你……是我的表達出了錯?還是……”汪主編忽然又意識到另一個嚴重的問題,“你們正當年啊,難道已經是無性婚姻了?”

終於聽明白了對方的話,尬得何年頭皮發麻,差點把剛喝進口中的水噴出。

汪主編不愧是采訪高手,上了就給了她個三難的問題,不回答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更引人揣測,肯定回答就得說出是誰的問題,否定回答……難以啟齒的問題可能還會繼續……

“怎麼會是無性呢?”何年隻能說得模棱兩可,“我們是正常的。”

“現在誰更主動?”

“都有的。”何年欲言又止,但又怕對方把江城想成沉迷低級趣味的人,便又說道,“江城的重心一直都是工作,這些生活中的小調劑,他不是很在意。”

卻不知正是這句話,帶出了個烏龍小插曲。

采訪結束後,江城開車帶她回家,臉色難看地一再瞄向她。

到了家門口,還是沒忍住道:“你跟汪主編瞎說什麼了?”

何年直呼冤枉:“我都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了。”

“沒人讓你吹捧,據實說不會嗎?”

“但我哪裡有瞎說呀?”

江城伸手從後座拿出一個禮盒:“自己看。”

何年看到禮盒上“壯陽補腎”等字,無語凝噎:“汪主編她……”

“她還說你提到那種事悲不自勝……”江城抑塞道,“就不能做點兒其他有意義的事嘛。”

快年終了,人才離職熱高發期,她又得遵照指示,請公司中層領導們的家屬們聚一塊兒,辦辦茶話會或親子會,照顧下他們的軟需求;還要她繞過公司,和客戶的太太們多互動,打打牌做做水療,探探一些商務口風;又跟她共享了他的日程表,有涉外應酬時要形影不離地跟隨在前後;另有些特殊日子,要來公司晃一圈,送他禮物或索要禮物都可以……

何年為了兼顧麵點王,開始了多線程並行的工作模式,上午還在計算著,隨著招聘的員工們陸續進場,接下來一個月的人工成本,下午就來找江城過七周年紀念日了,給他送了條斑點領帶,自己買了條圍巾,算是把他的那份也包圓了。

送完就要回去,還要去找適合員工居住的宿舍。

“都五點多了,中介公司都要下班了,明天再去找吧。”江城剛結束了產品會議,躺靠在旋轉辦公椅上道,“都說是紀念日了,你也來了,還是要一起過過的。”

“已經秀過了,”何年細語道,“再多就有些把飯叫饑了。”

一條領帶也叫秀?不過是體量她兩頭跑,他又確實很久沒靜下來吃頓飯了,擇日不如撞日,就想和她過個恬謐的二人世界,竟被說把飯叫饑?他們過得是有多寒酸。

江城不準備磨嘰了,擅作主張道:“六點還有個會,七點左右結束,我讓秘書訂位置,最近西餐吃膩了,就粵菜館吧,我眯一會兒,你安靜點兒……”

匆匆說完,江城按下燈控器,燈熄窗閉,屋內即時沒入一片暝暗中,隻有地上的一盞鹿形小夜燈,閃爍著柔和的光,淡淡地映在他俊朗的側顏上。

這隱隱綽綽又迷離惝恍的場景,不禁讓何年憶起一件舊事。

也是在這種昏淡的光線裡,一個謀過麵,卻至今不知廬山真麵目的人。

剛開鍋貼店那陣子,她和趙寬因為經驗不足,不但沒有盈利,還把去年的老本賠了進去,何月考了大學又極需學費,她就經老同事介紹,謀了兩份兼職,一份是去做新店開業啦啦隊,跳跳舞唱唱歌,一份是重操舊業,在KTV做服務員,負責幫助客人下單酒水和清理包廂衛生等工作。

那天她剛清理好一間包廂,閒暇之餘和同事聊家常,提到忙得連軸轉,還有幾萬塊的窟窿沒填上,不覺憂心忡忡,想做啦啦隊領舞,可以多拿點兒錢,但第一輪PK就被刷了,身體條件是硬傷,這輩子都和主位無緣了,說完又不甘心,向同事示範了新扒的舞蹈動作,有很醜嗎?

同事給她打氣,雖然她舞跳的一般般,但做的鍋貼非一般,上帝關上一扇窗,會打開另一扇窗,做不了舞台上的公主,就做鍋貼楊玉環,何年捶打同事,這是變相說她胖呀。

兩人說笑間,何年忽覺臀間酸沉,回頭一看,一隻油膩的大手正覆在上麵,她立刻臉色緋紅,拿起旁邊的果盤盆,就朝肇事的中年男打去,同事拿著毛巾條也跟著一起打。但中年男五大三粗,兩個小姑娘根本不是對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兩人撂倒了,倒了還不完,又抓起何年反咬一口,說她想□□自己訛錢,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就當賞她了。

中年男罵罵咧咧,手往何年胸前蹭,但還沒碰到就被人扣著肩膀扯了出去,先是一拳揮在臉上,然後又一腳踹飛了出去,中年男頓時像個泄氣的沙包,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出聲求饒。

事發突然,何年呆登登半響,被同事拍著肩膀找回神,還傻愣著乾嘛?拿上酒去找出手相救的人啊,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對方器宇軒昂又不怕事,若能混個臉熟,以後說不定還能被罩著。

何年自掏腰包,內購兩瓶紅酒,來到了那位見義勇為的男士所在的包間,但她來不是抱著“萬一對方是大人物”的私心,而是想誠摯表達感謝的。

然而推開門剛邁進去一隻腳,一絲悔意便浮向心頭。

這間包間不是她負責的,所以沒留意過來了多少人,都是什麼人,是已經人去場散,吃喝後的殘羹冷炙和零亂的餐具已被收走,又讓室內整潔如新,還是本來就隻有他一個人。

包間內的點唱機和氛圍燈沒有開,隻有外麵走廊燈映來的微淡的光,沙發的最角落隱約可見一個坐著的身影,一副生人勿近狀。

何年進退兩難,剛想臨陣脫逃,忽然聽到一個低啞的男聲,從黑處傳過來:“酒是給我的?”

何年把另一隻腳挪進來,站在門口道:“我是來謝謝先生的。”

“你們店內酒水也有績效指標嗎?”

語氣裡有淡淡的揶揄,不過也難怪,人都來店裡大半天了,酒不知喝過多少了,如果現在胃裡正翻江倒海,看到酒自然避之若浼。

何年連忙改正:“我去換成水果。”

“吃不下。”

“哦……打擾您了。”

何年蹙迫地想退出去,又聽他道:“跳舞行嗎?”

跳舞……在這裡,黑燈瞎火跳給他一個人?

何年有種被捉弄的憤然:“先生,我們是正規的娛樂場所。”

“就跳剛才跳過的。”

“啊……你確定?”

剛在同事麵前跳的,甚至不能叫做舞,隻是一些網友做的即興表演,模仿來源是啄木鳥鑿樹,烘托氣氛是可以的,但要說表演,其實有些難登大雅之堂,不過這裡原也不是清雅之地,人又提出來了,那她就勉為其難跳一跳?

她摸黑跳了段詼諧的啄木鳥舞,雖然隻有兩分多鐘,也足夠下定決心了,以後跳舞方麵還是不做他想了……那人和她不謀而合,她確實少了些天分。

何年遐思邇想,這是遇上舞蹈星探,想試試她的功力?儘管她已經出局。

那人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舞蹈方麵我是外行,看過彆人跳而已。”

不是專業的還來評她,謝歸謝,被人否定總是不快的。

何年小聲道:“您也是一家之言,我有沒有天分,您沒資格說。”

“確實如此,天分不天分另說,舞蹈方麵你比我有發言權,我道歉。”

對方這麼好說話,反讓何年難以為情了:“沒到道歉的份上。”

何年剛說完,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呼她,是值班經理的咒罵聲,以為她在偷懶耍滑,何年馬上把酒放在了桌上,跟他說買都買了,讓他一定收下,可以拿回家喝,男人不置可否,忽又問她在這裡做兼職,一天多少錢?

她如實說出後,男人讓她以後把晚飯時間留給他,也給這麼多,看她臉上又出現不祥預感的神色,低聲歎道,娛樂害人不淺,不要想歪了,自己是守法公民。

又輪到何年不自在了,他是守法公民,自己也不是不良分子啊,晚飯加休息一小時不到的樣子,不好收他兩百多塊的,不然就是忘本負義了,於是按兼職日薪折算成時薪,向他報了個數,報完又補一句,具體要她做什麼啊?

男人挺了挺腰,什麼都不用做。

還真是奇異,分明沒有一絲光,何年卻感覺有流星似的光亮,從黑漆一團的深淵中飛射出來,劃破阻隔在他們之間的昏暗,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