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江城,你這麼生氣……(1 / 1)

夜裡何年用工作服套蓋著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之前哭得這麼痛,是因為身患絕症走投無路,現在哭連充分的理由都沒有,就覺得自己像落進了蜘蛛網,往哪兒走都不對,每走一步都有聲音在指責,慢慢的對錯都不辨了。

哭著哭著,身體裡好像又跳出另一個自己,天不亮就把她帶到了同福路。

那是她以前的家,和爸媽弟弟一家四口的家。

以前乾活總腰疼,她想去按摩,媽媽覺得按一次上百塊,實屬浪費,攔著不讓,但後來自己去了按摩店偷了師,回到家再給她按,然後按得額頭出汗兩手打顫都不停,還說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能讓女兒舒坦一會兒是一會兒。

爸爸死後,她每次從店裡回家,都會買上好多肉蛋零食,分給迎上來的媽媽和弟弟,然後坐在一旁看他們樂滋滋地挑挑揀揀,何月拿著洗好的草莓,先塞了一口給她,姐姐最辛苦,姐姐吃大的。

媽媽再偏心,弟弟再混,卻都疼過她的。

她流過的汗裡,不止有鹹鹹的鹽堿味,還有湯水的甜。

何年觸景生情,眼淚剛下去又上來,等把眼淚都憋回去,再細細一瞧,家早變了樣,鄭萍從老屋拿出一袋又一袋舊東西,扔進門口的綠色翻蓋大垃圾桶內,扔完看一眼,輕輕地歎籲。

“其實老房子還能住的啊,你看這裡的陽光多好啊,賣了也不值幾個錢。”

趙炎正在院裡曬尿片,旁邊一個半歲大的女嬰,躺在搖搖椅上,胖嘟嘟地舞著小手,可愛極了。

“真是夠了,一屋子橫死一半人,還想著住呢,難道要我妞妞也跟著沾黴氣嗎?”趙炎曬好尿片,衝了把手,又來到女兒身邊輕輕搖著,“你把她留的東西都燒了沒有啊,每次聽彆人說妞妞跟她像,我就像吞了蒼蠅。”

“姑侄嘛,妞妞是像你姐姐的。”

“你怎麼也這麼說,這不是咒孩子嘛。”

“好,不提了,以後都彆提了……”

鄭萍剛從外麵進來,妞妞忽然大哭起來,哭聲一浪接一浪,直哭得小臉通紅。

趙炎摸摸孩子的尿片:“好好地怎麼哭了?沒有拉啊。”

“是不是有臟東西了……”鄭萍抱起妞妞,手在空氣中一拍一放,“妞妞不怕,鬼來了奶奶打,離家的人彆回家,回家嚇哭小娃娃……”

和媽媽又喊又唱一應一和的,和何年包裡愈來愈強的響鈴聲。

電話是朱琳琳打來的,稱聽老黃說何年正找融資,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其實她老了,運動也跟不上了,住那麼大的房子很沒必要,已經找人看房子了,等換了小房子,多出的錢就給她投進去。

何年舊話重提,說了不要她的錢,房子不能賣,再提就翻臉。

朱琳琳嬌嗔地笑,現在就奶奶的錢,拿在她手裡才是不燙手的。

何年回到和風街時,書著“麵點王”三字的牌匾已經被掛了上去,黑底金字的楷體字古樸拙正,頗顯風骨。

裝修師傅看到她,喊著何老板,恭喜發財,何年笑著回,同發同發。

小六子拿給她幾塊鍋貼,說看她來這麼早,應該沒吃早飯,就一起吃了,趙寬也湊過來,從小六子的飯盒裡捏了個鍋貼放嘴裡,吃一口又皺下眉,味道和他們歲歲香的差遠了。

然後又給了何年幾本PPT製作與設計書籍,都是易小小以前收藏的珍品,易小小刀子嘴豆腐心,對學生那是掏心掏肺的,何年看拜師有戲,把提前準備的口紅塞到趙寬口袋,就當拜師禮了。

黃叔是後麵來的,自稱喜鵲來報喜了,找了幾個老家夥,念及以前在麵點王的情分,鐵公雞拔毛也拔了一些過來,何年將姓名和錢款一一記錄在案,笑容也在她寫完後,重新回到了她眼裡。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以後你就是麵點王的何年了,隻顧向前,不能再退了。”

同樣不能退的還有江櫻,她被江城帶到一家咖啡館,被迫“結識”一些很有分量的文藝創作者以前她不管怎麼瘋,隻要行事不太出格,江城都當她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鬨劇。

隻是這幾個月她鬨得太瘋了,先是打了何年,又飆車時撞傷一位老清潔工,賠錢事小,她輕慢的態度事大,再不逼她做點兒正經事,她真要廢自己手裡了。

江城見縫插針,推後了一些日程安排,先來陪她找事做了。

既然諄諄告誡多次,她還是不肯回公司,那就讓她把大學的專業撿起來,她學的舞台燈光設計,相應的工作便是戲劇影視舞台了。因而他便請了朋友做推薦,找來些業內的製片和導演,想以提供讚助的方式,讓他們帶帶江櫻入行。

人家看在錢的麵子上,開始還是很積極的,以為隻是帶了個走後門的紈絝小姐做做戲,陪公主讀書嘛,但看到江櫻那張陰鬱的臉,又聽她不時在旁邊蹦出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們鬼都不如”,不加掩飾地攻擊人,十個人裡九個人都棄錢跑了。

碩果僅存的一個,咬咬牙答應了下來,但江櫻卻又不從了。

“一個三無導演,也能教我?”

擔心她又說出難聽的話,江城把她扯到門外:“人家是先鋒戲劇導演。”

“不知所雲的先鋒,又叫胡扯淡。”

“不看看你自己,沒學曆沒經驗沒作品,有你挑的份?”

“但我哥有錢啊。”

“你要是個男孩,已經死八百次了。”

江櫻抬著下巴,指了指不遠處:“要我做也行,除非找他!”

江城看向正和朋友談笑風生的張致誠:“想都彆想。”

“那就不學了。”

“為什麼是他?他不是最有資曆的,也不是最有才華的。”

“但他是最好玩的。”

張致誠被江城抓到江櫻麵前時,聽江城道出來意後,他無語至極。

簡直荒謬嘛,仗著財大氣粗拿他尋開心?他的戲還沒到找不到資金的程度,而且江櫻打過自己最珍視的何年,還咬了自己的耳朵,想到那天她的餓狼撲食,仍心有餘悸。

而且江城對妹妹的濾鏡也太厚了,誇她在校時成績優良,極富靈氣,是塊待開發的璞玉,連江櫻鼻孔朝天張嘴稱他是何年的“姘頭”,都是個性強,還恬不知恥地說娛樂圈不是最需要這號人嘛。

“不用安排職位,做個導演或燈光助理就行……”江城還把江櫻以前的畢業設計拿了過來,跟他說話不是請求的語調,完全是安升老總的那套做派,“好好研究研究,也許能給到你靈感呢。”

“你妹妹這麼萬中無一的天才,你自己開家戲劇公司給她多省事,”張致誠卷起劇本要走,“就算她不是江櫻,我也帶不來,我不會留下太久的。”

“既然你不接,我就去找何年,讓江櫻跟著做做生意也是個選擇。”

聽他牽扯何年,張致誠即刻破防了:“她沒義務給你帶妹妹,我也沒有。”

“何年板上釘釘欠著江櫻,她比誰都有義務,不接也得接……你知道我做得到……”江城眸色峻厲,“還有你,你當然也有義務,這不是一個備胎基本的覺悟嗎?”

張致誠握著拳:“你說誰是備胎?”

“難不成叫你阿三?”

張致誠被江城壓製得沒有回手之力,看得江櫻熱血沸騰,同仇敵愾道:“罵死狗男女!”

江城調轉槍口:“出去!”

江櫻出門前,陰測測地看了看張致誠,比劃了個開槍的手勢。

江城將咖啡和開出的條件推到張致誠麵前:“還要考慮嗎?”

“江總都這麼看得起我了,這活我接了,”張致誠端起咖啡,抿了大口,“不過我也有個條件……我要何年。”

江城和煦的臉色陡然沉下來,沉至陰晴不定,眉頭緊緊鎖著,骨節分明的手指並攏著慢慢合成拳頭。

張致誠知道自己惹惱了對方,但毫無懼意:“江城,你這麼生氣,是因為心愛的人被人惦記了,還是個人的威嚴被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