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何低三下四,也換不來半點兒垂憐,還勞心作甚?
戲是唱給懂的人聽的,不然對牛彈琴,又是何苦?
何年雲淡風輕,撿起一根枯枝,攪出嘩嘩的水聲:“你買的衣服也臟了。”
江城眉心輕顫:“欲蓋擬彰都懶得做了?”
“我沒有什麼好遮蓋的,若是跳進水裡能洗個白白,要跳的也是江城你,許你又送紅酒又送鏈子,跟人卿卿我我,就不許有人為我雪中送炭?霸王條款也不能這麼乾吧?”
江城目光一緊:“我給人送酒?”
“你送什麼,是不是跟人好了,我都不乾預,簽之前說好的嘛,但將心比心,不能把沒做的事按我身上,給我扣屎盆子。”
江城順勢接話:“你也知道他是屎盆子了。”
何年才不管他抖不抖機靈,憋了氣,口子一開就難合上:“你還要多謝張致誠呢,不是他出現攔截,你妹妹就不隻是被關半夜那麼簡單了……”
何年的這番嘮叨,警醒了江城,這才是他來找她的目的。
今天和以前有差彆嗎?比穿了幾件衣服更過火的,他不也目睹過?怎麼就腹熱腸慌,慞惶失次到差點釀出事故了?事到如今,若還為她牽腸掛肚,才是不折不扣的可憐蟲!
江城把事情拉回正題:“江櫻是犯了錯,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就此打住吧,以後少招惹她。”
事情到了江櫻這兒,江城的狂風驟雨就立馬不見了,驟變為和風細雨,話說得輕描淡寫,護短的心昭然若揭,都寫臉上了。
“什麼叫招惹?我是去談生意的,周姨可以為我證明,她卻給我擺了道鴻門宴。”何年取下丸子頭上的發圈,把長發披下來,讓江城看自己沒了層次的發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頭發之仇……想想就糟心,長好要上一兩年的。”
橫抹鼻子豎訴苦,總是有備而來的。
江城不和她兜圈子:“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何年清了清嗓子,理著思緒道:“這件事也不複雜,無外乎兩種解決方式,一是和平解決,我既然奔著生意去的,就沒想和她結仇,和氣生財嘛,隻要把五十二號店……不是轉給我,是費用減半賣給我,我跟她就算扯平。”
江城冷怔片刻,忽地笑了:“她害你喝醉又壞了頭發,賠醫藥費誤工費包括精神損失費,都在合理範圍,現在你獅子大張口,一把頭發就想抵掉半個商鋪,強人所難了吧,你知道和風街地段的商鋪,現在單價多少嗎?”
何年打開手機視頻,裡麵是張致誠傳給她的,江櫻一夥人趁她醉了,對她又打又罵的內容,點開播放後,她對江城道:“不會多到安升老總驚訝的地步吧?”
“但江櫻會,這是她的東西!猜得沒錯的話,你隻剩的方式,就隻有把這段小視頻放網上,然後靠輿論倒逼鬨大,因為你也知道走不了公,輕微傷都夠不上,精神損失費又太虛無縹緲了。”
“她欺淩人總是事實,不是我陷害的,這條總不在我們的協議裡吧。”
“我勸你謹慎為之,輿論向來是把雙刃劍,一旦把江櫻拉到公眾視野,你也終會被扒層皮,考慮她能不能承受前,得先問你自己能不能承受,真要扒起來,你比她有料多了,不管是白的灰的,網絡都能給抹成黑的,小心作繭自縛……”江城接過她手裡的枝條,扔進水裡,把她的路一步步堵死,“看在你我夫妻的份上,彆說我沒提醒你,那是蘇總的親閨女,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跟她頂到不可收拾,在蘇總那兒肯定沒好果子吃,而且輿論走到最後,終了逃不過法,你拿什麼和她打官司?”
何年抿著唇,抽抽氣:“難道我就活該被欺負嗎?我又不是碰瓷。”
“你還是再想一想吧,”江城看向那些飄遠了的衣服,“我該回公司了”
何年的想一想,就是幾天後做了四菜一湯,把江城又迎回了和光。
為他加飯盛湯時,體貼入微,還頗有感觸地說:“我想了一大天,就在剛剛做飯的時候,任督二脈被打通了,全想明白了,我是豬油蒙了心呀,和你吆五喝六,你一個大公司的老總,肯定比我有卓見啊,還能為了些蠅頭小利坑我?就是真坑了,我螳臂當車,也隻有認啊。”
江城看何年在眼前轉來轉去,心中閃過一絲費解,以前她確實讓他頭疼不已,但無論如何謔浪笑傲,總是襟懷坦白的,心思不難猜,現在的她斂起鋒芒,麵帶微笑,委曲求全的賢妻良母狀,又會在意料之外反複屈伸,讓他捉摸不透。
他伸了把手,把她拉到旁邊的椅子上:“這一頁你是想翻,還是不想翻?”
“江櫻是你妹妹,就是我妹妹,翻是肯定要翻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何年吃著小排肉,咬了下筷子,“老公,你說我該怎麼翻啊?”
“我說了你未必聽。”
“如果你能公道些……”
“除了五十二號,彆的店隨便你選,價位就按你說的,半價出售,如果你想租也行,租金五年內全免,也不用憂心江櫻願不願,你跟她即使有差價,我會來補齊……不過有前提條件,你後期盈利了,我的差價要按銀行利率補回來,一分都不能少。”
不愧是安升未來的掌舵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筆,但又滴水不漏,他都不知道她租了店鋪做什麼,有沒有從商能力,能不能賺到蚊子腿大的錢,就先把後話說在前頭了。
但何年心裡也是喜的,隨口胡謅的殺價夢想成真了,沒讓她白來回折騰,生意場上亙古不變的道理,和大富之家砍價,自然要把開價的機會給對方,因為彆人的下限,可能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上限,而江城也會是她的第一位顧客。
何年沒有立即展露歡顏,憂憂道:“但和風街五十二號對我非比尋常,除了五十二號,我哪家都不要。”
江城也沒讓步:“除了五十二號,她哪家都能給。”
江櫻固守著麵點王的發家小鋪,何年倒沒想到:“她為什麼?”
“無可奉告。”
“但五十二號對我真的很重要……”
“麵點王以前是餐飲王中王,現在時過境遷,有什麼好死守著不放?”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再大也死了,”她這些天又是啃資料,又是找店麵的,他早猜到她的意圖了,但心裡並不支持,“你想自立好事,但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塊兒料,你做時尚買手或是美妝美容,都比賣人麵聽著像回事。”
她怏怏著:“隔行如隔山,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她固執己見,江城也沒什麼好說:“店鋪的事我就說這麼多,等你考慮好了,我會讓財務擬合同。”
“沒什麼好考慮的,我信你的,視頻我現在就刪了,不過江城……”她挪了挪椅子,跟江城靠得更近些,拉著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從麵前溜走,“如果我再讓一成,不然就兩成,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五年都想不起爺爺,現在忽然念起祖孫情了。
江城又一猜即中:“去拿授權是吧?拿授權你自己去就罷,為什麼要我跟著?”
“就像你剛剛質疑的,爺爺的質疑,也隻會多不會少……你們都不信我……”何年垂頭喪氣,“我就想著吧,你能跟著去,他的質疑會少很多……如果你怕被人看到,我們就趕第一撥,或者我幫你遮一遮,戴個鴨舌帽怎麼樣……”
在何年滿屋子找帽子時,江城放下碗筷道:“什麼時間?”
“明天……不過已經來不及申請了……”驚喜來得太快,何年一下短路了,但又很快滿血複活,激越地邁起小碎步,花蝴蝶似的飄過來,“江城,後天可以的,我現在就在手機上約……”
她凝神屏氣,全神貫注地預約起了探監時間,同時牢牢攥著他的手,像攥著一顆定心丸,她修剪了新發型,現在是有著整齊發尾的及肩直發,染的亞麻棕發色,襯得她膚色更白嫩了。
左邊的一綹柔順的細發,慵懶地掛在耳邊,露出晶瑩剔透的珍珠耳釘,敲著手機屏幕時,頭發從雙頰垂下來,把宜喜宜嗔的臉蛋掩得更小了,小而紅潤的唇輕抿著,像陷在了難言的迷境中。
江城忽然感覺胸口有股燥熱,在大肆竄動。
身邊那股無法忽視的灼熱氣息,迫使何年抬起了頭:“江城,你怎麼了?”
江城沉默著,隨後拿過她手裡的鴨舌帽,蓋在她圓溜溜的腦袋上,接著拉起帽簷往下猛地壓著,把她的鼻子和嘴巴遮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