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卻誤會了她,語氣更衝了。
“體恤他人的不易,不是人之常情,這也要諷刺?還是你根本沒有共情的能力,朋友,爺爺,老公,阿七……還有什麼是你不能拋棄的嗎?”
啊,阿七是她的貓?完了,又踩到他的雷點了。
江城的怒氣值還是上升:“阿七以後歸我,反正你現在隻要錢。”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築起的形象工程若要倒塌了,何年會死不瞑目,可她小時候被貓咬過,那是比洪水猛獸還可怕的東西。
讓她去抱貓,不比死了更好過。
爭不過,辨不明,還有彆的法子嗎?她忽然低眉順眼,抽噎起來。
哭,她竟然有臉哭!江城無言以對。
但她哭得越來越痛,從委屈巴巴的小聲啜泣,漸漸到兩臂聳動,接著頭抵在他胸口,泣不成聲,不到一分鐘,就已梨花帶雨,停不下來。
其實何年的哭不全是演的,她也演不出來,她隻是著急上火,還有就是從“年年歲歲香”出來後,她憋得難受,急需暢汗淋漓的宣泄。
江城的嗬叱,正好給了她一個契機。
但江城對她活躍的心理活動一概不知,被她的哭弄得不知所措。
不安慰,顯得不近人情,安慰吧,他實在說不出口,人生有很多錯誤可以犯,都有補救的機會,但也有錯不能犯,不然就再回不了頭了……
他是這樣,何年也是。
因而愣了半天,他隻是把她輕輕攬在了懷裡,畢竟他還是一個丈夫。
那天晚上,何年敲開了江晚的房門。
三歲小兒都知道吃一塹長一智,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反複跌倒,她得學著避開一些雷區,但前提是她得知道,江城有哪些雷區。江晚工作了一天,仍專心致誌地伏案看報告,看到她進來,臉上浮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何年訝然:“就這麼難評嗎?”
“有些事忘了就忘了,過好現在就好,江城麵冷心熱,不會記仇的。”
“江晚姐,我不是為了挽回江城,是為了……為了完整,為了我自己,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又不是活在真空裡。”何年語無倫次,艱難地闡述著此時的心態,“我就是很想知道,我和江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變成今天這樣的?”
“我不知該怎麼講……”
“那就從我認識江城,一件件講。”
“你難住我了。”
“什麼事這麼難啊?”
“愚不可及,”江櫻染了藍發,端著一杯晶瑩的葡萄酒,倚在門口看著她們,“她是不會講嗎?是不敢講,不然說你殺了我哥的紅顏知己,早被我哥鄙棄,永世不得超生嗎?”
“我殺了人?一派胡言!”
這種指控不是逗著玩的,何年一點兒不帶猶豫地駁回。
她不是沒有心理根據,她真殺了人,怎麼可能安然無事地站在這兒,江城連她丟個貓都要說上幾句,會和她繼續維係婚姻?如果是和撞車相似,天意弄人,原主不殺伯仁,伯仁因其而死,倒有幾分可能。
江櫻喊她殺人犯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呢。
“果然不肯認,那就彆怪問不到了,畢竟一條隨時隨地會發瘋的狗,會感覺自己被全世界針對。”
“小妹你這是……自我介紹?”
何年這些年的伶牙俐齒,因為做生意被封印了,現在活了過來。
她是把自己放低了,但那是在有價值的人或事上,江櫻嘛,實在沒讓她看到價值所在,而且她的這句反問,不是含沙射影罵人,是真心覺得江櫻最後幾句話,用來形容她自己最恰當不過。
江櫻一點就炸,一杯紅酒潑了過來:“濫交狂!”
江晚推開何年,自己被潑了一肩。
何年見狀,抽出紙巾為江晚擦拭著,同時怒斥江櫻:“你該去精神病院待著。”
“何年!”江晚重重嗬止她,又對江櫻道,“回房去。”
江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要你管,什麼東西!”
“我是你姐姐。”
“呸,一個來路不明的東西,一個私生女,還想做我姐姐?你也配……”
信息量太大,何年拿著紙巾的手懸在了半空。
“鬨夠了沒有?”江城低沉的聲音,從書房門口響起,“江櫻,給姐姐道歉。”
江櫻怒氣衝天的氣焰,在看到江城的那刻黯了下去,但擰著頭,仍不肯屈服。
江城又道:“彆讓我說第二次。”
“姐姐,對不起,”江櫻聲如蚊呐,朝江城瞪回去,“到底誰才跟你一奶同胞?你根本不疼我!”
又是不歡而散。
眼瞅著在江晚那裡套不到話,何年搜遍整棟彆墅,隻能把希望放在周姨身上。
周姨是家裡的老保姆兼管家了,其他保潔阿姨和司機聘任全由她來定,由此可見江家對她的信任,她做了少說也有十幾年,肯定知道點什麼。
但難搞的是周姨的嘴比罐頭蓋都嚴,請她乾活分分鐘的事,但送了一套衣服,又塞了一遝錢,請她說點兒江家的密事,永遠都隻有一句。
“少太太,我隻是乾活的,乾活的隻有眼睛,沒有嘴巴。”
然後再把東西原封不動還回來。
對雇主家的是守口如瓶是沒錯,但她也不是外人啊。
何年看軟硬兼施不管用,便隻能試試殺手鐧,她慣常的苦肉計。
於是她洗了幾天的冷水澡,把自己弄得高燒幾天不退,周姨在身邊照顧時,病懨懨的好似林妹妹附體,先後傷秋悲月,隨後又提到早死的爸媽,淚珠子一顆接一顆,然後祭出大殺器。
“如果江城也不要我,我就什麼都沒有了,阿姨,我隻想回頭是岸。”
周姨也有女兒,比她小不了幾歲,看她淚如雨下,不覺母愛翻湧。
“少太太想知道什麼?隻要我能說的。”
何年在腦中檢索了一會兒,開始連珠炮發問。
“周姨你好像很怕我?”
“有一年大掃除,我不小心弄壞了少太太您的頭飾,那頭飾是您最後一次演出的珍藏品……”
“就隻是一件頭飾嗎?”
“江櫻是我帶大的,我疼她多一些……”
“所以我和她吵架,會殃及你?我對你發了很大的火嗎?”
周姨沒吭聲,甚至連句客套話都沒有,那些火必定大到她畢生難忘了。
何年接著問:“我和江櫻的關係一直這麼差嗎?”
“不是的,你嫁進來的時候,三小姐是最開心的,你們臥室的那張結婚照,就是她拍的,婚後她比江城都粘你,跟你寸步不離……”
“那是為什麼?”
“具體我不清楚,但自從關小姐死後,你們就……”
“關靈小姐?我對她做過很過分的事?”
“少太太你……”
“我也不想忘,但確實完忘了……阿姨,關靈是江城的初戀嗎,或是前女友?”
“這個……少爺高中起就在學校寄宿,很少回家,他們的事我就更不清楚了,”周姨揪了揪抹布上的毛邊,像努力地揪起回憶,“隻知道關靈是少爺的同班同學,從高中到大學四年都是,關家姊妹多,日子清苦,江先生在世時,曾資助他們家,關靈大學結業後,去了安升客服部工作……”
“聽起來沒什麼特彆的啊,她的死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那是因為少太太您眼裡容不得沙子……”
“周姨是說我善妒嗎?”
“也許是年輕,爭強好勝吧,而且少爺和關小姐之間,虛虛實實的,確實也被人傳過閒話,然後你去公司,親口開除了她,因為名譽受了些影響,她失業了好一段時間……但後來聽說進了更大的公司,可不知怎麼的,兩個月後她就從公司樓頂跳了下來,她跳樓那天……少太太和小櫻都在。”
“然後我就成了江櫻口裡的殺人犯。”
“那件事沒過一個月,關靈的爸爸關海找上了門,要您一命償一命,關靈孝順懂事,是他最疼的一個孩子,但警方都查過了,排除了刑事案件,太太又怎麼會任他門前撒潑呢,就報了幾次警,關了幾天。”
“死了女兒的爸爸,又怎麼關得住呢?”
“是啊,他每次進去,出來後就有會來到江家,太太用錢和工作做籌碼談過,沒什麼用,少爺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讓關海處置,都不得行,他隻要你出來對質,太太不勝其煩,隻好讓大小姐把你藏了起來,但少太太是天上飛的鳥,哪裡關得住,你偷偷跑了出來,和關海撞了麵對麵,他喪失了理智,開著車撞你,萬幸大小姐出現的及時,隻是還是傷了你的腳踝。”
難怪總覺得腳踝疼,原來是舊病複發。
“阿姨,江晚和江城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
最後一個問題,何年問了江城姐弟的真實關係。
不是八卦小火苗作祟,是想多問點兒江晚的事,江晚救過她,又是家裡對她最好的,她不免想多了解一些,現在江道成沒了,同母還好些,但她直覺更像同父異母,不然媽媽還在世的情況下,江櫻不會那麼囂張。
“是江先生的親生女兒,她的媽媽……不提也罷。”
“原來江晚姐也……”
“那些不好的事都過去了,大小姐聰明能乾,很得太太賞識呢,不管在公司和家裡,都沒人撼得動她的位置。”
這也是今天聽到的唯一一條好消息了,何年為江晚開心。
“是她應得的。”
聽了周姨的話,她也弄清了一些事,關靈是不是江櫻說的,是江城的摯愛還有待考證,但蒼蠅不叮無縫蛋,江城這台中央空調的屬性是鐵定的,和她因為關靈的死心生嫌隙也是事實。
這兩公婆,一個心屬舊人,一個另有歡好,能經營好婚姻才怪。
這種雞肋婚姻,留著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