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了一家咖啡館,何月的女友趙炎也等在那兒。
趙炎娃娃臉,甜美嬌俏,看誰都笑吟吟的,是討人喜歡的長相,隻是大腹便便,孕味明顯,和稚嫩的臉龐稍不協調。
何月給她點了杯飲料,然後侃侃而談。
聽何月侃完,何年也回過味來。
“我聽出來了,江家給的賠償,錢款方麵你無異議,鑒於你的工作雖然敲定,但遠不及安升,就想讓我出麵,為你安排個部門主任級彆以上的職位,除此之外,還有趙炎小姐的工作,是這樣吧?”
“何小姐聰慧,不過趙炎情況特殊,她的要求不高,秘書,文員,行政……都能接受。”
“秘書就罷了,沒什麼假期,”趙炎撫摸著小腹,“還是謀個閒職吧,以後要陪寶寶呢。”
哦,這打的如意算盤,是找長期飯票來了,按說她留下了兩家店鋪,江家給了不菲的賠款,足夠他們安度下半生了,怎麼還不知足呢?還想走捷徑一步登天。
她輕聲笑著:“不是總自詡成績優異嗎,進安升還需要人安排?”
“何小姐怎麼知道我的日常表現?”何陽了然於胸狀,“哦,富人的基操,我們家肯定被查了個底朝天,查就查吧,我做得出,也不怕你們查,我姐一生都在為我而活,現在又搭上一條命,我就得靠這條命得到更多,她才死而無憾。”
“你姐就隻為你而活了?沒教你踏實做事,本分做人?”
“請注意你的措辭,”趙炎不平道,“我們失去親人已經夠痛苦了,你還傷口撒鹽。”
“這就撒鹽了?”何年玩味地笑著,“你一個外人,跟死去的何小姐麵都沒照過,算哪門子的親人啊?”
趙炎氣急,抓起飲料杯就想砸過來,被何月伸手阻攔。
“何小姐不用激將,我既然來找你了,就做好了所有準備,區區幾句嘲笑算什麼?這事並不光彩,但我既然敢要,自信也有能力擔起來。”
何月講話慢條斯理,說話做事沉著老道。
如果不是坐在她對麵,她本該很欣慰才對。
“為什麼要找我呢?”何年問道,“何不把索要工作的要求,跟江晚一並講了?難不成胃口太大,在她那兒碰壁了?”
“不瞞何小姐說,江小姐是拒絕了我,但我相信何小姐不會。”
“你搞錯了吧?江晚是公司副理,在公司用人方麵,她比我有發言權。”
“但她跟我沒有瓜葛,不會為我考慮,可何小姐你會。”
何年從何月的話中,品出不尋常的意味:“我為什麼要替你考慮?有好處嗎?”
“好處就是不社死。”
“不如反過來說,你有能力讓我社死嗎?”
“你撞死的女人,短暫的一生都圍著鍋貼店在轉,沒欣賞過壯麗山川,也沒領略過汪洋大海,她就要快解放了,卻死在了黎明之前,這樣的她,是基層人們的最佳情緒投射對象……而你是結束她生命的元凶,一旦輿論攪起,沸騰的民怨會燒到你身邊的每個角落……”
“威脅我?你就不怕我把這些話一句不落告訴江晚,讓你賠償款都拿不到?”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除非你想給我陪葬。”
“好大的口氣。”
“那就要何小姐好好算筆賬了,兩人份的工作,折合成錢,值多少,”何月成胸在竹,“我周末有發帖的習慣,還有三天,何小姐不妨考慮考慮。”
何年根本沒時間考慮。
上海有家老廠商要舉行客戶答謝會,安升作為客戶中的VIP,自然受到力邀,以後安升上市,也離不開各大企業支持,江城投桃報李,答應出席。
江城要去重要場合露麵,她就得同車前往,當晚就走,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兩天。
臨行前,江晚將備好的幾套晚禮服拿給了她,有黑色小香風一字肩,也有手工刺繡的V領露背款,還有兩雙恨天高,何年雖然也穿高跟鞋,但七八厘米有些超出她的極限了。
她把鞋丟在一邊:“換低跟吧。”
江晚又把鞋丟了回去:“低跟顯不出你的氣質,跟衣服也不搭。”
“但我怕穿不好……”
“你一直穿得好,快換吧,江城已經在等你了。”
不是可以商量的語氣。
下午三點出發,七點半到達上海。
廠商很重視江城的這次到訪,這也關係著以後的業務,於是肖姓老總帶著幾十位高管,浩浩蕩蕩下樓迎接,然後兵分兩路,幾人幫他們把行李拿到酒店房間,老總和其他人帶著江城和何年直赴宴會廳。
此時廳內已聚滿了人,大約百十號人,看到兩人出現,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大上海人才雲集,商業高管不足為奇,奇的是他竟然這麼年輕,而且禮數周全,不但親自開車來了,還帶了一份厚禮,給足了肖總麵子,另外的一點兒奇,是他身邊的何年,聽說她是舞蹈演員,氣質不俗,但百聞不如一見。
肖總因江城的到來樂不可支,舊雨重逢似的,拉著他說個沒完,期間三三兩兩來的人來敬酒,江城眾星捧月般被圍著,眾人激情澎湃談天說地,從定製化專用芯片,到醫療人工智能芯片,話題一個接一個。
他們談的內容,何年一知半解都談不上,不怎麼插得上話,但她有著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成熟經驗,那就是當怎麼努力都跟不上趟上,直視著彆人的眼睛,熱誠地笑就是了。笑累了想鬆鬆臉部肌肉,就微微頷首,說上一句“原來如此”或“你的話啟發了我”等,保管能讓說話的人滿足感爆棚,以為自己找到了知己。
幸福了彆人,方便了自己。
何年就是這麼做的,以致肖總對江城羨慕不已,弟妹不但有驚豔絕倫的美貌,還有出類拔萃的智慧,夫複何求哦!隨著他們的話題進入AI發展討論,何年也完成了基本的禮儀任務,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此刻饑腸轆轆,正好找些吃的。
宴會為自助餐形式,中西餐結合,糕點、甜品、牛排、海鮮、燒烤……應有儘有,看得她目不暇接,趁無人注意,她每樣打一份,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偶爾還點評一兩句,這道菜放點兒香葉就好了,會更爽口,那道菜應該在加點冰糖,中和一些菜本身的澀味,正吃的挑不出毛病,可以打滿分了……
她絮絮叨叨著,忽然聽到對麵有人笑出聲:“江太太對美食很有研究哦。”
一位西裝革履的小夥子端著餐盤,來到她對麵,是剛剛幫他們送行李的人之一,看著剛畢業不久,臉上還留著清澈的學生氣,發型跟何月很像,都是小側背。
因為這份相像,她對小夥有種自來熟的親切感。
“這裡的當家主廚是我小姨夫,我一定把你的意見轉告給他,”男生悄悄笑道,“這裡的菜單拎出來是很好吃,但比著彆家,沒有很高明的那種好,大概就是你說的這些原因,不過江太太怎麼會懂這些的?”
她不謙虛地說:“我以前做過的。”
“你不是學舞蹈的嗎?”
“哦……其實我爺爺會嘛,我也跟著學的,耳濡目染啦。”
“麵點王的故事我看過,為了接待你們,我特意查了些資料,何老先生和太太,還有江太太你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何年敬謝不敏:“我哪裡是精英了?”
“你年少成名,當之無愧,受傷告彆舞台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男生眼睛亮亮的,“你不會在偷偷做大事吧?被我發現了。”
“比如說什麼大事?”
“重新把何老未竟的事業做起來,我覺得你行,你接人待物沒得說,如果專業再過硬,就無敵了。”
“你知道開家中等規模的店要多少資金嗎?開十家又是多少?”
其實在江家彆墅悶到隻能看天花板時,她想過重拾麵點王的,但想想開店的資金,想法便又轉瞬即逝。
何年站起身,在那顆小蘑菇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小弟弟,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感覺到前方一股涼意直衝而來。
江城正隔著人群,默默無言地看著她,眼底的寒光像兩道利箭,朝她射來。
結束宴會回到酒店房間,夜也深透,酒店就開在黃浦江邊,從房間窗口能看到江上燈光旖旎的夜景畫卷,聽到輪渡的汽笛聲。
何年想到江城一晚上忙著應酬,飯沒吃幾口,離開時為他打了包,但他碰也沒碰,就扔到了桌上,他喝了不少酒,不過都是紅的,沒有醉也不上臉,隻是眼睛比平時紅些。
江城脫下黑色的西裝外套,鬆了下白色POLO衫的袖口去了陽台抽煙,留下何年看著大床房犯了愁,沙發又不是折疊的,今晚怎麼睡呢?正想商量一下,何月的連環奪命電話又來了,他急著要個答複,對何年的不辭而彆很是生氣。
何年也氣,氣何月胡攪蠻纏又沒耐性,隨後她惱怒地把自己鎖進洗手間,竭力壓著火,跟何月一番軟磨硬泡後,把時間往後推了推。
“討厭鬼,真讓人傷心,不是看在過去的情麵上,一定不見。”
從洗手間出來後,她低頭對著手機說,但忽然就頓住了腳步。
她撞進了江城的懷裡!
他不知幾時過來的,又在門口站了多久,兩手插在褲兜裡,微微側著頭看她,胸前的領帶被扯得鬆鬆垮垮,目光有些恍惚,又帶著一絲倦慵。
“兩天而已,就那麼耐不住寂寞嗎?”
以前不管她如何放浪形骸,他都可以故作不知,因為心底的那份虧欠。
七年的婚姻,不說她那份,他也有缺位,因而有些事,他能忍則忍。
但她現在幾次三番把火燒到到他眼前,真當他是紙糊的?何況還是在鬨出人命之後,她還有一點兒做人的底線嗎?
今天他就跟她算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