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大家忘記,梁芸還在成人禮前夜往班群裡發送了電子請柬。
許均昌打著遊戲呢,消息就從屏幕頂部彈了出來,不小心誤觸,直接點進了電子請柬的頁麵。
優美的小提琴旋律作為伴奏,屏幕上閃過一張張梁芸從繈褓到如今的照片。這個電子請柬一旦點開,就無法強製性退出,許均昌就這麼被迫看完了,回到遊戲時頁麵都變成了灰色。
許均昌無語凝噎:“不愧是有錢人,過生日都這麼講究。”
正和他連麥的男聲響起:“嗯?你在說什麼。”
一頓操作,周斯禮剛拿下敵方一顆人頭,遊戲英雄回城中,他拿起可樂仰頭喝了幾口。
“你忘了?明天就是梁芸的成人禮了,聽說那種有錢人的宴會,都是西裝革履,打扮很高級。你有買什麼西裝,禮服之類的嗎?”
周斯禮皺眉:“……有這個必要嗎?不過如果你想,你也可以穿。”
“你不穿啊?”
“算了吧。”
許均昌也懶得專門為這個買套西裝,英雄複活成功,他邊劃動著屏幕,邊說:“你不穿,那我也不穿。”
一局結束,周斯禮說不打了,將手機隨意丟在床的一邊,他倒在床上,手背擋眼。
這邊的許均昌隱約聽出他語氣的不對勁,沒先退出隊伍,詢問:“你最近怎麼了?這幾天興致都不太高的樣子。”
“……很明顯?”
“明顯啊。怎麼,你還覺得自個演技高超呢?你不知道你所有的心理活動都表現在臉上嗎,要是穿進宮鬥劇,感覺第一集就能投胎了。”
那邊傳來低低的笑聲:“誇張。”
周斯禮翻了個身,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還是沒告訴他詳情,隻說:“可能最近學太累了,過幾天應該就能恢複過來。”
事實上,他都不確定該怎麼處理現下的情況。
上次放學撞見陳荷語,周斯禮還詢問她是否知道楊若朝和許嘉曾有什麼過節,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告訴他,許嘉畫本被弄臟的事。
但楊若朝對其閉口不談。
多種猜測和隱晦的線索在他腦海碰撞:月夜下的背影,畫本,目光閃躲的回答,有所隱瞞的她。
他已經不知道怎麼麵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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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兩人不穿正裝是個錯誤的選擇。
次日抵達金嘉酒店門口的時候,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大堂,許均昌感覺到深深的後悔,周圍出入來往的都是氣質不凡,著裝講究的人,就他和周斯禮這一身休閒裝,顯得跟個鄰家男孩似的。
不過周斯禮比他強多了,雖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但顏值即一切,儘管周斯禮著了一件簡單的黑色衛衣,休閒寬鬆的褲子。
但一米八五的高挑個站那,骨相周正,就是乾淨清爽,和來來往往行走的西裝男一比就有一種不被金錢汙染的氣質。
周斯禮都走了兩步,某人還一動不動,他轉頭看過來,催促:“還愣著乾嘛,走吧。”
許均昌:“我有點不想去了,我這穿著大褲衩呢,不太合適這種場麵,有點丟份兒。”
“都到門口了你說你不進去?”
周斯禮氣笑了,不懂他一天天都在想什麼,離開場沒有多少時間了,他跨了兩步,上手拽他的胳膊拖他進去。
但兩百斤的體重不是他隨隨便便就能拖得動的,許均昌依舊站在原地,眉頭皺起:“我自卑。”
“拿出你自稱一中梁朝偉的自信來,如果將來登頂演藝界,這點小場麵算得了什麼。”周斯禮終於勉強扯得動他。
估計許均昌自個也知道在這大堂門口,人來人往的地方拽來拽去不太合適,勉勉強強抬了一下腳步。周斯禮和許均昌就這樣踉踉蹌蹌地進去了,生無可戀的許均昌嘴裡還呢喃著“我恨你”。
這裡就連電梯都是特殊設計,透過移動直升的玻璃窗,他們往下看,大堂中央的雕塑噴水池仿佛就在腳下,越來越遠。
兩人抵達樓層,走進宴會廳,巨大的水晶吊燈璀璨奪目,精致的餐具和美食擺放的井井有條,從門口就開始的華麗地毯一直延伸到宴會廳的深處。
許均昌感歎:“梁芸這是辦成人禮還是婚禮啊?”
周斯禮掃了眼全場,終於看見他們班組織在哪,餘光看見某個不安份的人要走向餐食區,長臂一伸,精準地扯住他:“彆急著走,先去和我們班彙合。”
梁芸早就在此等候很久了,她站在華麗旋轉樓梯上,一襲粉色的吊帶禮裙,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上麵有蝴蝶形狀的亮片點綴,燦燦生光,黑發也被精心卷過,腦後係了個粉色蝴蝶結。
陳荷語則在一邊找準角度拍照。
“拍好了,絕美。”
梁芸緩緩下了台階,低頭劃看照片。
“拍得很好,我很喜歡。”
“真的嗎?!”
作為拍照者,這種誇讚就是最充分的肯定,陳荷語喜出望外,“等會我就把照片投給你。”
“好。”
說話間,梁芸餘光就看見熟悉的身影,她心微動,眼底頓時波光粼粼,提著裙擺上前,嬌嗔道:“斯禮,你怎麼來晚了,剛剛我出場沒看見你,我還想說,是不是你有事不來了。”
身旁的許均昌停止探頭探腦行為,轉過頭來,“梁芸,你還看得見我不。”
“好吧,我能理解。今天門口是很堵車,聽我爸說是有個大集團在樓上舉辦周年典禮。”梁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冒星光地等著周斯禮的答複。
“生日快樂。”周斯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在門口耽誤了一會,抱歉啊。”
“你吃過晚飯了嗎,我爸待會還要發言,可能正餐要很久,我帶你去那個甜品區吧。”
就梁芸這旁若無人的狀態,許均昌沒有充當電燈泡的興趣,識趣地抬腿要離開,經過周斯禮身後的時候,衣角猛然地被死死拽著。
“我現在不是很餓,可以等,反正大家也沒吃。”
他笑著回答,麵上和梁芸從容交談,背後卻伸出手倔強地拽著他的衣服。許均昌撇了撇嘴,接受到周斯禮求救的信號,但不打算施救。有這麼漂亮的人跟著轉,這小子還不知足嗎?!
他毫不留情地把周斯禮手拍掉。
經過陳荷語的時候,她還在p圖,看見許均昌向自己走來,反應迅速地背過手機。神神秘秘的,許均昌撇了撇嘴,收回眼,隨意提起:“梁芸喜歡周斯禮啊。”
陳荷語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很是警惕把他拽近了點,壓低聲音:“你怎麼知道的?你不要告訴彆人啊,尤其是周斯禮,不然我削你。”
許均昌:“……哈?還是暗戀呢?”
……就這能瞞得住誰?
“是啊,你要守口如瓶。”陳荷語繼續說著。
許均昌沉默了一會,最後咂巴了下嘴,什麼也沒說,去找程野了。兜了兩圈,發現程野不在,他又火速打電話給程野,後者則說自己騎著摩托車帶女朋友兜風呢,等吃飯的時候再來叫他。
背景還夾雜著女生的笑聲,許均昌讓他滾,又火速地掛了電話。
“你還給我帶了禮物?”梁芸驚喜出聲。
周斯禮點頭,他和許均昌都買了,總不能兩手空空來參加彆人的生日宴會。“放在門口的迎賓台了,希望你能喜歡。”
梁芸今天興致很高,不僅是因為周斯禮的到場,還因為她今天打扮得漂亮,是這場宴會的主角,這種成為焦點的感覺讓她很滿足。
她下意識想說“不論你送什麼我都喜歡”,但話到嘴邊,卡殼了,後知後覺自己今天表現得太明顯了。
“我,我知道了。”
剛好,有位服務員走過來。應該是父親找自己有事,梁芸會意,轉頭和周斯禮說等會見。
她提著裙擺離開,周斯禮找了個位置坐下。他靠在椅背上,環顧四周,能看到現場除了梁芸請來的同學,不僅有本校的,還有其他學校的,其他估計是親戚,商業夥伴之類的。
親戚,商業夥伴之類比較重要的關係,座位就比較靠前,基本在前五排桌。他們這些同學,則坐在了宴會廳靠後的位置。
雖說請了全班同學,但他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許嘉的身影。
他垂頭,手轉動兩下玻璃杯。這其實在他的意料之內。
隨後,一陣如潮水般的鼓掌聲嘩啦啦響起。
他們這桌也跟著一起鼓掌。
梁父的發言隻持續了十幾分鐘,無非是感謝所有人來參加他寶貝女兒的生日宴會,然後追憶往昔,說梁芸是怎麼從小土豆變成這幅大姑娘模樣。
這個過程,有陸陸續續的菜被端上來了。
一班同學餓了兩小時,被甜品冷凍的胃終於可以暖和,沒等菜上齊就想先動筷,陳荷語還有著身為拍攝者的自覺,一直放聲勸說。
“等菜齊再吃也不遲,我九宮格還差一張呢求求大家了——許均昌我看你偷偷夾菜了!”
“你想要什麼大家都得成全你是嗎?”許均昌嚼著,腮幫子鼓起來。
周斯禮靠在椅背上,笑眼彎彎,麵頰梨渦若隱若現,右手握成拳地放在唇前,雙肩不停地抖動,觀賞著這場大混戰。
程野也來了,還順路提了幾瓶在餐食區的酒,放在桌上,大剌剌坐下。
周斯禮感覺到他心情好,但還是好心提議:“這酒還是放回去吧,今晚大家都興致高昂,如果還有酒助興,到時候場麵得亂成什麼樣。尤其是許均昌,醉酒起來能把梁芸的生日宴會給拆了。”
而且,這酒看上去昂貴不菲。
“梁芸讓我拿來的,說是特意為大家準備的。”程野從口袋掏出啟瓶器,輕車熟路地開了一瓶瓶,橡木塞一個個落地,末了他將啟瓶器隨手一丟,在空中劃過一條線。“這可是壽星的一片好心,你怎麼能拒絕呢?”
倒完紅酒,程野高高端起酒杯,紅色液體在杯內打旋,他朗聲說道:“今天一醉方休!”
熱血的語氣迅速點燃了現場的氛圍,將本就高昂的氣氛一瞬間助推到高潮爆發。
“好!”
“不醉不休!”
就連正忙著從陳荷語手中搶吃的許均昌也抽出身,含糊大聲應著:“一墜方休”。
現場一呼百應,活像程是野要帶著眾人下山起義前,在山寨裡鼓舞士氣。本來有個許均昌就夠亂了,還來一個山匪頭頭,周斯禮在一旁無聲歎了口氣。
這會有點慶幸自己對酒毫無興趣。
周斯禮在頑皮的年紀,趁著過年家庭聚會的時候,跑到倉庫裡偷嘗過。當時大人都在院子裡聊的上頭,全然不會注意到有個小孩跑進了倉庫,或者說他們注意到,也不會在意。
因為是周斯禮,院子裡最聽話懂事,最不會犯錯的孩子——得益於身為教師的嚴父周慶承自小對他的嚴苛教育,同樣的年紀,彆人在闖禍惹事,他獎狀領得手軟,所以大家都對他很放心。
周斯禮已經忘了當時自己的心理活動,隻知道有那麼一股莫名強大的衝動突然在內心升起——很想嘗嘗。
就嘗一口,這個念頭支撐著他從床上爬下來,從熟睡奶奶的口袋裡偷出倉庫鑰匙,然後墊腳開門,關門,找。
他在角落找到一瓶啤酒,不會開,索性將瓶口對著牆砸去。汩汩冰涼的黃色液體自手上淌下,他心滿意足地喝下一大口,因為口渴,一次性喝了很多。
最後神智不清地倒在地上,第二天被周慶承找到,挨了很多板子。他捂著手忍著不流下一滴眼淚,心底想的是酒怎麼那麼難喝,白挨板子了。
喝酒等於犯錯。
這是那段記憶留下的教訓。
一班的座位本來就靠近門口,吵鬨的喧嘩聲自然而然,無可避免地傳到了門外。
門口陸續經過一群逸風集團的人,聽到動靜都不由投去視線。
“哎,年輕真好,想當年我玩得比他們很嗨。”
許杏勾唇,笑起來風情嫵媚。她今天為了出席活動,特意穿了一身紫色魚尾裙,蓬鬆柔軟的長卷發被高高束起,大方將漂亮的蝴蝶骨露出,更顯野性。
察覺到身旁女生微滯的腳步,她低頭,儘量湊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怎麼?看到認識的人了?”
和校園裡的模樣判若兩人——
有精致小巧的鑲鑽蝴蝶將她的劉海分開兩邊彆在耳後,沒有眼鏡的阻擋,光影錯落在她的眉眼上,身上某高定修身黑長裙裙擺上還零星點綴著淺色閃爍的細鑽。
完全顯現的長相其實偏向柔和,眼裡卻是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兩者看似矛盾,在她身上卻不相悖。
此時,大門敞開著,完全能看見裡麵的狀況。周斯禮正背對著她的方向,彎腰撿起一個個啟瓶器,偶爾被耍酒瘋的同學撞到,他也不惱怒,按著人肩膀扶到位置上坐穩,再回頭繼續撿。不厭其煩的。
隨後,梁芸緊張地攥著裙擺,上前輕拍了他的肩膀,他轉過頭來,兩人笑著交談。
“同學而已。”許嘉收回眼。
“你同學都在裡邊了?”
許杏反應過來,大笑,“你這樣,看上去很意外他們今晚會在這,怎麼,他們沒邀請你啊。”
“哎喲還挺慘,沒事啊,我哥當初也是這樣。你們父女倆本來就不適合和彆人親近啊。”
許杏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將裙擺一甩,正了正身邊笑邊離開,也不管身後的許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