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1 / 1)

春光肆意 褚青月 4764 字 9個月前

梁芸忙裡抽空,打開手機就接到了陳荷語發來的幾十張照片,是在旋轉樓梯上幫她拍的,她劃拉兩下屏幕,一張也沒有保存。

點開朋友圈,一路刷下來,都是給自己慶生的祝賀,梁芸給每個人都點了讚,附加一條評論:謝謝寶【愛心】。

陳荷語十分鐘前也發了條朋友圈,精心挑選的九宮格,文案也很真誠,講述她從第一天見到梁芸和相處至今的心理曆程。

梁芸大致掃了一眼,沒細看,抬手打字評論:寫了好多,好感動【流淚】希望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她收起手機,注意到周斯禮不停在忙活,就上前拍了拍下他的肩膀,“你在做什麼?”

等他轉過身來,她才看清他手上滿滿的橡木塞,大約一手有五六個。梁芸微怔,仰頭看他。

後者回以坦蕩的視線,黑色碎發微遮的眼眸清澈,她感到好笑地出聲:“你撿這些乾嘛,這些事交給服務員去做就行了。”

周斯禮走到桌邊,放下手裡的東西,“這是他們剛剛丟的,順手撿起來而已。”

梁芸看向那湊一塊瘋玩的同學:“他們好像在玩遊戲,你不加入嗎?”

“加入了,”周斯禮尷尬地撓了撓頭發,“遊戲輸了,被踢出局。我在等下一盤重開。”

“目前隻有你被踢出局?”

“嗯。”

梁芸噗嗤一聲,沒想到他這麼坦誠。這個年紀的男生大多都將輸贏看的重要,無論是遊戲還是其他,總會有爭強好勝的一麵。

但她和周斯禮成為同學以來,仿佛就沒見過他為某樣事物費心爭取,計較後果。成績名次的好壞,競賽獎項的得失,社交關係的建立與否,他始終看得很輕。

突然,許均昌從周斯禮身後撲了上來,準確來說是來的路上左腳絆右腳摔倒了。周斯禮扶住他,一股濃鬱的酒味嗆入鼻中,他捂著鼻子:“許均昌,你到底喝了多少?離我三米遠站穩再和我說話。”

其實許均昌統共沒喝多少,隻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幾口就把自己喝成這樣。他伸出酒杯,酒杯搖搖晃晃遞到周斯禮下巴旁,“聽說……這酒很貴呢,你也嘗嘗鮮。”

“不要。”周斯禮想推開他,但又怕他摔倒在地,隻能努力將頭往後仰。

陸續有重要的客人離場,梁芸不能久留,和他聊了幾句就被父親叫走了。她離開前,笑著對周斯禮說:“如果渴了,就去餐食區拿飲料。”

周斯禮邊應付死纏爛打的許均昌,邊朝那一方抬了抬下巴,示意:“白色桌布上那個是嗎?”

那處有幾排的易拉罐,梁芸見包裝花裡胡哨,五顏六色,沒多想:“是,應該是果汁之類的。”

“我先去送客人,等會再來找你們玩,至於玩到幾點,隨你們定,我提前安排了司機負責送你們回家。”

周斯禮點頭,“你先忙。”

“多年不見,芸芸現在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在叔叔印象裡,你上次還是這麼小個呢。”張叔將手橫在身前大約腰部的位置,他轉頭看向梁父:“聽說芸芸現在在一中上學。還是你有福氣,有個這麼省心聰慧的女兒。”

梁父故作謙虛:“哪裡哪裡,還需加倍努力才行。”

梁芸跟在兩人身旁,問出比較關心的問題:“張叔你今年給我準備了什麼禮物?”

梁父橫眉,故作惱怒:“你這孩子,人張叔還在這你就滿腦子想著禮物,禮物還能少了你嗎!”

“那我還不是關心張叔的錢有沒有花的值,去年張叔給我買了條醜裙子我至今都沒敢穿,白白浪費了一條裙子的錢。”

張叔哈哈大笑,搖頭:“芸芸真是一如既往地率真,我今年給你買的是一條項鏈,你放心吧,這次我問過你媽媽了,你媽媽也覺得好看。”

“那就好。”

張叔話鋒一轉,“我也給你爸爸準備了禮物。”梁父皺眉,對此行為表示不滿:“張亨,你給我準備什麼禮物?我還需要你準備禮物?”

張亨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年不見,總要給你帶份禮物。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是一款特殊的果汁,喝起來既沒有酒的苦澀,卻能像酒一樣讓人沉醉。老梁,我剛剛讓人放在餐食區了,你離開記得拿上啊。”

-

相隔著一層的廳堂之上,燈火璀璨,觥籌交錯,酒香從碰撞的玻璃杯溢出,飄散在喧嘩的人群之間。衣著光鮮的名流走動,他們談笑風生,獻上自己對逸風未來的賀語。

歡笑聲,琴聲和交談聲交織在一起,充斥著整個場地。

唯有一處顯得格格不入。

這裡很少有人來,大概是每個人都帶著任務來,所以一進廳堂就四處走動,不放過任何機會。隻有她無所事事,坐在角落的沙發上。

半個小時前,許杏將她留在這裡,自己轉身投入這場權勢和欲.望的漩渦中。

許杏三度創業,三次失敗,許家給的錢都被敗光,但始終不見她氣餒,反而愈挫愈勇,許嘉猜想,她這次可能又去找願意資助她創業夢想的冤大頭。

“在過往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逸風急流勇退,渡過無數難關。我很慶幸能看到逸風的愈發強大,也很感恩能有這個和大家共同見證的機會。”

發言者站在台上,麵色冷凝,帶著壓迫感的視線掠過在場所有,現場無人不豎耳傾聽,他微蹙著眉宇,年逾七十的雙眼不見渾濁,反而犀利鋒銳,說話間,透著一股德高望重的威嚴。

距離許嘉不遠處有人小聲交談:“董事長怎麼還是這麼精神飽滿,完全不見喪子之痛啊。”

“我聽說,早些年董事長就和他兒子斷絕父子關係,把他趕出了家門。”

“我也聽說了,但具體原因不清楚。犯多大點事,至於把自己唯一的兒子趕出家門嗎?”

“原因還挺複雜的,那人好好的少爺不做,非要和董事長反著來去搞科研,董事長還停了他好幾年的卡呢,後來他又拒絕家裡的聯姻,非要跟一個街頭畫家在一起,許家哪裡允許這種不入流的人踏進家門?後來越鬨越大,新仇舊恨一起算,鬨得不可開交。”

男人聞言搖頭惋惜,“要我我就選擇聽從家裡的安排,反正順風順水不用愁,你看現在,死了也無人在意。”

話音未落,背後突然被紅酒潑了一身,透徹冰涼。

“沒看見有人嗎,眼睛長到屁.股上了?”男人惱怒轉頭,還來不及細看那位漸行漸遠,極其眼生的黑裙女生,定睛於眼前瘋狂低頭道歉的服務員。

“對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有意的!”服務員表情慌亂,低頭致歉,他自己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被絆了一跤,等反應過來,酒已經灑出去了。

“我這身行頭剛買的,你怎麼賠?你賠得起嗎!”

那處引起不小的混亂,好在董事長發言早已發言結束,離了場。大家都忍不住上來圍觀,湊熱鬨。

許嘉走出廳堂,不知道去哪,索性就靠著門口的欄杆。

糟糕煩躁的心情像風雨下迅速蔓延生長的草木,一瞬間心底樹木叢生,枝蔓纏繞整個心臟將其捆得死死的,她下意識想去摸瑞士軍刀,後知後覺今天沒帶。

亂嚼舌根的人真該死。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樓下被人攙扶著的周斯禮。他眼簾耷拉著,走路踉踉蹌蹌,臉色異常薄紅,跟平常判若兩人,顯然醉得神智不清。

梁芸走在前頭,指揮著服務員將他扶進了某間休息室。最後,隻有服務員走出門口,和門後的梁芸交談了幾句又獨自離開,隨後梁芸合上了門,再也沒出來過。

“許嘉,那到底有什麼好看的能看半天?跟我來一趟。”

許杏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拉著她的手臂要匆忙趕往哪個地點。許嘉淺皺了眉毛,沒再回頭。

“等會進去之後,少說話,就算要說話也說點老人愛聽的話,如果有人說了什麼,你也不要理會,安心的吃你的飯。”

許杏走在前頭不停吩咐,最後和她在門口停下,敲門之前,許杏轉過身來,表情鮮少地正經,兩手捏了捏許嘉的臉頰,特調的香水味就這麼竄入她鼻中,“你皺什麼眉?進去之後彆一副冷冰冰的樣,最好表現得柔軟一點,要討他們喜歡。聽明白了嗎?”

許嘉拍開她的手,麵無表情:“知道了。”

許杏心道你知道才有鬼,轉身按上門,重重地呼吸了下而後猛然推開。

室內原本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圍著飯桌坐著的人們爭相看過來,視線仿佛要將人看出個窟窿。

坐在主位上的人沒有反應。

“其他人都是許家的親戚。”許杏低聲說著,將許嘉拉到某個位置上按著她的肩坐下,自己則是走到母親顧晴旁邊的位置坐下。

她剛落座,就聽見自己父親嚴厲的聲音:“下次出去就不用再回來了。”

許杏隨口應了聲知道了。

許崢嶸不喜地皺起眉,擱在桌上的手背被輕輕按了一下,顧晴柔聲:“好不容易才有這麼一次家宴。”

顧晴顯得遠比她的歲數年輕,曆儘六十年歲月的磨礪,仍舊嫻靜端莊,不失其風姿。

菜很快就上齊,大家無聲動筷。

有了許嘉的加入,現場的氣氛異常緊張,大多數匆匆吃完飯就拉著孩子離開,許杏渾然不覺,吃了一半,餘光見到他們起身,她趕忙放下筷子,“爸媽,你們不吃了?”

顧晴溫聲解釋:“今天有太多安排了,你父親想早點回去休息。”

“等等,耽誤你們兩分鐘。”

許杏把許嘉叫過來,後者走來站至她身後。

那些肉麻的稱呼她叫不出口,也不打算喊,就這麼坦然抬起眼迎上他們的視線。

許杏:“雖然你們不想承認,但我今天就是把她帶來了,這是哥的女兒,許嘉。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你們總該釋懷了吧?”

剛剛在飯桌上礙於許崢嶸的低氣壓,顧晴隻匆匆瞥了幾眼,人被擋住沒看清。

現在女孩就在站在自己的眼前,顧晴捂著嘴,另一隻手顫抖著向許嘉臉側伸去,輕輕地摩挲:“這的確是阿雋的孩子,多像啊……崢嶸,你看……”

“下次彆把她帶到我麵前來。”

現場迅僵了下來,許崢嶸截斷妻子的話,拂手而去,低聲:“晦氣。”

顧晴眼眶濕潤,跟了上去,“許崢嶸!”

大門開了又被合上,許杏一時不知道選擇留下還是追上去,她忿忿地轉頭看了眼仍舊風輕雲淡的許嘉,怒其不爭:“你剛剛怎麼不吭聲?你是要急死我嗎!”

許嘉輕輕拂開肩前的頭發,輕描淡寫:“我光是站在這就夠晦氣了,說句話豈不是影響你們家的時運。”

許杏咬牙,最後留下一句“等會你自己先回家不用等我”,攥著裙擺匆匆追上。

大堂的音樂隨著漸漸消散的人流平息,服務員們悄無聲息地將桌上剩下的食物端了出去,這麼多人來來往往,她站在他們之間,直至最後這個房間隻剩下她一個。

許嘉沒有先離開,憑著不錯的記憶力來到了那個休息室門口。

門被鎖著。

有服務員認出她是許杏帶來的人,彎著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聽到她淡淡說了聲開門,服務員毫不猶豫地找出了房卡。

隨後,許嘉兀自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