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
本著衣服都買了不出門白不出的態度,珈藍把圖坦卡蒙橫拖豎拉地拉到了街上。冬木的市井很綺麗,雖然比不上大阪之類的大城市,也有自己的一派繁華。在白天看著俗氣的霓虹燈牌在夜色下居然那樣好看,就算入了深夜還熙熙攘攘的街道也顯得那樣迷人。夜色是最好的濾鏡,街上每一角的燈光都搖曳著紙醉金迷的華麗。
看吧,Caster! 這就是現代文明!震驚吧?愉悅吧!
珈藍半炫耀半得意地向圖坦卡蒙介紹,而拄著單拐的少年法老就如同壓抑住內心的讚歎一般矜持地點了點頭。
啊啊,確實很了不起。沒想到幾千年之後的人類居然可以做到看上去如同神的工作一般的偽品,真是力量驚人呢。
在圖坦卡蒙的記憶中,比神廟和金字塔還高的造物就隻有他爬不過去的沙丘,而沒有這造型奇異,長得像庶人的棺材一般的摩天大樓。就算在他全國境內最繁華的城市,也沒有這麼多穿著風格迥異的行人。
不要那麼冷淡嘛,你看,我們走了半條街了,你還沒有提出要近距離看看什麼東西呢!
看看東西什麼的.... 明明這裡是美食街啊。剛剛是有路過首飾店什麼的,但是比起我自己的還是略遜一籌吧。
圖坦卡蒙懷疑珈藍腦子出了問題,但是又突然想起一個在意的東西。
啊,你說那個,長得像魚的是什麼東西。
長得像魚?
珈藍還真認真思考了半晌,腦子裡麵滾過去好幾樣東西,但是不確定剛剛是否有路過了哪一樣。
沒事,接著往前走吧,再有看見就問你。
圖坦卡蒙乾脆地放棄了,但是一把被珈藍握住了手腕。
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萬一後麵不再有不就虧大了。回頭吧!
不不不這也太任性了點。
圖坦卡蒙皺著眉頭,拿單拐點點珈藍的腳麵。珈藍回過身來朝他齜牙咧嘴地笑了,在鬨市的燈光下顯得很誇張。
難得的現代之旅,不任性點怎麼行?彆讓我這個導遊變得太不稱職啊!
我可是從小被教育不能任性的哦....
圖坦卡蒙最終還是踉踉蹌蹌地隨著珈藍回頭,走過一家又一家店麵,最後在一百許米遠處的街道上,圖坦卡蒙拽著珈藍停了下來。
就是這個。長得很可愛。
一家寬度可能都沒有一兩米的小店麵,正在出售鯛魚燒。熱騰騰的白霧在夜晚的冷空氣中升騰,看上去確實是溫暖又可愛。
哦,這個是甜口的.....也就是說應該是紅豆餡的啦,你想要嗎?
珈藍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有關於這一小吃的記憶,卻隻是模模糊糊。
紅豆.... 有什麼特彆的嗎?
圖坦卡蒙歪著頭看著卡通的魚眼睛,似乎準備通過小麥的麵皮來揣測紅豆的口味。
特彆的? 倒是沒什麼,應該是我小時候吃太多了吧。
其實珈藍根本沒有想谘詢圖坦卡蒙的意見的想法,反正如果問的話他肯定要拒絕,倒不如先斬後奏地掏錢。果不其然,當珈藍把錢遞給老板時,圖坦卡蒙立刻噯噯噯地叫著想來阻止,被站在他左側的珈藍踹了他那條好腿。
你給我冷靜一點哦,你這樣顯得我很像帶小孩出門的年輕媽媽。
珈藍愉悅地吹了一口口哨,插著兜看著圖坦卡蒙抄起單拐差點懟她臉上,清秀的麵容慪得印堂發黑。
你一天幾回了都!你當過媽嗎你!
珈藍似乎把圖坦卡蒙的暴起看成了色厲內荏,不再和他調笑,不料在接過老板手中塑料袋的同時被圖坦卡蒙那條好腿踹了腰椎間盤。
真暴躁啊你,你不知道發火才對身體不好嗎?
珈藍把還燙著的鯛魚燒提著袋子遞給圖坦卡蒙,看他被包裝底部燙到縮手又小心翼翼地提起塑料袋,竭力忍住沒笑。
圖坦卡蒙手指尖掐著塑料袋包裹的紙袋的邊緣,一邊哈著氣一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卻因為吃相實在是太矜持隻咬到了麥香味濃重的麵皮。他偷看了珈藍一眼確定珈藍沒在看他之後,大口地咬下去。
原來紅豆是甜膩的。他在口腔裡細細分辨著這一陌生食材的口感和口味。細膩的豆沙裡還混有沒舂透的豆瓣和舂不透的豆皮,也許是砂糖加的太多.豆香被衝得稀薄,但黏口的微齁的甜味也分外新鮮。甜蜜如同潮水一般,與熱氣一同向口腔內部氤氳、擴散,伴隨著口舌生津的愉悅一起流入腦髓,快樂得平淡。
嗯 ,就是太容易膩了。圖坦卡蒙是從“魚尾”開始啃起的,而還沒有吃到魚鰓的為止就已經被紅豆沙膩得說不出話來,將剩下的“頭部”塞給珈藍以後,搶過她手裡的水漱口。珈藍以截然不同與圖坦卡蒙的豪放咬了一口以後,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
太甜了——!
圖坦卡蒙偷偷把礦泉水灌下半瓶,仔細檢查過自己臉上口中沒有殘留之後才開口。
我就覺得不是我品味的問題。
你這個馬後炮。
珈藍吐了個舌頭,繼續任勞任怨地乾她的光盤大業。她和圖坦卡蒙走過了剩下的半條街,聽他感慨章魚居然可以切成段包裹在球裡煎,雞蛋卷居然可以煎成甜的,有那麼多的東西居然都成了平民食物,在這樣深的夜晚平民們居然也沒有就寢,而是在街上肆無忌憚地遊蕩。
真是一個罪惡的享樂國度啊。
站在街道的儘頭,同時也是海濱公園的開端,圖坦卡蒙將墨鏡架到額頂,深深呼吸了一口灣邊的空氣,微鹹的海風洗濯著胸腔,令人放鬆。
這樣說可不好哦,小心被抓起來。
珈藍嬉鬨般地勾住他的肩膀,二人向著冬木大橋方向漫步般走去。潮浪嘩嘩地響著,衝刷著海邊的砂礫,在暗夜裡推上一條雪色的邊。
你的國家很少有海吧,漂亮吧?
埃及是沿海國家。
圖坦卡蒙很注意形象地沒有白她一眼,隻是噎得珈藍半天不說一句。不過眼前的景象屬實是漂亮。雖然因為光汙染,天上少見幾顆星星,但是今晚的月亮十分鮮明闊亮,將清輝撒在滿是皺褶的海麵上,落得藍墨水似的深水上一片躍魚般的蒼銀色的靈動。若是此刻公園裡有人路過這條海濱步道,一定會被這幅畫麵觸動:幽藍的海天交界線上,兩位穿著酷颯的少年並肩倚在欄杆上,一男一女,吊兒郎當少女似乎比拄拐杖的少年高了半個頭以上,手搭著少年的肩,有說有笑地望看海麵。
他們走到冬木大橋橋口附近時,珈藍突然警覺地拍了拍圖坦卡蒙的肩膀。
氣息?
嗯,是今天早上的Berserker。
圖坦卡蒙不動聲色,依舊與珈藍一起淡定地向橋口走去 。剛走近距離橋口百米的範圍,珈藍就感受到了結界的魔力模式,毫不客氣地穿入之後,她看到了橋口擺放著的巨大禁行標誌,同時也感覺到周身的結界正在迅速地重構、升級。
橋上空無一人,靜謐得可怕,隻有珈藍的腳步聲和圖坦卡蒙單拐觸地的聲音在回蕩著。突然間圖坦卡蒙感覺自己被推了一把,身邊早已不見人影,隻剩珈藍通過念話術法傳來的聲音振蕩他的耳膜。
當心上方!
來不及轉眼的功夫,冬木大橋周邊就蕩開一陣以二人剛剛停留處為中心的氣流的漣漪,如海嘯一般震得整座橋都在亂顫。從大橋的拱頂上翻身躍下的寵兒瞄準了Caster主從二人進行俯衝,捕捉到氣息的圖坦卡蒙立刻扔開單拐並調動全身的魔力,伴隨著燦金的華豔魔力流,他頭頂咫尺之處立刻張開流沙般的傘狀防護罩,右手中赫然一把纏繞著眼鏡王蛇的長杖。
少年法老將長杖在手中轉了兩圈,砰地戳到地上,收歸到身邊,防護罩化為靈子流散去,在那散開的金色微點中,他已一改現代的裝束,換回了戰鬥態勢的華服。寵兒向後躍去,單手扶地俯在路麵上,無神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圖坦卡蒙,似乎一時間有了焦點。寵兒在尋找圖坦卡蒙的破綻,而圖坦卡蒙在防範寵兒的行動,深夜的空氣仿佛凝固,剛剛還令人心曠神怡的潮聲也在挑逗著二人緊繃的神經。
寵兒先按捺不住,齜著與她深色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的白色牙齒,狂吼著向圖坦卡蒙衝來。而與此同時自瀝青的車道中迅速升起六七隻沙金色的巨蟒,交錯虯結地朝寵兒湧去,似乎像要仿效大海蛇絞殺拉奧孔父子一般,絞死野獸一般的寵兒。雖然寵兒狂化時對自身體力進行了驚為天人的改造,但也隻能來得及在蟒蛇纏住她之前扯斷一條。圖坦卡蒙幾乎就要慶幸這唾手可得的勝利,不料腳下的瀝青突然開始翻滾、褪色,他不得已加緊幾步躍到了欄杆上。乳白色的團塊開始包裹住巨蟒和寵兒,圖坦卡蒙感受到巨蟒的反應正在那蠕動的白色海洋中漸漸的消退,趕忙回收了所有的魔力。從那分開的白色浪潮中走來的不是分海的摩西,而是提著乳白色巨刃的寵兒。
圖坦卡蒙的脊背上湧上一陣寒意。但他旋 即又恢複了冷靜克製。
...不死的太陽神阿蒙,護佑我。
長杖叩響,圖坦卡蒙麵前即刻如打開一扇門扉一般閃出正午般璀璨的日光,寵兒仿佛凝滯在半空一般,維持著劈斬的姿勢。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她並不是完全靜止,隻是在阿蒙神日光的屏障中,一切物體的活動都會處於極緩慢的特殊局域時間流中,形同靜止。
又是一條黃金巨蟒從乳白色團塊中突圍,衝入那日光屏障中,融入了近乎靜止的時間。圖坦卡蒙以不自然的靈巧後退數米,炫目的日光猝然消失。
巨蟒張開大口撲向寵兒,寵兒舉起巨刃向下劈斬,這一生死攸關的競速賽怎麼看都是巨蟒占優勢,但寵兒的動作出人意料地加快,仿佛要把時間補正一般,在圖坦卡蒙的視野裡隻留下巨刃劃過的際線,巨蟒被看不清的影子在半秒鐘之內斬成十餘塊,如飛沙一般消隱在夜色中。
圖坦卡蒙簡直是氣的牙癢,卻又不得不勉強自己再一次閃避寵兒的攻擊。奈何他的腳力不足,幾次的後退之後,寵兒已經漸漸趕上了他。乳白色的殘影越來越近,但四周再次湧起之前應該已經被Berserker斬破的團塊,化作數以百計的微小利刃,將他包圍。
玩夠了沒有! ——拉,賜予我灼熱!
圖坦卡蒙細眉倒豎,眸色倏然變得淺淡,令細長的瞳孔異常突出。從離他最近的細刃開始,所有的團塊都開始發燙、燃燒,有如一地的鯨油蠟燭,以圖坦卡蒙為圓心,擴散般的一圈圈點亮。最初隻是刃尖.上的燭火,後來愈燒愈旺,綿延成了遍地的大火.圖坦卡蒙安然處於其間,看著寵兒驚叫著扔掉手中燃燒的巨刃,然後提起裙子奮不顧身地向火牆中衝來。
愚昧.... 什麼? !
剛剛想放下心來的圖坦卡蒙看到從火牆中破出的黑影,下意識舉長杖格擋。自火中衝出的寵兒毫發未傷,連裙子都未被燎破,橫空向圖坦卡蒙劈下一手刀。
硿。
..... 嗚
長杖是神明庇佑的聖器,所以並沒有像愛斯梅拉達的匕首那樣被輕鬆地折斷,但在過強的衝擊力下,圖坦卡蒙雙膝一顫,跪倒在地,手也已經麻木,隱約能聽到手腕“哢嚓”一聲脆響,卻感覺不到疼痛。
但右手早已握不住長杖。剛剛那一下不是折斷了腕骨就是磕斷了肌腱,本來就因法術消耗而透支了虛弱的身體的圖坦卡蒙承受不住那一下重擊,此刻被牢牢壓在地上。
核桃色的手伸過來了,想必會像扼死一隻麻雀 ,或者扭斷一隻貓的頸骨一樣殘忍的殺死他吧。
這是對王的不敬,這是對神明的不敬。
....真是讓人惱怒。
圖坦卡蒙凝聚全身所有的氣力大喊,嗓音嘶啞,有如蛇的噝聲。
沙塵,佑護你們的王!
在燒焦的瀝青的惡臭中,騰然升起金黃色的沙塵,將圖坦卡蒙的身影包裹得
嚴嚴實實。瘋狂流動的沙幕迷了寵兒的雙眼,正麵拍打著她的麵容,鑽入她的鼻腔,待她睜開盈滿淚水的雙眼,發現那位少年依舊被薄薄一層風沙包圍,顯現在十步之外。
Caster,授權使用第一寶具。
珈藍終於發聲,氣喘籲籲的聲音透過念話的空氣線傳到他耳中。圖坦卡蒙抬起半廢的右手,撫摸著微雕石板_上令人懷念的故國文字,令食指記住這上麵已經確認過無數次的觸感,喃喃念動以現代人早已陌生的語言書寫的咒語。
寵兒再次吼叫著向他發起衝鋒。果然,她的破綻多到應接不暇,圖坦卡蒙全力揮動長杖,沙塵再次卷起,托起他的軀體向寵兒迎麵而去。
二人距離接近再接近,風沙再一次迷亂寵兒的視線,圖坦卡蒙舉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並起,輕輕地撫過寵兒的頸動脈,同時嘶啞地在她的耳邊輕語。
展開吧,怒與詛咒的死神之翼……
視線立刻變為黑白,閃過的Berserker的麵貌在此定格。
寶具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