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機翼劃破雲跡,飛機伴隨著轟響的引擎聲和振蕩的空氣降落在了跑道上。
這是一趟從英國直飛日本的航班,但飛機上比起金發碧眼的歐洲人更多是東亞人的麵孔。艙門一開,機艙廣播-響,艙內就嗡嗡地吵成一片。而在這吵吵嚷嚷的攢動著的人群中,有兩位少女因過分的安靜而格外的顯眼。
不,光是她們的外貌就夠顯眼的了。
其中一位較矮也較瘦的那一位是膚色白皙到發光的黑發女孩,簡直可以算得上美人。也許是發色和雙瞳過於深邃,顯得她的麵貌幾乎沒有血色。齊整而飄逸的發絲挑染幾束竹葉青色,顯得彆致而嫻淑,卻絲毫不顯得張揚。她著一襲挺括的修身白色連衣裙,裙下還穿著寬鬆板正的中褲,蹬著靴筒寬鬆的厚底靴,全身的裝束都是一塵不染的潔白。
另一位高而略豐腴的少女看起來是黑人,塌鼻厚唇,麵容姣好,睫毛很密很長,拳曲的短發壓在誇張的帽子下,搭配上同樣誇張的長裙顯得格外滑稽。與常人不同的是她的虹膜是至深的純黑,初看覺得特彆而有韻味,細看半點神采都沒有,仿佛是不分層次的死去的黑洞,令人毛骨悚然。
是的,這是兩位擁有驚人美貌的美人,但是在現代社會中看上去無比抽象,無比脫節。
塞絲..... 我們到了嗎?
這聲音完全不能與麵前依偎著白人女孩近乎撒嬌的黑人少女的形象關聯在一起。這是沙啞、破碎的嗓音,隱約能聽出獨屬於女性的嬌俏,但那僅限於語氣。如同喉嚨被撕裂一般的嘶啞,在令人驚訝之餘還令人感到可憐。
嗯。
被稱為塞絲的白人女孩輕輕應道,沉默的辦著入境手續。女孩非必要很少說話,雖吐字清晰、聲清腔正,奈何惜字如金,顯得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如果看向女孩上交的護照才會知道,白人女孩的名字其實叫阿魯法·蒂婭蒙德,而黑人少女似乎沒有護照,而海關工作人員也像沒看見她一樣,審查完阿魯法的護照就放行了。
III級心理暗示術,隱藏這麼大個人隻能用這種高級幻術。
叫你非要實體化,麻煩死了。
阿魯法似乎是在抱怨,但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
可是塞絲,坐飛機感覺好新鮮啊。
黑人少女笑眯眯地挽起阿魯法的手,親昵地撫摸著她的手臂。
阿魯法對著藍牙耳機說了幾句話後,立刻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機場門口,她拉開車門的右手背上,赫然顯露出一枚剛剛被海關工作人員認作彆致紋身的紅色紋路。
聖杯戰爭的最後一位Master和她的Servant終於抵達戰場。
而關於這位少女的謎團,眾人要到戰爭尾聲才得以認知。
水生彆館。
尼德蘭又是一個不喜歡靈體化的Servant。除非和Master鬨矛盾,都是實體在洋館裡上下左右地逛,嘁嘁喳喳地磨著魚叉。
夠了沒,煩不煩啊!
鬱悶的要死的久彌抓起抱枕就往高塔似的Servant身上砸去,尼德也憋屈得要死,身手敏捷地接住,咻的扔了回來。
砰哐啷。
久彌立刻感覺腦門上一陣嗡響,頓時腦子裡油鹽醬醋酸甜苦辣倒了一缸...想象的,除了頭暈以外其實沒什麼大礙。久彌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對麵是脾氣火爆的筋肉係從者,絕非自己的小身板所能遏製的。
尼德,我們出門逛一圈吧。
久彌沒辦法,壓下自己一肚子的煩,依舊是那麼溫和地說道。
哪裡?
市區唄。
實際上偵查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但是和Servant之間尷尬的關係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倒也不是理論相悖、三觀不符、信念衝突這類嚴重的問題,單純就是性格合不來。
尼德的耿直率真在久彌看來是吃了槍藥的暴脾氣,久彌的溫潤如玉在尼德眼裡估計就是七拐八彎的娘娘腔。說實話久彌是那種心理活動比嘴巴狂野得多的男孩,誰料這種在現代社會似乎很流行的說話前三思的隱晦含蓄的風格在急性子的尼德看來簡直就是婆婆媽媽。久彌習慣閉門不出埋頭加固工房和準備禮裝,而尼德——自然通讀原作數次的久彌也知道這點——是一個完全的戶外型男子 。
還是那種跑步和逛街滿足不了他非得要出海和拿根杆子捅鯨魚的戶外型男子。
果然。
去市區?你準備逛商場嗎?
沒有沒有啦……未遠川,去釣魚。
畢竟不能捕鯨。
當初在收拾這所洋館時負責人可能太過於關心魔術師的個人生活,不要說釣魚竿,久彌甚至還在地下儲藏室找到一艘皮劃艇。
實際上連釣魚久彌都沒有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體驗過。
久彌前段時間在踩點的時候就看到未遠川邊有幾座堤壩上有不少人在釣魚,在網站上搜索了一下發現那裡甚至是冬木有名的河釣聖地。未遠川雖曾發生過嚴重的工業廢水汙染事件,但在近幾十年以來水質一直是屬於優秀,可食用魚類資源豐富,再加上周圍雖為人工規劃但也不乏靚麗的自然風光,作為都市人群最理想的度假去處。
出乎久彌的意外,尼德點頭同意了。
本來以為你還會懟我兩句的。
久彌撇撇嘴,從衣帽間扔出一團藍色的東西給尼德。
這啥玩意啊?
很明顯聖杯給予的知識並非那麼全麵,尼德翻看著手上的布料一臉不爽。
遮陽帽!帶麵罩的!你長得太嚇人啦!
久彌抱著漁具從衣帽間走出來,並沒有換掉自己的連帽衛衣和牛仔套裝。/你嫌棄我? //不敢不敢。
久彌感到後怕似的揉了揉額頭,幸好剛剛尼德沒有像扔抱枕一樣把遮陽帽扔過來,不然他這回肯定逃不掉頭破血流的命運。
他沒有告訴尼德的是,這不隻是一次散心,這還是引蛇出洞的冒險。口到處逡巡的使魔到目前隻找到了Archer的Master的所在,還是在圓藏山試圖探查擬似聖杯時偶然撞見的。
是的,貫也那天驚飛的鳥雀中就包括了久彌的使魔。
那人的計策很巧妙,但是實在不像一位魔術師。
久彌一邊整理著車後備箱,一邊確認著屋中的遠程通信裝置裡有沒有傳來消息。
鑲嵌珍貴寶石的鉛垂靜止不動,硫酸紙上也空空如也。
那個姓二階堂的男人,資料那麼難查嗎?他心下稍稍疑惑著。
尼德從身邊走開,久彌準備把後備箱關上。在看到後備箱中的什物時,久彌一下沒繃住失聲叫到。
尼德蘭,你帶魚叉是準備乾什 麼? !
那不是作為攻擊器具的寶具或是什麼隨從者誕生的以太擬合產物,那就是剛剛尼德在屋裡嘁嘁喳喳亂磨的貨真價實的魚槍。
你傻啊,叉魚啊。
沒有生活經驗的從者拍了一下久彌的後腦勺,理所當然的回答到。
我們是去釣魚,不是去捕鯨……你這一槍下去多大的青草鰱鱅都被劈叉了。
久彌吃痛驚呼,歎口氣乖乖的關上後備箱坐上駕駛位。
不指望尼德有騎乘技能了。實際上他確實除了駕捕鯨船什麼都不會。
車輛不是很貴,但是駕駛手感不遜於家裡慣常開的名牌汽車。尼德坐在副駕駛上,應久彌的要求介紹漁具的用法給他聽。
尼德作為海之英靈,對相關器具的了解可以說是極高速的,基本的用具看一眼就知道具體的使用方法,隻有在遇到不同尋常的高科技用具時才需要摸索和指點。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前半途顛簸後半途平穩,久彌竟沒有感覺到一絲疲勞——尼德的講述專業又形象,但他知道親自上手又是另一回事。
我待會兒可能會比平常更加煩人。我不擅長動手。
不就是把線拉上來嗎?
我連這個都辦不利索,我幾乎沒出過門。
麵對尼德疑惑地擰起的眉毛,久彌自認為很幽默地輕鬆聳了聳肩,但這並未打動尼德。
你這個人腦子不好使嗎?
你才是!彆打擾我開車!
尼德試圖伸手去碰他的腦袋,被久彌用剛掛完擋的手製止了。市區公路不比鄉間小路,在這裡駕駛失誤的後果比往常要嚴重的多,久彌現在不想和警察糾纏。久彌考到駕照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 ,作為一個明顯與科技產物相衝的魔術師,學習汽車駕駛過於讓他困擾了,現在再加上這樣一個令人困擾的乘客,簡直就相當於雪上加霜。
車輛不是很瀟灑地停在灘邊的高地。雖說這裡已經成為了釣魚愛好者的聚集地,但是還是連個像樣的停車場都沒有,隻有象征性整理好了的淺灘和高地,橫七豎八地劃分了停車位。這是工作日的早晨,整塊開闊地都乾乾淨淨的沒有人。久彌將釣魚用具從車上拿下,還沒忘了拿塊塑料布揣在口袋裡。
他有潔癖。
堤壩雖看上去乾淨,但灰塵泥土之類的還是一抓一大把,久彌無法忍受把衣服上蹭的全是灰,又不能一直待在車裡,隻能帶著塊塑料布去鋪地。
尼德看到似乎很不屑地喊了一聲,被久彌瞪了回來。
你還真是和那個尼摩一模一樣,喜歡讓各種東西都一塵不染、一絲不苟的 。
不好嗎?
久彌維持著瞪視毫無威懾力的凶狠,用手肘捅了尼德一下。
那也不能學他做家裡蹲。
久彌聽不懂這兩件事中間有什麼關係,隻好把他晾在旁邊。尼德為此差點和他急。
好在久彌及時打包好東西鎖車,邁步往堤壩走去。
他們將地點定在靠近停車場這一頭不到五十米的堤壩頂,久彌堅持自己的決定,坐在塑料布上。尼德倒飭著兩人的漁具,魚鉤魚線全部都擺在身側,像擺攤似的。
久彌從未見過他這麼專注的樣子。平時就算是護理魚叉臉上也掛著百無聊賴的欠揍神情的尼德,此時此刻顯得沉靜自若,看上去也少了幾分討厭。粗長而粗糙的手指竟如此靈活的在那細的幾乎看不見的魚線和精致的配件中穿梭,操作輕巧靈敏,簡潔而毫無謬誤。
轉輪順暢,線軸齊整,鐵灰的魚鉤和鮮豔的浮標在杆頭晃晃蕩蕩,映照著破碎的金色波光。連一絲實踐的機會也沒給,尼德連餌料都為他穿好。兩條銀色的細絲劃過閃亮的弧線,一條乾脆利落 ,一條悠揚地劃過日頭,在更遠的水麵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十分鐘過後,尼德蘭認識到他不用魚叉搞不上來任何東西。久彌告訴他要有足夠的耐性。
一個小時後,久彌發現有耐心也沒用。二人說是在釣魚,其實應該是在喂魚。本來這段時間內尼德已經釣上來了一隻小魚,結果還在摘勾的過程中脫手溜了,差點把久彌也一起帶下去。
真憋屈啊...尼德嘟噥著,久彌也深有此感。對於這兩位門外漢而言,釣魚是需要成就感來維持的,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成果。
我早就說了,不如待在家裡。
久彌不肯放下自己的倔強。
見鬼,你漚蘑菇呢?
尼德也有一嘴沒一嘴地懟著。
噯噯噯,上鉤了,上鉤了!
久彌眼尖,看到水麵上顫動的浮標就緊張地扯尼德蘭的袖子,尼德也急急忙忙地去扯釣竿,就在釣線即將出水那一刻,一道刀光閃過,緊繃的釣線立刻被割斷。
儘管剛剛注意力集中在釣線上,久彌也很敏銳地捕捉到刀光發自對岸的樹叢。毫無狼狽地,他三兩步從堤壩邊躍下,手裡還提著剛剛的漁具包。
說誰上鉤了呢,你個娘裡娘氣的。
男人的聲音確實雄渾,但是那一刻久彌突然有點無語。
居然有比尼德更.....傻的從者?
從樹叢中倏然站起一個栗色短發的男子,全身銀白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著晃眼的光,樹枝和枯葉在他的腳下被踩斷成好幾節,發出雜亂的脆響。
另外還能看到一臉慘不忍睹神色的金發女士尷尬地站在一邊,應該是無奈的Master。
我不想這麼快就開打的,就是,呃,Servant他,呃,血氣方剛。
女士用標準到不自然的日語生硬地解釋著,但是久彌並沒有給她接下來說話的餘地。
沒事,正中下懷。
久彌對女士說。他通過通訊禮裝向尼德指示這隻是一場探看對方能力的偵查戰,不要太勉強。
哦。
尼德愛答不理地回應。
這時候久彌才反應過來。
完了 。尼德蘭也是好戰的主兒。
完了。
久彌一邊在漁具包裡翻找著禮裝,一邊胡亂祈求各種體係的神的庇佑。
那一 邊。
栗發男子翻上堤壩,與尼德分居堤壩兩頭。
你為何求取聖杯。
栗發男子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與你何乾。
尼德毫不相讓,聳肩直接忽視了對麵的挑釁。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與你一對一的決鬥,意下如何?
伴隨著不退的笑容,栗發男子再次將手搭在劍柄上,被鐵製護手包裹的手指哢噠哢噠地漫自敲著覆蓋劍柄的琺琅。
你已經開始“決鬥”了?性子挺急的哈。
尼德挑眉,看著男子與友善毫不沾邊的笑容。他已經感受到了,身材不比自己遜色的男子身上那火焰般熾熱的氣息,他確信那氣息有時為人們帶來溫暖的鼓勵,有時候為他們帶來死的恐懼。
是啊,你不也是急性子嗎? ...我啊,生平最恨背後耍手段之人。你不是吧?
男子捧腹大笑,後而轉為陰鷙。栗黑色的雙眸裡,燃燒著鬥士獨有的堅毅和弄臣一般的戲謔 。
二人的距離正在緩慢拉近至五十米。
我不是。想必你也不是這樣的人吧... Saber?
尼德直接道出對方的職階名,不需要久彌的提示,男子的武器實在是太有標誌性。
哦、真聰明啊,筋肉腦袋。小可不才,還未看穿你的職階……
還未說出的話就是:但是這一交手我就能立馬得知。
三十米。
不耍小手段的武士精神的體現就是侮辱和自大嗎?
尼德似乎也被男子的狂放感染,嘴角含笑接近,隻不過那是一種凜然的笑顏,頂天了隻能算凶狠,與栗發男子的嘲弄完全相反。
不好意思啊,這是並非我的操守,而是我的本性。
栗發男子停下隨意的敲擊,右手微微著力按著劍柄。他半長不短的發絲在晨風中肆意飄舞著,炫目得沒有半點真實感。
十米。
二人停下腳步,對望數秒後,沒有任何征兆地開始動作——
聖杯戰爭的第一戰,就此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