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易主(三)(1 / 1)

大監跪在李珩麵前,帽子已去,兩鬢斑白,他抬頭看向趙偵和朱赬,又看向底下一片人,隻見大勢已去。

“乾寧殿,硯台旁。”大監悠悠開口,隨後撫摸李珩的臉頰,緩緩戰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階。

所有人都望向這位在宮中年過半百的老人。

趙偵也轉過身去,隻見大監毫不猶豫從地上抽出一把劍來,就在所有人提起劍的那一刹那,大監抬頭將劍放在了自己脖頸處。

“陛下,老奴這就來陪你了!”

話音落,大監仰頭看著金鑾殿輝煌的一切,隨後緩緩倒下,連同李珩一起,再也不會醒來。

片刻後,有人將玉璽從乾寧殿拿來遞到趙偵手裡。

偌大的盒子裡是李氏皇朝幾百年的根基,從此刻開始將不複存在。

朱赬幫趙偵去掉盒子,這枚玉璽通體比率,乃是開國皇帝找了數十位能工巧匠好肥半年才製成,天下獨此一份。

趙偵拿出玉璽將其舉起,意味著李氏從此刻落幕。

跟隨趙偵的禁軍先是帶頭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突然,殿內官員麵麵相覷,他們大多都曾跟隨秦家和袁氏,又怎會對這突然冒出的不知名的一個人俯首稱臣,可在場這麼多禁軍,沒人附和,一樣沒人敢提出質疑。

瞬間,場麵陷入沉默。

還是朱赬提著雙刀走下台階轉身跪地:“臣代境北王參加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提顧離的名號,果然在場的人都有了鬆動,但終究無人敢第一個站出。

皇朝更替發生得如此突然,甚至不知此刻外麵發生了什麼。

朱赬再次提著刀起身轉過去麵向一眾官員:“皇帝駕崩,乃是長公主所為,諸位,是要我提著秦亥和袁危止的人頭站在這金鑾殿之上嗎?”

他們所效命的人皆已人頭落地,李氏隻剩下李蟄燃和李珩這一對姐弟,其餘宗族皆不成器,昌平帝在位時,就是死的死,老的老,活下去的都是遠離京師早已沒有實權的宗族。

就是有人想繼續效忠李氏也無人可效忠。

果然,在場有人緩緩走出,可那幾人互相看過,還是不願第一個開口。

“諸位,趙某出身榮州,憐百姓疾苦,隻願天下安定,海晏河清,若有人不願,大可轉身離開,趙某絕不阻攔。”趙偵一手拿著玉璽,一手還能握著龍椅,今日若鎮不住場子,當真是讓所有人都白費了功夫。

此時,終於有人開口,乃是國子監祭酒,一樣白發蒼蒼,身體略彎,一說話儘是滄桑:“方才,這位娘子道,陛下駕崩是長公主所為,可有證據?”但也勉強可見年輕時寧折不彎的樣子。

朱赬看向此人,若她所記不差,此人乃是長公主李蟄燃的老師,也一直與李蟄燃一條心,如今站出來,是還想替李蟄燃開罪?

“有,”趙偵快速接過話,“去請尚食局沈良沈奉禦。”

朱赬看了眼趙偵,不明所以,她這段時間經常不在京師,又一直在負責阿顏乞探子的事,對京師發生的一切也知之甚少。

幸而,趙偵朝她點了點頭。

隻要一切都在計劃中就好,想來這些事顧離與趙偵應當早早就有商議。

一刻鐘後,一位身著女官服飾的女子從金鑾殿外走進。

來人自然是沈良。

“沈良見過諸位大人,”沈良先是給了在場官員一個麵子,隨後麵向國子監祭酒,“聽完祭酒大人對長公主毒殺陛下一事存疑,特前來作證。”

國子監祭酒微微抬頭,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你當真有證據?”

“自然,”沈良不緊不慢從袖口中掏出一小瓶藥來直接走到國子監祭酒身邊,示意他看清楚,“祭酒大人曾經作為長公主的老師,對長公主府的東西應當是有印象的吧!”

國子監祭酒點了點頭。

“諸位,祭酒大人可是應了,”隨後,沈良又舉起藥瓶示意所有人都看清楚,隨後道,“昨日,我尚食局突然有兩名宮人出事,以為隻是突發惡疾,便未深究,怎料今日聽到陛下駕崩請太醫院太醫一同查驗,才將此物查出,那兩名宮人長達一年時間在陛下飲食中下毒,經太醫確認,今日應是有人帶了誘發陛下所中之毒的物件上朝,因陛下中毒太深,才會無力回天,諸位大人,可聽明白了?”

國子監祭酒轉身相問:“敢問沈奉禦,陛下中毒當真已有一年之久?”

“自然,”沈良轉過身,“我沈良對天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那國子監祭酒驟然失色:“今日袁相上朝時帶了香囊,往常都是沒有的。”

也就是說,是袁危止與李蟄燃合謀殺了李珩。

在場所有人再聽不明白,裝聾作啞可就說不過去了。

李氏姐弟自相殘殺已成定局,趙偵又有顧離相助,已無人能改變現在的局麵。

下一瞬,便有人跪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一起跟著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唯有國子監祭酒還站在原地。

沈良道:“祭酒大人,可是還有疑問?”

“沒有了,”國子監祭酒這才搖搖頭,一同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到此,局麵才算徹底被控製住,隻要李蟄燃一死,幾百年的李蟄燃皇朝便就此終結。

“造孽啊!”國子監祭酒慢慢抬頭,對著李珩的屍體道。

看來,這位祭酒大人追隨李蟄燃也不是表麵上那麼簡單。

不過這些,都已是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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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寧殿外。

大雪大有將整座皇城都淹沒之勢,顧離一襲黑衣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高束馬尾,肩上披了件披風,手握長刀。

身後是無數禁軍將士以及他自己帶的一半暗衛。

另一邊,是身著紅衣已無路可走的李蟄燃。

“長公主殿下,隻要你放劍自戕,這些跟隨你的出生入死的人皆可活下去。”藤羅站在陣前,與李蟄燃道。

“我乃燕國嫡公主,絕無放劍的可能,”李蟄燃抬起手中之劍,直指顧離,“你們這些賊子竟敢謀反,境北軍權早就該回到京師。”

“這就是殿下同秦亥將境北將士的命賣給敵國的理由嗎?”藤羅立即道。

這些話可實在是不好聽,這位受昌平帝李瞻寵愛多年的長公主哪裡知道境北戰場的險惡。

“我要殺的隻有他顧離一人,其餘人等與我何乾!”李蟄燃自然對當年之事一清二楚,甚至參與良多,她要做的是成為燕國的皇帝,又怎會容忍境北有顧離這樣一個人物存在。

於是三年前與秦亥一拍即合,一同將境北的消息賣給了阿顏乞,隻不過後來她長時間待在棽都,一心撲在京師上,有秦亥對顧離下殺手她便未再多關注,於是才和阿顏乞斷了聯係,又對京師朝局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否則袁複白從袁危止那裡找到的可就不止那一封信了。

“既然如此,殿下,今日便是你為境北冤死將士償命的日子,還有北城那些無辜的百姓,殿下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藤羅聽到這裡,也不再廢話,想要從李蟄燃這裡聽到一句悔意,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便隻能用李蟄燃的人頭去祭奠英魂。

“那些人能為我的大業而死是他們的榮幸,我又憑何償命,我李蟄燃身上流的是天子之血,我做的事情皆為天意。”李蟄燃想要謀奪天下的心可是真真切切,一點都假不了,比任何人都想要坐上帝王寶座,甚至不惜毒害自己的親弟弟。

雪落肩頭,顧離走上前去揮出長刀:“殺!”

頓時,乾寧殿外成了刀光劍影所彙聚的場麵,落雪被人掃過,掀起一堆。

有人被砍刀在地,李蟄燃帶的那些禁軍自是比不過顧離身邊的暗衛,這些可是境北精銳中的精銳,加上陳鐸親自培養的禁軍,對付李蟄燃綽綽有餘。

沒一會兒,就隻剩下李蟄燃一人被顧離的暗衛團團包圍。

顧離從暗衛中走出,站在李蟄燃麵前,臉上已沾染了血跡,伸手輕輕抹去,眼中藏著血絲,他低頭看向腿已被砍上而無法站立的李蟄燃,直言道:“殿下可還覺得,自己無錯?”

李蟄燃仰天而笑,任由大雪拍打在自己臉上,她止住笑聲抬頭看向顧離,冷哼一聲道:“我何錯之有,帝王寶座難道我不能爭一爭,你一個外姓王都可以,難道我還能沒那個資格。”

“你有,但你不該傷害那麼多無辜之人,你的大業憑何要建立在百姓的生命之上。”顧離無法想象若是這樣一個人真做了燕國的皇帝,百姓將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熱之中。

李蟄燃依舊看向顧離,眼神分毫不改:“一將功成萬骨枯,史書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沒有人會記得我是如何登上帝王之位的,難道你的手裡不是屍骨累累嗎?顧離,今日我敗了,我認,但你,我不服。”

如此言論當真令在場之上都感到無言。

顧離還要去救宋時書,哪裡有時間和李蟄燃繼續掰扯下去,他不再多言,而是將手中的刀提到李蟄燃麵前。

李蟄燃見顧離如此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心裡也清楚,自己沒法再活著了,脫了這麼就都沒人來支援,這京師皇城隻怕已儘在顧離掌握之中,千算萬算,沒算到顧離會走上謀反這條路。

“你們顧氏不是自詡忠君愛國嗎?沒想到也會劍指皇城,你就不怕天下人不滿?”

顧離垂著眼,手中的刀已碰向李蟄燃,一瞬間,有鮮血流出。

“不勞殿下操心。”

李蟄燃吃痛“嘶”了聲,又道:“什麼顧氏王旗,都是假的。”

說罷,便伸手握住刀刃,鮮血流了一手,隨後閉著眼睛用刀輕輕一劃,自己脖子也隨之一起扭動,瞬間鮮血噴湧而出,滿地雪白化作鮮紅一片。

一代長公主,也就此落幕。

顧離收回刀:“走,去刑部大牢。”

這個點,京師應該已被完全控製,等他救出宋時書,一切就該結束了。

這場雪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