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易主(一)(1 / 1)

刑部大牢內。

宋時書坐在草堆之上,好巧不巧,這剛好是她上一世被關押的位子,抬頭就能看見窗外的大雪,已連著下來幾日不停。

算日子,阿顏乞使團應當已經離開京師地帶,有大雪影響才不得已延緩了速度。

她雙腿盤坐,眼前隻擺了一個小桌子,上麵擺著些簡單吃食,已被她吃乾淨,自打進了這裡麵,除了每日有人送飯,便沒人出現在這地方,身上穿著那件月牙色衣衫,頭上隻戴了那隻金簪子。

不多時,有人來收吃過的餐具,她收好東西一一放在牢門外。

那人衣衫破爛,在刑部大牢待了許多年,家中貧寒,父親早逝,母親臥病在床,妻子也不幸早逝,留下一兒一女,兒子遠在境北,女兒嫁人後難產去世,那夫婿又另娶了個女娘,於是他隻能獨自照顧女兒的孩子,如今是在學堂上學。

那人走後,宋時書起身在牢房裡動了動筋骨,這一世雖不像上一世身體虛弱,但這樣的天氣也著實難熬,尤其是夜裡,更加寒冷。

她順勢蹲下身子彎腰取了些乾草,一起拿到簡陋的床邊。

而那堆乾草裡,正是有她想要的東西。

“阿顏乞使團離京,太後下葬皇陵,長公主與袁相合作,柳太傅在朝堂上痛斥秦家一黨,禁軍駐守在長公主府外,棽都兵馬調動。”

這些便是那張字條上的全部內容,看完上麵的文字,宋時書將東西撕碎起身伸手散到了窗外,埋葬在大雪之中。

而這裡麵最奇怪的就是,顧離那邊毫無動靜,也就說明,顧離也到了奪權的關鍵時期,李珩與李蟄燃相鬥,牽涉秦家一黨,這的確是最後的時機。

可惜上一世她在牢裡度過,對外麵的事一無所知。

但願顧離能成功。

-

境北王府。

“刑部大牢盯得實在是太緊,我們的人根本進不去,不過阿書好歹在刑部任職,雙方無怨無仇,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後日就是阿書斬首的日子,阿兄可想好計劃?”朱赬身著鎧甲坐在飯桌之上,她已經連著幾日待在赤字營裡,京師如今可謂是波濤洶湧,一刻也耽誤不得。

“邵生,你來說說。”顧離滿臉擔憂,自打宋時書進刑部大牢,他這邊是一點消息都收不到,好在刑部大牢外麵還是能盯住的。

裴邵生灰色衣衫一樣麵色凝重,他實在擔心顧離會因為宋時書的事,變得不理智。

“三日後早朝,有人會在朝堂之上引皇帝毒發身亡,屆時一片大亂,長公主已安排好人手攻入皇城,這時禁軍由陳鐸控製,同時入後宮控製整個皇城,將長公主的人圍在皇城裡扼殺,赤字營會在外麵控製京師四個城門,有進無出。”

“皇城一旦被控製,我便帶人去刑部大牢救阿書出來,”顧離說完轉頭繼續道,“趙偵,你和阿赬一起行動,直入皇城,順道取了長公主性命,絕不能留下禍患。”

趙偵點頭:“放心。”

顧離又道:“邵生會和皇城衛的人一起保證京師安全,我和藤羅從另一方向攻入皇城,兩麵夾擊。”

“阿兄,我們準備了這麼久,肯定沒有問題,”朱赬偷偷看了顧離幾眼,知道自己兄長還在憂心宋時書的安全,於是開口安慰道,“事情一了,我們就帶阿書回境北去,有阿爹在,便可為你們辦婚禮了。”

這一天,顧離又何嘗不想。

“等等,阿赬娘子,聽你這意思,這婚禮我是不用參加了?”趙偵開口調侃道。

誰讓顧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還有我,我打算留在京師,不回境北了。”這時,裴邵生突然開口。

又將剛剛的氛圍打破。

朱赬真想當場給裴邵生一拳,但當她反應過來裴邵生的意思,才不解問:“為什麼?你不是一直想回境北嗎?”

就連顧離也轉過頭看向裴邵生,之前裴邵生說要回京師,可沒說過以後都不回境北的話。

裴邵生看著在場幾人皆是疑惑不解,於是解釋道:“燕國百廢待興,我本就不擅兵法,境北也無親人照顧,上次回延城縣,也已安頓好養母,一切都已妥當,倒不如留在京師,幫趙郎君做些事,還想著看周淩之他們明年高中,等以後,京師安定,我便回境北看你們。”

裴邵生這些話,朱赬自然是不信的,以前的裴邵生可不會顧及這些,以前的他肆意灑脫,除了顧離的話誰的都不聽。

於是,朱赬看向顧離,希望顧離能勸一勸。

然而,顧離心裡清楚裴邵生選擇留在京師的原因,或許從一開始回京師,裴邵生就做好了一切打算,他道:“你若心意已決,便好生留在京師忠君報國,等境北安定,我……回來看你就是,山高路遠,我想去江南看看,但願那時江南也已安定。”

裴邵生已然替顧離計劃好了一切:“小王爺放心,秦俐這些年荒淫無道,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江南傳信,說他知道了京師的消息,又大病了一場,已上了折子要回京師,他身邊那些人也早已忍受不了他的所作所為,準備取而代之,差不多過了年,江南還會大亂一場,屆時朝堂派兵過去就是,等周淩之高中,他也是要回渠州的。”

趙偵接著道:“南部亂了這些年,非一朝一夕,中間又隔著一個棽都,沒個一年半載平定不了,但隻要獲得百姓信任,便也指日可待。”

“那是自然,隻要沒了棽都從中阻擋,一切自會迎刃而解。”裴邵生早就將南部的問題設想清楚,如今天下幾乎大亂,也就境北還在顧離的掌控之中,卻又連年戰亂,若他也回了境北,京師就剩下趙偵一人,既要平衡朝堂,又要平定南部,隻要天下一日不定,境北便無可能安定。

境北不定,顧離一生都無法放心。

隻有他留在京師,才能真正連通境北和中原。

“可……”朱赬歎了口氣,“聽來聽去,最後境北就剩下我和藤羅兩個老實人了。”

若按她心中所想,大家都該在一起熱熱鬨鬨的,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從他們決定來這京師爭一爭的時候就注定不可能了。

她從來都知道,隻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

大雪覆蓋的不止京師,還有京師附近的州府,就連棽都也下起了雪,數年難遇。

雖比不上京師那樣大雪紛飛不停,但走在路上,也四處可見打雪仗的孩童,人們打著油紙傘走在寬敞的道路上,無不欣喜地看著這場雪。

與此同時,一間草屋外也站著一女子,素衣白衫,手中握刀,身上背著包裹,白雪落在她的頭上,與雪白色的發帶相融,仿佛置身天地之間。

而這間屋子,就是何淹淮與翟灼的居所。

何淹淮從門裡出來,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同樣背著包裹拿著刀就要向草屋外走去,小小的院子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人影。

此時,翟灼轉過身,一聲嗬住了想要背著東西跑調的人。

“何淹淮!”

無奈,何淹淮隻能轉過身繼續向前,他躡手躡腳地不敢去看翟灼的臉色。

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難看。

翟灼看何淹淮的樣子,也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走上前,一把拽過何淹淮道:“何淹淮,你竟然給我下藥。”

何淹淮自知理虧,不敢反駁,乖乖站在翟灼麵前。

“你怎麼不說話,敢做不敢當?”翟灼是越想越氣,“你還記得和我在一起時說過什麼,你就是這樣與我相濡以沫的?不僅騙我,還試圖給我下藥,若不是我提前察覺,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扔下我跑了?”

“我……”何淹淮想解釋,但他實在是無話反駁,隻能道,“郎君有危險,我必須要回去。”

“時書有危險我還能不知道嗎?你還給我下藥將我迷暈,你是覺得我會不願意去救時書嗎?還是攔著你不讓你去?”翟灼鬆開何淹淮的衣領,側過身去,何淹淮的所作所為實在讓她生氣。

但……她又知道何淹淮是不想她有危險。

想到這兒,更加生氣了。

於是,翟灼又側過身道:“還是你覺得我翟灼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連去京師救人都不敢,我告訴你,何淹淮,時書她不僅是你的郎君,也是我的摯友,就是我死,我也會去京師將她救出來,至於你,隨你做什麼,從此以後,都與我無關。”

說完,翟灼救提著刀離開草屋外,向京師方向而去,現在出發,加之大雪擋路,想要後日一早就到京師,可不能再耽擱,棽都地帶的路倒是受影響不大,但京師外那條路若按這個雪的大小,隻怕是不好走。

自出了京師,他們就在棽都城外找了一處偏僻之地休養著,以至於隔上幾日才去棽都城裡打探一次消息,因此,到今日一早才知道京師出了這麼大事。

幸好,還有時間。

何淹淮手指寇了摳腦袋,連忙跟了上去道歉:“對不起翟灼,我錯了,我不該一個人去京師,不該給你下藥,我隻是怕你有危險。”

翟灼還是冷著一張臉,心裡的氣當然也沒消,但何淹淮竟然能看出她在因什麼而生氣,也是不容易,進步良多。

她繼續加快步伐,聽著何淹淮在後麵喊:“翟灼,等等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片落下。

一片白茫茫裡,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