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過的。”陳鐸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待宋時書上了馬車,他又招了招手,帶著數名禁軍上馬,向百花樓而去。
宋時書坐在馬車上,思緒萬千。
不久後,馬車停下,意味著到了地方,宋時書掀開簾子,禁軍已經進去,百花樓已在陳鐸掌控之中,周邊圍了不少百姓,冒著細雨也要湊這個熱鬨。
她撐著傘走出馬車。
那時,她的女子身份暴露於人前可是引發不少討論,如今就是普通百姓也能認出她這張臉來,然而因為皇城衛的身份一見她還是會不自覺後退。
不過這些時日皇城衛的名聲總算改善一下,至少她出現的時候,沒人罵她了。
下了馬車,便向百花樓內走去,一進門就碰上了洛三娘。
這還是六年之後,她第一次正麵與洛三娘對上。
洛三娘站在門口,身後是百花樓女子,一樓的賓客戰戰兢兢坐在原位。
雖已過六年,但洛三娘不可能忘了她,見洛三娘一次又一次避開她的目光,她隻好自己上前,就站在洛三娘麵前開口:“三娘子,許久不見。”
話音一落,便引來不少目光,尤其是洛三娘身後那些女子,通通投來疑惑的目光,卻又在反應過來她的身份後全部低下了頭。
“當日一彆,不曾想郎君竟做了官。”洛三娘不得已隻能正視宋時書投來的眼神。
“還叫我郎君?”宋時書當即問,“莫非以三娘子的眼力,當初沒能看出端倪?”
洛三娘本就不是甘心示弱的人,隻不過是因為當年無依無靠,隻能卑躬屈膝,如今投靠李蟄燃,坐擁整座百花樓,骨子裡的東西自是藏不住。
“看出又如何,娘子還不是如願以償。”洛三娘宛然道。
看來上一世必是洛三娘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李蟄燃,宋時書見過洛三娘當初的狼狽,若是李蟄燃給了她機會,那對她而言,就是再造之恩。
“是啊,我如願以償了,三娘子也得償所願了。”宋時書還是真心祝願洛三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若是洛三娘沒有在李蟄燃示意下助紂為虐,她的真心會更真。
那些女子之死,必是逃不過洛三娘從中助力,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可能隻是靠李蟄燃暗中動手。
說罷,宋時書向樓上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來,她就站在那裡。
“陛下有旨,賜百花樓一案受害者家人黃金百兩,以示天命,皇城腳下,燕國子民,自有陛下守護,無論王子庶民,皆當同罪。”
此話一出,底下嘈雜一片。
這時,陳鐸站在下方道:“請受害者家人。”
眼見禁軍將那些剛剛痛失家人的百姓帶進來,一個個都是哀嚎一片,那些被賣進百花樓做了青樓女子的人,早已是無父無母,但那些隻在百花樓賣藝的女子,還有家人相伴,可再多的銀兩都換不來那些人命。
今日過後,李珩的賢德之名會傳遍京師,而她能為李珩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細雨還在下著,宋時書坐上馬車向家中而去,隻不過這一路,她換了衣服,在一處偏僻之地偷偷下了馬車。
此處,正是百花樓後院。
她翻牆而入,頭戴鬥篷遮住了麵容。
推開門,已有一人等候她多時,她取下鬥篷,隻見那人轉過身來。
等她之人,正是袁複白。
素衣白麵,原本的袁複白此刻應當還在百花樓之中。
宋時書率先開口:“袁少卿,你真的想清楚了?”
袁複白手中拿著一封信,看其樣子,已被翻過多次,捏在手裡,差點不成樣子。
他毫不猶豫雙手將那封信奉出:“想清楚了。”
宋時書接過那封信打開,第一次看也是嚇了一跳,這裡麵是秦亥勾結阿顏乞大將圖爾的證據,她問:“你在哪裡找到的?”
袁複白道:“我父親書房,可惜,沒有長公主的罪證。”
袁危止?秦家與袁氏一體,這封信就是袁危止與秦亥合作,而拿到的把柄,從信上的內容來看,三年前的九兒坡一戰,秦亥罪無可恕,若是論這個罪名,足以拉秦亥下了來,隻是,要如何定秦亥的罪。
“你父親與長公主的聯係應當不緊密,但你父親也不大可能與長公主為敵,想要從你父親那裡下手,估計是行不通了。”宋時書收好信,原本,袁複白主動找她,她在朝堂上助袁複白一臂之力,還以為袁危止與李蟄燃多少有勾結,如今看,袁危止還是一心與秦家綁定在一起,隻不過這聯盟終究是站在利益之上。
袁複白輕輕歎了聲氣:“我知道,但長公主想要與陛下爭權,陛下一定不會放過,對不對?”
宋時書一愣,袁複白說得不錯,權力之上,誰還看姐弟之情,隻不過現在的李珩無法一擊即中罷了,隻是她們沒想到,袁複白竟能將這些事看個明白,這還是那個京師第一紈絝麼?
方家小郎君之死是徹底讓袁複白改變了。
“對,”宋時書遲疑一下,她心中也是擔憂袁複白的想法,但她既與袁複白合作,那便退無可退,當即接著道,“袁少卿,我有一計,想要你在朝堂之上揭發秦亥,我答應你,一定會殺了長公主替方家小郎君報仇。”
袁複白那表情可是沒有任何驚訝,他道:“我知道你提議我從我父親身上下手,想要對付的人不會隻是一個長公主,秦亥賣國之舉人神共憤,我願出力,可宋侍郎總要與我說清楚,要如何殺長公主,便是讓我獻出生命,我也無悔。”
宋時書自認又一次低估了袁複白。
她看著袁複白,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應,若她告知袁複白真相,可萬一就在袁複白這裡出了紕漏,隻會有更多人有生命危險。
若是不說,她又該如何告知袁複白,李蟄燃必死。
突然,她想到今日之事,問:“既如此,袁少卿,我也有一事相問。”
袁複白不假思索:“請問。”
“今日百花樓鬨得沸沸揚揚,袁少卿不可能不知,我想問的是,此事袁少卿如何看待,對其中的真相又知道幾分?”就看袁複白對禁軍軍權更換一事可有瞧出端倪。
趙偵想要利用袁複白,加之百花樓位置特殊,生意也特殊,因此選擇此地隱藏身份,徐徐圖之,而又與袁複白相交,那在袁複白眼裡,趙偵的特彆是否初見不同。
對此,袁複白低頭沉思了下。
宋時書也給袁複白時間,這個問題袁複白應當沒預料到他會問。
片刻後,袁複白開口:“禁軍對京師而言至關重要,沒有哪個當權者不想將之控製在自己手裡,今日之前,禁軍歸秦亥,今日之後,我還不知那位算是誰的人,但今日之事,背後定有人操控,宋侍郎就是陛下的人,我相信,宋侍郎做不出這等事,除了陛下,就隻有長公主,但看方才情形,他也不是長公主的人,可這個局怎麼看都像是長公主的手筆。”
說著,袁複白抬頭看她。
“不錯,你說的這些都沒有問題。”宋時書立即回應,若袁複白此前沒考慮過這件事,短短時間就能想到這些,著實厲害。
但……隻有這些嗎?
得到回應的袁複白不再低頭思考,而是直直盯著:“宋侍郎從肅州後來後,我在百花樓內結識了一位摯友,名叫趙偵,出自榮州趙氏,宋侍郎可認識?”
看來趙偵這身份藏的,還是不算好。
宋時書道:“認識,我想先知道,若我說不認識,你又當如何?”
“不可能不認識,”袁複白輕輕搖頭,“從你問我百花樓真相的那一刻開始,就隻有這一個答案了。”
宋時書笑了笑:“是,袁少卿當真出乎我的意料。”
“但我不知道你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或許是我不敢想,或許是我不想知道,但這都不重要,”袁複白一句句道,“現在我猜你問我這個問題,是想知道,我與穆海炎之間能有什麼瓜葛。”
或許,袁複白已經想到什麼了,但他不願說,也不願與此事有任何牽扯。
宋時書點頭:“所以,有什麼瓜葛?”
“我就當宋侍郎承認我剛剛說的一切,”袁複白輕輕鬆了口氣,“我年幼時也曾與穆海炎做過朋友,我們兩家關係不淺,隻是後來斷了聯係,穆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但這些知道的人不多,穆海炎練的劍法極其傷身,這是其一,穆海炎暗地裡的確有見不了人的勾當,這是其二,其三,還是因為我是袁危止的兒子,也是袁危止身邊最容易下手的一個人。”
也就是說,趙偵在來京師前,將京師所有叫的上名字的都查了一遍,才與顧離定下從袁複白這裡入手。
隻是沒想到,讓李蟄燃捷足先登。
與此同時,這京師,早就變天了。
借此機會,她問:“暗地裡的事你知道多少?”
袁複白回道:“一半一半。”
這就夠了,穆海炎做的事,裡麵定有與秦亥相關的。
袁複白找她,就如同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