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請罪(三)(1 / 1)

李珩愕然道:“宋卿說得在理,是朕心急了。”

“機會難得,即便陳鐸是個心中隻有權勢的人,隻要他不與陛下為敵,自可為陛下所用,有了禁軍軍權,陛下再也不用擔心守不住這京師。”宋時書附和道。

對李珩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手中的皇權,至於自己手底下都是些什麼人,並沒有那麼重要。

“對,軍權,”李珩忽然伸出手拉住宋時書雙臂,“宋卿,陳鐸此人太重要,有勞宋卿替朕試探。”

宋時書看著李珩伸出來的手,一瞬間就想掙脫,卻又想到之前李珩也是這般,可李珩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孩童。

她掙開手後起身低頭:“陛下放心,臣定讓陳鐸為陛下所用。”

不曾想,李珩也一同起身,還走到她身邊,將自己舉起的兩條手臂硬生生拽了下來,隨後靠在桌子上,不經意間歎了口氣:“有宋卿在,朕自是放心,但……”

宋時書疑惑,她今日表現似乎沒什麼不妥之處。

“不知是不是因為朕長大了,宋卿似乎不願向從前那般與朕親近。”

聽得李珩此話,宋時書心中咯噔一下,與李珩的關係她自認沒什麼不對,但畢竟她無法從旁觀者的角度,甚至李珩的角度去看,難免有所疏漏。

“陛下長大了,越來越有一朝天子的氣勢,臣也該做好一名臣子該做之事,臣自認對陛下忠心無二,可畢竟男女有彆,不知陛下是哪裡,覺得臣錯了?”宋時書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以身擋箭的臣子,在李珩心裡,自己也不複當初,甚至都有了懷疑之心。

長大的不僅僅是李珩,她也在改變。

李珩還是低著頭,沉默須臾後拽住宋時書的衣袖輕輕晃著:“可朕隻想與宋卿同當初那般,這殿內不就隻有宋卿與朕二人麼。”

宋時書瞧著李珩的動作,三年前她頻繁來乾寧殿找李珩時,李珩尚年幼,玩性也不小,又剛遇刺殺,日日膽戰心驚,最喜歡的就是拉著她的衣袖尋求安全。

如今,李珩的動作沒變,可又仿佛一切都變了。

“陛下有此心,臣自與陛下……”宋時書伸手放在李珩的肩膀上,“一如當初,陛下今日心中裝著百姓,百姓心中自是裝著陛下。”

話音落,李珩霎時間抬頭:“對,朕心裡一直裝著宋卿。”

“臣這一生因陛下而變,”宋時書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李珩突然說出口的話,她隻好解釋道,“陛下是天子,天子需要名聲,臣定為陛下鋪出一條路來。”

她還需要去百花樓,那些因穆海炎而死的女子需要得到安葬。

李珩終於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有宋卿在,朕便安心待在皇城。”

似是猶豫了下,李珩接著道:“隻不過柳太傅始終不願重入朝堂,朕派周坡找到了其早年教養的幾名學生,如今流落江湖,人是已經到了京師,若是柳太傅還是不願,朕也隻能以此誘之了。”

宋時書愣了下,這就是李珩拉攏柳廉之的手段,也是周坡這段時間一直在忙的原因,李珩如今願意告訴她,看來是方才那一番話打消了李珩對她的疑慮,然而,那些學生又是怎麼一回事。

“陛下,柳太傅的學生……是不是也可以為陛下所用?”宋時書當即開口。

李珩正是用人之際,她能做的也隻有儘力保全那些學生的性命。

“這……周坡說,那些學生早已成為鄉野之人,但畢竟是柳太傅的學生,若是學生都逼不得,那這些學生總得有些用處,”李珩想了想道,“周坡哪裡懂這些,宋卿,還是你再去見見那些學生好,看是否如周坡所言早已不堪。”

周坡說的話,自是不能全信,說不定那些學生隻是回到了自己家中,無心仕途罷了,柳廉之教出來的人,能有多差。

說不定,這些學生以後會有一個不錯的前程。

“陛下放心,臣會早日給陛下交代,若臣記得不錯,長公主也在拉攏柳太傅,必然是用了手段,還不知如今到了哪一步,若實在不行,柳太傅也不能落入長公主手中。”宋時書道。

李珩點頭:“那是自然,朕得不到的,不能便宜皇姐,勞煩宋卿派人盯著柳府,至於長公主府,也隻能儘力而為了。”

宋時書連忙答應:“是。”

生怕李珩腦子一轉,又反悔了,上一世,這個時期的周坡已是深得李珩信任,隻不過李珩多疑,多少還有些防備。

殿門大開,宋時書緩緩走出。

貢熙就在門外侯著,手中拿了把傘見她出來當即撐開。

“得虧你我明麵上都是陛下的人,否則不知有多少人對你我起疑。”宋時書一邊向下走,一邊隨意說道。

這皇城裡不知還安插了顧離多少人,但無論如何,還是以李珩和秦太後的人居多,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惹上麻煩。

貢熙也隨意說道:“侍郎大人說得是。”

宋時書笑了笑,蒙蒙細雨,在京師的冬天也是難得一見,遠處霧靄沉沉,遮擋住皇城的高樓,仿佛置於雲中,便是從台階上走下,也恍如仙山,她突然問:“陛下近日身體如何?阿顏乞使團就要到京師了,可不能避而不見。”

貢熙倒是沒有猶豫,接著話就對答如流:“阿顏乞使團自是能見的,隻不過使團在京師就待著幾日,等不到年關就走了,陛下的身體到了那時,天更冷些,還是有些不好說的。”

就如同早已預料過這個問題。

上一世,她從黃泉過,仿佛看到了火光衝天,聽見了刀槍劍戟,漫天大雪的京師就如同被埋在裡麵,期待著自己的新生。

“那也是好的,年關的確會冷許多。”宋時書一邊說,一邊想著上一世最後見李珩的情形,看上去確不如往常精神。

這京師的冬天,一樣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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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宋時書上了馬車,一路往禁軍軍營而去,細雨綿綿,街上行人不減。

到了地方,她掀開簾子,打算就守在這地方等陳鐸。

新官上任,總要先解決前一位留下的麻煩,今日必然是要去一趟百花樓,安撫那些女子的家人,陳鐸在他之前也並未太久,此刻應當在軍營裡麵。

一刻鐘後,軍營門口有了動靜,她拿起傘就下了馬車。

一抹紅色在雨中格外顯眼。

陳鐸從軍營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馬車旁撐著傘的宋時書。

宋時書看見身著鎧甲的陳鐸,並未直接上去,而是在雨中等了片刻。陳鐸比穆海炎還要大上幾歲,雖出身不好,但卻是難得有軍功的人,否則,也不會今日有機會站在乾寧殿上。

見陳鐸屏退了自己身邊的人,她才緩緩上前,按品階,她應當向陳鐸行禮。

她低了低頭:“陳將軍。”

陳鐸自是清楚宋時書身份,大庭廣眾之下,隻好平靜站著道:“不知宋侍郎前來有何貴乾?”

聽陳鐸這語氣,應當知曉她的身份,宋時書也就不再試探,直言道:“陛下讓我來拉攏你,以後你我見麵說話不必避著人。”

陳鐸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仿佛就該身在軍營,與許多禁軍不同,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自是有些不一樣。

比起穆海炎空有一身武力,陳鐸還是有帶兵打仗的能耐,也隻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入顧離的眼。

“宋侍郎若有需要,我自當全力配合,”陳鐸道,“隻是那些女子之死實在意外,長公主下手太狠,本想借袁複白之手給穆海炎下套,卻是沒用上,那些女子無辜,我需得去百花樓一趟。”

宋時書動動手指,與她猜測相差無幾,趙偵隻得臨時利用此事掌控禁軍,也如陳鐸所言,李蟄燃心狠,她也一直留意百花樓,竟一點都未發覺,此事發生,就是一夜之間鬨得滿城皆知,在此之前毫無風聲,她還特意叮囑了顧離多盯著百花樓那些無辜女子的安全,可終究沒能阻止。

兩世,有太多事情無力改變。

“那是自然,我與你同去,放心,不會有人起疑,我代表的是陛下。”她來見陳鐸,除了應李珩之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去百花樓,若她獨自前去,即便是借著李珩的名義,以皇城衛的名聲也有些師出無名。

陳鐸安慰那些女子家人,她一同前去,也能讓秦亥與李蟄燃對拉攏陳鐸的心思少一些,那兩人可不是好對付的,最好不要有太多交集,以免壞了顧離大事。

陳鐸愣了下,有些不解:“宋侍郎也要去?”

宋時書點頭:“長公主奪權之心昭然若揭,不如今日再添上一把火,我與你同去,她自是以為你有投靠陛下之意,她來拉攏你再不得,必是心急。”

陳鐸一個武人,沒有打傘的習慣,雖站在灩下,但冬風吹過,還是吹濕了頭發。

他想了想道:“好,我聽宋侍郎的,小王爺交代過,若有問題,聽就是了。”

宋時書握著傘的手一緊,原本要轉過的身體也一僵,她似乎低估了自己在顧離心中的地位,眼眸遲疑,她轉過身後又問:“他還交代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