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雪災(八)(1 / 1)

宋時書盯住顧離的眼睛,此時此刻可萬不能讓顧離再心生疑惑,她若說了自己重生一事,怕是要被當成瘋子對待。宋時書隻道:“皇城衛辦案,不講證據,隻講事實。”

然而顧離眉頭一皺,顯然是對她所言毫無信任。

宋時書垂下眼,苦笑道:“若是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又如何守衛皇城。”

“額……”幸而,董巍開口道,“在下雖遠在肅州,也曾聽過皇城衛乃天子之眼,宋侍郎有這般信心,實屬難得。”

董巍所言,正是宋時書所要表達的意思。她轉過眼:“顧郎君可還有疑惑?”

半晌,顧離搖了搖頭:“沒有。”

得了此話,宋時書轉過眼緩緩起身:“我去瞧一眼翟娘子。”

再在這兒待下去,還不知顧離會問出什麼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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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屋子內,隻有顧離和裴邵生兩人。

“郎君,那董巍所說我三年前就有聽聞,沒想到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不過郎君覺得,那姓宋的所言幾分真幾分假?”裴邵生站在顧離身後,他伸手扶著左手。

顧離轉過身拉著裴邵生坐下:“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在延城縣,她之所言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一切事由皆因張少府而起,至於其他事,一時半刻也查不明白,待我們走後交給董巍便是。”

裴邵生點頭:“小王爺說的是,可是小王爺,那個簪子……”他緩緩抬起頭,想要從顧離口中知道答案。

顧離盯著裴邵生,抿了抿唇,抓起裴邵生的左手放在桌上:“我還想問你,為何跑到京師去,你如今也有心事不願與我說了?”

對於裴邵生私自跑去京師一事,顧離談不上生氣,畢竟他沒有任何理由將裴邵生禁錮在一個小小的延城縣,但裴邵生卻讓自己在京師受儘了苦楚,這又如何讓他心無掛礙。

裴邵生低著頭:“小王爺,這事兒您暫時還是彆問了。”

“你……”顧離無奈,卻又無可奈何,他將裴邵生左臂上的袖子輕輕拉起,上麵赫然纏著一圈紗布,除此以外,整條胳膊可謂是傷痕累累,隻恨自己沒能及時發現京師情況。他將袖子輕輕拉回道:“我去將藥箱提進來。”

說罷,他起身去外麵提了藥箱。

裴邵生低著頭摸著自己的左手手腕,被鐵鏈磨破皮的地方尚有些疼痛,不過與當初在皇城衛大牢內所受之傷比起來就隻能是微不足道。聽到外麵的動靜後,他趕緊將手放下。

顧離進來後又重新坐在裴邵生麵前:“我先替你將傷口處理了。”

裴邵生輕聲道:“多謝小王爺。”

“既然你不願說,我便不再問你去京師的事,但你總能告訴我,是誰將你傷成這樣?”顧離將裴邵生衣袖拉開解開紗布,一點點取下。

“如果是宋時書呢?”裴邵生撇頭問。

顧離歎了口氣:“她不是境北人,在我們的地盤上總要有個保障。還有,她一個皇城衛副使兼刑部侍郎,怎麼會去審你?若我猜的不差,應當是皇城衛平使周坡吧!他負責審訊,牢裡那些人無一不有傷,皇城衛的手段我也算是見識了。”

顧離一邊說一邊替裴邵生纏著紗布的那道大傷口上藥。這傷一看就是傷得太深又未能及時處理,以至於越來越難以愈合。先是從皇城衛出來一路到肅州,又是在延城縣縣衙大牢裡走了一遭,要是再不上藥,都有腐爛的可能。對此,顧離心有不悅。

裴邵生清了聲嗓子問:“小王爺,你不會是將皇城衛副使,永寧帝的親信收為己用了吧?”

顧離抬頭:“為何不能?”

“這……”裴邵生道:“小王爺,我雖對這位宋副使無甚意見,但他的經曆,實在是難以讓我相信他會真心為小王爺你做事。”

顧離替裴邵生纏上新紗布:“哦?”

“他十六歲來京師參加科考在殿試時大放厥詞與百家爭辯而中進士及第,之後便一直在戶部任職,十九歲那年被調到刑部,又在春獵上替永寧帝擋箭,以此獲得信任,他這般在京師作為,小王爺不該信他。”裴邵生誠懇道。

然而顧離隻是搖搖頭:“你多慮了。”

“小王爺……”裴邵生還想再勸勸。

顧離收好藥箱:“好了,等肅州的事一了,你就回離州去,我總覺得阿顏乞修和不是真心。”

“離州有使君在,不需要我,”裴邵生站起身,“小王爺,我要跟你去京師。”

顧離剛將藥箱放到一邊,便停下手中動作,輕輕抬頭:“你說什麼?”

裴邵生行禮:“我要去京師。”

顧離站起身將裴邵生的雙手按下:“我不同意。”

裴邵生一點都沒有退卻的意思,而是將雙手重新拿起:“您攔不住我。”

見裴邵生態度堅決,顧離隻得將自己雙手放下,他側了側身子道:“你不是說,你一生向往自由嗎?京師是燕國最大的囚籠。”

窗外傳來衙役走過吵吵鬨鬨的聲音,裴邵生聽出顧離話裡的意思,便站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的自由在心裡。”

顧離瞥過眼:“你這段時間去京師到底做了什麼?”

裴邵生垂下眼皮動了動嘴。

一刻鐘後,顧離將藥箱提出。宋時書已經從外麵回來。

“裴郎君這是還有彆的傷?”宋時書一眼就瞧見顧離手中的藥箱。

“不過是些舊傷,無礙。”顧離將藥箱放回原位問,“不知外麵情形如何?”

想來是裴邵生在皇城衛大牢裡受的傷,又一路奔波。宋時書坐下道:“衙役還在追查那輛馬車,暫時不會搜到這裡,但明天就不一定了,我與翟娘子商議,她今夜就在外麵守著,剛好也有休息的地方,我們幾個就在裡麵將就一晚。”

“天色已晚,也該休息了。”顧離看向窗外,黃昏早已落下,慢慢進入黑夜,冬日的天本就暗得早,轉瞬即逝。

“明府,我與你在外麵這屋,他們兩個去裡麵那間,可好?”宋時書看著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董巍問。

“好……”董巍剛開了口。

就被顧離打斷:“不好,宋侍郎,今晚我與你一間。”

宋時書無奈盯著顧離,想要知道他是怎麼個意思,就一個晚上而言,難道她還會跑了不成。

還好有裴邵生替她說:“郎君,夜裡不見得安全,還是我與你一間為好,明府不會武,有宋侍郎在也安全些。”

“外麵有翟大當家的,怎會有危險,若夜裡有人來搜,我們躲起來便是。”顧離揚起頭,完全不打算聽從裴邵生的建議。

“顧郎君,衙役是帶了你二人的畫像在找人,我與明府相對安全,裡屋離地窖近。”宋時書可是出於安全考慮,而顧離卻一心找茬。

“不過三兩步罷了,不打緊,宋侍郎就這麼不想與我待在一處?”顧離扭了扭頭。

宋時書是真不明白顧離想做什麼。他看向董巍,那眼神,是個什麼意思?他們兩個現在看起來可就是兩個大男人,還非得擠一個房間。宋時書怒上心頭,瞪了顧離一眼。

不料顧離問:“明府,你覺得呢?”

“既如此……”董巍哪裡知曉,他明明是在場唯一一個不明所以的人,“我便與裴郎君一起。”

宋時書坐在桌前牙都要咬碎了,被董巍這句話說的,好像沒有理由拒絕了,就連裴邵生都敗下陣來,她這皇城衛副使當的,在延城縣可真是失敗啊!

“好,那顧郎君,我們就進去吧!”宋時書起身笑了笑,隨後自己先徑直進了裡屋,直到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她才轉過頭。

顧離關上門轉身,看著宋時書的表情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隻是走向床鋪前將被子拉開。

隨後轉身坐下:“宋大人,不是你說要早早休息嗎?”

“小王爺,您應該沒什麼話要與我說吧?”

顧離搖頭:“沒有。”

如此理直氣壯,太氣人了!

“那好,既然如此,您為什麼非要我與你睡一間,你的那位裴郎君分明有傷在身,我以為您會想照顧他。”話到嘴邊,宋時書又轉了口。

這顧離是逮著她一個人每天找茬,他在境北時也是這般無聊嗎?

顧離再次搖頭:“宋大人這話就錯了,董巍畢竟是個外人,與你一起怕是不妥。”

這叫什麼話,她與董巍能有什麼關聯,說到底,是對她沒有信任,就兩個人,他與裴邵生還要分開盯著。

“可照您的意思,我和董巍,還是裴邵生與董巍,又有何區彆?”今日,她是絕不會讓顧離將此事糊弄過去。既然官洲點燈,那她這火也得放了。

說罷,顧離啞口,沉默了下才道:“你是真不明白?”

“臣不明白。”宋時書笑道。

顧離坐在床上,身體向後仰著道:“你還記得,你是個女娘嗎?”

“記得啊!”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過顧離這做法宋時書並不認同,“可是小王爺,您這樣做,很容易讓人起疑。”就是董巍也對顧離非要與她一屋起了疑心,雖不至於追查戳破,卻也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顧離抿著唇,收回自己仰在後麵的身體站起身向宋時書靠近。

宋時書下意識要向後退,卻又在最後一瞬停住,顧離這反應又算是什麼意思。

“延城縣危機未除,您應該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你我都不知道,董巍會不會有有異心。”隨著顧離的靠近,宋時書嘴上胡亂找著借口。

豈料顧離一言不發。

宋時書躲過那有些冷冰冰的眼神。“若是沒有,他還是延城縣新上任的縣令。”

說到最後,宋時書自己都有些心虛,可一想到顧離我行我素的行為方式,是一點也後退不了。

直到顧離又向前一步,這已然是要挨上,在高大的顧離麵前,她實在是有些矮小,來自於上位者的壓迫感這還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

她捏上了衣衫:“那個,小王爺,我……”

錯了!

“睡吧!”突然,顧離在宋時書耳邊開口,說完就回到了床上,以最快的速度脫掉鞋子,躺在了裡側,還將被子讓了出去。

宋時書在這轉瞬之間鬆開了雙手,什麼意思?良心發現了?

“多謝小王爺。”她連忙吹掉一旁的蠟燭,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安安靜靜躺下,這時候,她還是閉嘴為妙。

在心中平靜下來後,她又緩緩轉過頭,此時顧離已然閉上眼睛,就連睡覺神色都是這般淡然,她突然有些好奇,像這樣一個人,當他無比緊張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這個想法隻在她腦子裡出現了一瞬,如果境北的神緊張了,那一定是境北出了事。

窗外沒有月光,隻有冷風吹過,睡眠中的宋時書將被子有往上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