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雪災(六)(1 / 1)

延城縣縣衙地處整個延城縣中間,修得自是比不上肅州刺史府,卻也是延城縣難得一見的建築,加之延城縣富商捐款修繕加大麵積,不僅牢固,而且極為古樸。

“進去。”顧離雙手被鐵鏈鎖著,叮鈴作響,臉上沾染了些許灰塵,原本乾淨整潔的頭發也露出了雜亂,他被身後衙役重重一推,差點摔在地上。

此處乃是縣衙大牢。

“小王爺,你……”裴邵生原是閉著眼睛坐在地上,聽到動靜後站起身來,趕忙將顧離扶住,他怎麼都沒料想到是這個場麵。

衙役將人推進去後便重新鎖上門離開。

“我是跟著你的記號來的,延城縣究竟發生了何事?你不惜以身犯險。”顧離顧不上手腕被所住的疼痛,當下將裴邵生全身打量了個遍,確定人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裴邵生見顧離如此,更是生氣,他避開顧離查探他身體的手,當即道:“小王爺,你可彆告訴我,你是和那個宋時書一起來的,蘇州刺史也沒派人保護你。”

顧離解釋道:“肅州雪災嚴重,駐軍本就不足,你放心,我已讓宋大人去肅州城等藤羅來。”

裴邵生難得憤怒到脖子上都有青筋:“你怎能一點都不將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若今日這延城縣是秦太後的地盤,此刻你已人頭落地。”

大牢內空蕩蕩的,顧離有些心虛,鎖著身子坐在了草堆上:“這不是沒落地麼!”

“你……”裴邵生無奈隻能歎了口氣坐在顧離身旁,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懷疑現在身處縣衙的董巍根本不是當初從彬州調過來的董巍。”

顧離問:“怎麼說?”

裴邵生道:“我昨日一進延城縣,便發覺小王爺你當初留下來保護我的那些人都不見了,甚至整個延城縣都與我當初離開時全然不同,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縣衙的控製之下,於是我留下記號,打算前往一探。”

顧離問:“可有結果?”

裴邵生繼續道:“我先是翻看了延城縣曆年的賬本,發現自董巍上任後,就沒有一處合適的,完全可以確定他貪了近乎一半的銀兩,緊接著便想去見一見這個董巍,那人與彬州刺史所說根本不同,於是我心下疑惑,想著先行離開,不想被發現,稱自己身後有人,若是殺我,必回惹上麻煩,這才留下一條命被關到了這裡。”

“我見了董巍,”顧離手上鐵鏈晃動,仔細想了想,“若如你所言,真正的董巍又去了哪兒?”

裴邵生搖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

顧離向後靠去:“希望藤羅能早日找來吧!”

“對了,”裴邵生又問,“小王爺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顧離一瞬間先是想到宋時書身著女裝的樣子,當即拽住鐵鏈,“是以尋你為借口進的縣衙,那董巍先是問了我聽命於誰,我隻告訴他,要先見你才行,他很是不悅,與人命人動手,幾個回合後,那董巍似乎是有人叫,我這才故意敗下陣來,董巍命人將我與你關在一處後就離開了。”

裴邵生轉動眼珠:“也就是說現在的董巍不是主謀,那在這延城縣裡,還會有誰?”

“不如你想想,”顧離轉頭,“半年前你離開之時,延城縣可有發生什麼變故,又或者之前有什麼不尋常事發生,事情了發生在延城縣,有極大可能與延城縣本身就息息相關。”

裴邵生拍了拍自己腦袋:“我想想……”

大牢內隻有昏暗的燭火照在顧離與裴邵生臉上,甚至窗戶上的紙都早已破爛不堪,時有冷風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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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城縣距離縣衙不遠處的一家酒樓裡,宋時書正望向窗外,一切如常,有人為受災嚴重的百姓施粥散糧,也有人照舊做著生意,與肅州城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象。

“宋侍郎,我能否再問一句,我們要救的人是誰?”

宋時書轉過頭,坐在她麵前的,才是真正的董巍,一個而立之年滿腹經綸的男子,他身著布衣,坐在她對麵,一旁是翟灼。

在她的記憶裡,董巍在七月山和她的幫助下重新回到延城縣後,便肅清貪官汙吏,讓窮苦百姓也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不過此刻,她也不敢拿顧離的命去賭,她所信任的,隻有翟灼一人。

宋時書道:“明府,請恕我無法相告,待延城縣徹底安全後,若你還想知道,我再告訴你也不遲。”

董巍皺了皺眉:“裡麵的人很重要?”

宋時書心裡知道,董巍也不夠信任她,畢竟皇城衛名聲在外,與翟灼一樣聽到她的身份後,皆是警惕。她看了翟灼一眼:“明府,我願意相信你,是因為你在彬州的事跡口口相傳,也是因為翟娘子能收留你這麼久,今日我已請翟娘子與我一同救人,若明府還是心有疑慮,也請恕我無法再做解釋。”

上一世,董巍本是來延城縣上任,沒想到第一天就在縣衙出了事,被想要替代他的人關進了大牢,巧合的事,董巍在入延城縣後正好與翟灼說了幾句話,還不小心言明了身份,於是翟灼在見到新縣令時意識到有問題,才帶人闖了縣衙大牢將人救出並帶回了七月山。

因董巍受傷嚴重,這才在七月山養到今日。

就是現在,董巍手臂上也纏繞著紗布。雖然宋時書對董巍很是同情,可現在,留顧離在裡麵多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此時,翟灼道:“明府,這位宋侍郎先前找我時已是坦誠,我願意幫她救人,你身上有傷,還是在此處接應,若是出了事,七月山還有你能主持大局。”

還是翟灼有心。宋時書道:“有勞明府了。”

董巍就是再擔憂,也不好再多言,他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手上無一兵一卒。宋時書找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日後延城縣還需要他。董巍點頭:“好,二位小心。”

“翟娘子,我們走吧。”宋時書起身。

翟灼跟著一起,她腰間掛著把短刀:“明府注意安全。”

很快,宋時書與翟灼到了縣衙大牢的牆邊。

因這裡地形特殊,加之又是人儘皆知關押人犯的地方,所以根本無人敢靠近。

“宋娘子,我聽裡麵的人對你十分重要,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若真有什麼意外,還請娘子你先保護自己。”等待間隙,翟灼趁機道。

翟灼還是那個翟灼,時時刻刻都那麼關心自己。宋時書道:“我與翟娘子一見如故,能得翟娘子真心以待,以後不管發生何事,也請翟娘子你先保護自己,至於今日,我相信娘子,不會出任何意外。”

翟灼愣了下神,隻是低頭道:“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宋時書並未多言,以翟灼的經曆,與人相處難免會有疏離感,能與她如此已是不易。

半刻鐘後,聽到縣衙前院傳來打鬥聲,宋時書立即與翟灼相視一眼心領神會。

翟灼先是翻身進入,宋時書緊跟其後。

這地方翟灼救過董巍自是熟悉,輕而易舉就打倒了兩個看門的衙役一路暢通無阻。

不一會兒,翟灼就找到了顧離與裴邵生。

“這可是你要救的人?”翟灼問。

顧離與裴邵生早就聽到動靜,起身站在門前。

裴邵生問:“你是何人?”

宋時書確定後麵無人跟來便趕忙上前:“小王爺,裴郎君。”

顧離疑惑:“宋大人,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回肅州城嗎?”

“小王爺?”翟灼可謂是大吃一驚。

宋時書先道:“還請翟娘子再保守一個秘密。”

翟灼點了點頭,隨後取下頭上簪子欲將門鎖撬開,並道:“以前院的反應速度,我們還有半刻鐘時間。”

宋時書緊接著解釋:“小王爺放心,我已請人去肅州城遞話,還有,衙役已被人引開,我們定能順利出去。”

顧離被宋時書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發現自己此時竟有些生氣,而那股生氣是來自對宋時書的擔心,同時又有一分慶幸,慶幸宋時書不顧危險來救他。然而現在情況緊急,顧不得他多想,他看向正在撬門鎖的翟灼。

“哦,這位是七月山大當家的,我請來救王爺的,那些將衙役引開的人,也是七月山的人。”宋時書解釋道,可不敢讓顧離誤會翟灼什麼。

顧離果然轉頭問向裴邵生:“七月山。”

而裴邵生隻簡單吐出兩個字:“馬匪。”

顧離果然吃驚,雖是不露聲色,宋時書卻從顧離的神色中看得清清楚楚。這裴邵生也是,都什麼時候了,該說的話一句不說。她急迫道:“裴郎君,你倒是說清楚啊!翟娘子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的。”

所幸,裴邵生對顧離忠誠,至少不會胡言:“小王爺放心,七月山的人不是壞人。”

顧離這才轉向翟灼道:“多謝翟娘子,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境北願傾儘全力。”

話音剛落,牢門被打開。

翟灼收回簪子:“小王爺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小王爺,外麵的人撐不了多久,我們先出去,”宋時書抓緊解釋,“延城縣應該很快就不能進出,隻怕我們要先在這裡躲兩天了。”

“好,本王明白了。”顧離一邊快步向前去,一邊道。

一出大牢大門,果然前院的人反應過來,已向此處而來。

幸而,死人都有些身手,輕易翻牆而出。

那衙役衝進來發現被打昏的兩人,趕忙向牢內而且,隻不過裡麵,此刻空空如也。

宋時書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裡麵了縣衙視線範圍趕到那家酒樓後門,董巍已備好馬車。

“翟娘子。”董巍見人過來,一瘸一拐地上了馬車,一刻懸著的心也一起放下,他看向顧離與裴邵生,心中疑惑萬分,最終還是選擇看不再過問。

顧離與裴邵生身上的鐵鏈還未除去,隻得先進馬車裡。翟灼熟悉延城縣道路在外驅車。

馬車略顯擁擠,宋時書向顧離介紹道:“顧郎君,這位才是延城縣真正的縣令,董巍。”

裴邵生不禁出聲:“你是董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