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雪災(二)(1 / 1)

三日後,衡陽道上。前往肅州的路並不算遠,然近日肅州及附近州府皆是大雪,以至於馬車前行緩慢。

宋時書掀開簾子,車窗外倒是不冷,地上的雪正慢慢消融,隻是遠處雪山儘是一片白。

她探出腦袋,前方那輛馬車裡坐著顧離,隨行人員中有不少秦家的人,左右還是要小心些,按照她的計劃,到肅州最快也需三日。

突然,馬車停下,赤字營一人來到宋時書馬車前:“侍郎大人,小王爺請您去前麵馬車上一敘。”

“現在?”宋時書問。

“正是。”

宋時書拉上簾子,一定要去馬車上嗎?

心中雖如此想,人還是乖乖下車,宋時書身著素色衣衫,一下車何掩淮便給她披了件月白色披風,衣領處的絨碰到她下巴上。

“郎君冷不冷?”何掩淮將那把新刀放在了馬車一邊問。

“不冷,”宋時書向前走去,卻見何掩淮有跟上的意思,便道,“你且在此處等我。”

她終於將刀送了出去,了卻她上一世一樁心願。

長長的隊伍停下,宋時書從顧離的馬車上上去,那日她按照李珩的意思去找了顧離,卻沒想到這人一口答應,反正,她是提醒過了。

“小王爺喚我來,是有何事?”宋時書坐在一旁。

顧離這輛馬車可比她那輛舒服多了。現今馬車停下,顧離還有心思在此飲茶。

“宋大人不嘗嘗?天寒,不如暖暖身子。”顧離漫不經心,好似此次出行是乃遊山玩水。

這馬車外多半都是赤字營,宋時書無奈,也隻能投其所好,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多謝小王爺。”

不得不說,境北王府的茶葉是真好,赤字營還能為顧離實時供應熱水。然而這熱水來源,還是讓宋時書忍不住道:“小王爺,自入衡陽道,您便屢次叫停馬車,難不成隻是為了飲這熱茶?您說要去肅州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要將賑災銀兩早日送到。”

顧離坐得也十分隨意:“宋大人可有想好,如何賑災?按境北的大雪,隻怕你我進城都難。”

“小王爺放心,過了衡陽道,我便繞道彬州,從彬州以銀兩換取糧食,再從滕州過抵達肅州,請肅州刺史府以安撫百姓,除此以外,我還從工部借了人,最好,能在三日內到,“宋時書停頓道,“隻不過衡陽道的路好走,若小王爺還是這般走走停停,一旦錯過,怕是五六日都到不了肅州。”

還好馬車寬敞,宋時書注視著顧離,當日朝堂上的情景,他應當知曉,卻還要執意前往肅州,其中必有緣由,想來上一世,她是錯過了不少東西。

然顧離低笑:“宋大人,我想你誤會了,不想讓你這麼快到肅州的人可不是我。”

宋時書正疑惑,便聽馬車外忽然傳來打鬥聲,上一世肅州路上可沒這麼多事。她反駁道:“小王爺,這些人是為你而來,可不是我。”

“是嗎?”顧離掀開簾子看了眼後放下,“那不知宋大人是覺得什麼人能為我而來?”

“秦太後,她為何殺你?”宋時書想都不用想,如今這局麵很明顯就是秦太後一手造成,甚至都沒有太多掩飾的跡象,“她知道你要謀逆的事了?”

顧離挑了下眉頭,身體向前一傾,隻隔著桌子的距離:“從我出生起,她就認定我要謀逆了,殺我,可比她掌控手中權力更為重要,隻是可惜,她請的人實在太弱。”

話音落,外麵的打鬥聲儘數停下,確實挺弱,但以秦太後的勢力,著實不該啊!就是赤字營再強,這實力也有點過於懸殊。除非,秦太後還有彆的目的。

“她想掌控境北?是她一人,還是整個秦家?”宋時書忽而意識到她有些低估秦太後的存在了。

秦太後作為秦家嫡女,當年嫁給昌平帝李瞻時尚是及笄之年,那時李瞻不過是一個皇子,可後來,李瞻做了皇帝,她也如願成了皇後,再後來,李瞻於回京途中駕崩,而她能以一己之力把持朝政,扶年幼的李珩登基為帝,使得秦家成為京師第一大族十一年之久,確實不容小覷。

“秦家出自太安秦氏,乃是燕國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雖少有人入朝為官,卻在世家中影響力極大,後有一脈入京師封了安陽侯,這才有了如今的秦家,至於秦太後為何執著於境北,本王並不知悉,秦亥想做什麼,本王亦不知,”顧離忽而靠後,身姿懶散,“宋大人,不曉得你知不知?”

“不知,”宋時書立即答道,“小王爺,您需要我做什麼,直說便是,左右我的秘密,性命都在您手裡,我以為像您這樣的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不會拘泥於言語之間。”

和顧離拐彎抹角實在是太累了。這個年少成名的人可不是那般簡單,反而心思細膩。也是,身處亂局,沒腦子怎麼能活。

顧離“嘖”了聲:“激將法!宋大人,你在本王麵前是否太爽快了些?”

“小王爺,您是王,我是臣,自是要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宋時書瞧著顧離的眉眼,是有些冷冰冰的,時不時還殺氣騰騰,但細想,也不過與她一般年紀,同樣半身坎坷。如此一想,便也覺得不過如此,或許是同類相吸?

顧離忽道:“哦?既然宋大人這般說,那你我二人便同裴邵生一道吧!”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宋時書笑了笑:“小王爺您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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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陽道儘頭,河流邊。

裴邵生這人看似不過一個書生,卻沒想到也能舞刀弄槍,如今策馬而行,絲毫不差。

出了京師以後,宋時書便找人帶著裴邵生從另一條路騎馬先行。沒想到此時會派上用場,那支隊伍隻能用來迷惑秦太後了,否則根本無法早日到達,上一世她見過肅州雪災,深知那些無辜百姓有多難熬。

行了半日後,終於停下歇息。

裴邵生著青色衣衫從馬上下來,原本沾了汙泥的臉此刻乾乾淨淨,倒是十分有書生的模樣,雖與他拉著三匹馬是樣子有些不符。

裴邵生恭恭敬敬:“小王爺,我去喂馬。”

“去吧!”顧離活動著筋骨。

宋時書看著裴邵生遠去才近顧離的身:“小王爺,我對您一直以來,可都是坦誠相待,您卻還沒告訴我,裴郎君是怎麼一回事?”

顧離停下手中動作:“坦誠相待?如此說,不論我問什麼,宋大人都會如實相告?”

宋時書猶豫了一下:“這是自然。”她好像真沒什麼不能讓顧離知道的,即便是她進到京師以前的生活,同為武將,顧離應該能夠理解。

隻不過,這種深埋心底的痛,如果可以,她還是不想露於人前。

顧離接著問:“那好,我問一問宋大人關於你身邊那位何郎君的事,我再回答宋大人的問題。”

何掩淮?怎麼還盯著她身邊的人。宋時書好奇:“小王爺,您這算是調查嗎?親自來的那種?”

顧離轉過身:“本王見他手上換了把新的刀,愛不釋手,應當是你送的,想來,你二人關係匪淺。”

刀?

顧離的關注點可真奇怪。

宋時書不禁想起自己與何掩淮的相識,她緩聲道:“小王爺多慮了,我與何掩淮自來京師前就見過,他還大我兩歲,當時,我身無分文,而他沿街乞討,最初,是他將手中唯一的食物讓給了我,誰讓我看起來也很像一個乞丐,不過他應該不記得了。”

那時的宋時書一臉臟兮兮的樣子,根本無法與現在辨彆。她繼續道:“後來,我來到京師,陛下封我做了戶部倉部司員外郎,而他也來了京師,他無父無母,從一個乞丐開始,一路摸爬滾打,我記得,他是在一個姓楊的人家做工,而那家人待他極為不好,我在街上遇見,見他太倔,滿身鞭痕,實在不忍,便將他救下帶回了我宅子裡,自此以後,他說他學了刀,也隻會這個,定要好好護著我。”

此事已過多年,然她想起時仍是記憶如新,整個燕國,她也隻有何掩淮一位朋友對她真心以待。

“原是如此,”顧離道,“那……那戶姓楊的人家後來如何了?”

“也沒怎麼,”宋時書看了眼顧離,問題著實是多,自己一會兒定也要多問些,“惡人自有惡人磨,那楊家郎君囂張跋扈,遇到了袁家自是一路敗落。”

顧離聽完又問:“你的意思是……那楊家郎君得罪了那位袁少卿?”

宋時書轉過眼,上下打量著顧離,這人一會兒冷漠,一會兒話又多得說不完,換上這樸素衣裳,倒有幾分普通百姓的樣子。

“小王爺,我承認,袁少卿是我故意為之,不過他可沒這個本事,那楊家郎君得罪的,是袁相本人,具體何事我倒是不知,但一夜之間,楊家便從京師搬離的,從此京師再無,我就是想替掩淮報仇,也無處可去,無人可尋。”

“這倒是離奇。”顧離叉著腰。

“小王爺若有興趣,可以查查,袁相的地位難以動搖,或許可以從內部想想辦法。”宋時書借機給顧離出了個主意。隴中袁氏勢力龐大,又地處中原,一心支持秦亥,世家門閥的力量不小,對顧離所行之事更是阻礙。

不過,這些於她而言,都是後話,她現在迫切地想知道眼前事。她當即問:“而現在,您是不是該告訴我裴郎君是怎麼一回事?”

要不是上一世對此人毫無印象,也不至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