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錯了(1 / 1)

雍和帝抬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齊書臨再次開口,“陛下,奴才也是擔心您……放一條惡狼在身邊……多少有些……”

“惡狼?那是不會訓,隻要會訓,狼和狗都一樣。”

齊書臨徹底閉嘴了,督察司直屬天子,聖上自然信任俞辭,有些話,他不適合說。

疏影院

蕭回坐在溫清影對麵,看著她在亭子裡悠閒的喂鳥。

“老師,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蕭回剛從俞辭那得到消息,便急匆匆的跑來忠勇侯府。

但她的老師好像並不意外太子不是父皇的兒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

“沒什麼好驚訝的。”

溫清影不清楚事情,但從前世雍和帝的死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無論前世今生,雍和帝唯一認定的繼承人就是蕭成硯,他聰明,在外溫良,對政務也是有自己的見解,不像淑妃,更像年輕時的雍和帝。

隻是她從前不明白,蕭成硯為什麼要冒險將南玉蘇安排在雍和帝身邊,前世她隻以為蕭成硯是想早點坐上那龍椅,現在看來每件事都透著蹊蹺。

但現在她明白了,蕭成硯恐怕早就知道他不是皇子,是他母妃私通的產物,所以會害怕,恐懼雍和帝知道真相,怕觸手可及的龍椅永遠無法坐上。

蕭回端著熱茶,站起身,走到她身側,“難道,這件事也是你做的?”

溫清影笑著點了她的頭,“我怎麼會有那種能耐,要是有的話,今日,”她湊到蕭回耳邊,輕聲:“東宮裡頭的人就是你了。”

蕭回搭在她肩膀上,調侃:“那我好希望你真的有這種能耐哦。”

溫清影將她的手拍下去,“彆想這些,給聖上找個理由。”

“什麼理由?”

“一個廢太子的理由。”

“那不是明擺著呢?父皇還需要理由?”

溫清影看著吃飽了的鳥,摸了摸它的羽毛。

“自然需要,如果陛下能夠忍下這奇恥大辱,那今日這個消息就不會是帶給我的,我會知道的比你要早。”

蕭回沉默片刻,“那我該怎麼做?”

“等陛下借口春闈舞弊之事發落太子之時,你讓你的人添把火,為太子求情,就像當初他在佘長緒升遷之時下的那個絆子一樣,還回去。”

“我明白了。”

果然如溫清影所言,第二日上朝,雍和帝便發了火。

“欺上瞞下,科舉舞弊,克扣軍餉,貪汙受賄,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做的?”

“陛下息怒……”

雍和帝將手中的證據甩在階下,看著匍匐在地的朝臣們,冷笑著。

溫清影跪在階下,麵色是一貫的沉靜。

她猜對了,聖上要發落蕭成硯,隻能從春闈上下手,因為,聖上也沒有他豢養私兵的證據,又或者聖上對此根本不清楚。

她微微看向蕭成硯,卻見他跪得筆直,絲毫不慌。

溫清影垂下眼簾,蕭成硯還有後手,他的那些兵就是他的後盾,隻是不知道在哪,或許……早就離京都不遠了?

“朕這些年是不是太慣著你們了?什麼事都敢乾,對了,忘了一條,結黨營私,你們也沒少乾吧?”

雍和帝突然走下階,站在季抒遇麵前,“抬起頭來!”

季抒遇臉上冷汗直冒,不敢抬頭。

雍和帝見他如此,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害怕了?來人啊!給朕把這個禍亂朝綱的狗官給朕拉出去,杖責五十,發配邊疆,季府男子充軍,女子充妓,以儆效尤!”

“陛下!陛下饒命啊!”

季抒遇被侍衛拖了出去,聲音還環繞在殿中,身體好的年輕人三十仗下去都不見得能有口氣,更彆說他這是五十仗。

季抒遇拚命掙紮,見求饒無果,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掙開束縛,衝到蕭成硯麵前,拽著他的衣擺。

“殿下!太子殿下!你救救我,救救我!!”

蕭成硯險些維持不住臉色,他都自身難保了,怎麼救他?

“季大人,在殿中喧嘩,罪加一等,你不怕,你的妻兒也不怕嗎?”

季抒遇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更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仍舊喊著。

“太子殿下!殿下!!!!”

蕭成硯有些怒意,季抒遇是瘋了嗎?這般攀咬他,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太子,季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蕭成硯抬頭,對上雍和帝冰冷的目光,突然知道今日朝堂這一出是做什麼用的了,這是為他而來的,他不相信兩個侍衛會架不動一個季抒遇?不過是有人吩咐罷了。

“回父皇,兒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怎麼會不明白?你明白得很,結黨營私,科舉舞弊,你哪點沒沾?仔細看看地上的奏折!身為一國儲君,不想著為民分憂,倒做出這些醃臢事來,會試換卷,虧你也乾得出來,那陳思文會有如此優秀,便不會連著科舉三次都未中榜!!!”

蕭成硯深知有證據,他在否認也沒用,他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父皇息怒,兒臣一時鬼迷心竅,為著思文能中榜,被私心蒙蔽了雙眼,父皇要怎麼懲治,兒臣都認,隻是萬萬莫如此生氣,當心傷了龍體。”

他這一番話說得巧妙,舞弊是為了朋友,認錯是為了一片孝心,怎麼說他都有理,這番心思是誰也沒有的。

“太子倒是會說話,隻是朕要的是一個賢德的儲君,不是一個巧舌如簧,滿嘴謊言的廢物!!!若朕今日要廢了你,你可也能如此說話?”

隻是這話,雍和帝越聽越不順耳。

他話音剛落,半數官員都開口替他求情。

“陛下!太子殿下也是一時糊塗啊,萬不可因一時之氣廢太子啊!!!”

“陛下……殿下一片孝心,賢德之名遠揚,隻是一時被小人蒙蔽了雙眼啊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雍和帝看著為他求情的人越多,他臉色就越陰沉,他沒想到一個儲君,名聲能趕上皇帝了,沒想到這個兒子看起來溫良無害,私下裡半數官員都是他的人了。

聽著為自己求情的人越來越多,蕭成硯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他隻是安排了一兩個,今日,隻要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便可,沒承想會有如此至多,父皇還未下令廢太子,便已有半數人為他求情,那,接下來,父皇定會加快動手的速度了。

雍和帝最終還是沒有下旨,朝堂上反對的人太多,太多,沒有極大的過錯,他不好廢太子。

下朝之後,雍和帝想著心事,愈發煩悶,不自覺竟走到了啟華宮,他站在殿門口,卻遲遲不敢踏進去。

“參……參加陛下……”

直到有個小宮女瑟瑟發抖的跪下來行禮雍和帝才回過神來。

他抬步踏了進去,抬手示意殿裡的宮女不必行禮,讓她們安靜的出去,他想和皇後單獨待一會。

榮華站著窗前修剪著花多出來的枝丫,頭也沒抬,將剪刀往後遞了遞,卻遲遲沒得到回應。

她回頭,看見了直愣著的雍和帝,伸手將剪刀放好,才福身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雍和帝看著她蹲在地上的樣子,和從前趴在他背上時的模樣,看起來完全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從前的榮華也會鬨脾氣,也會給他甩臉色,但脾氣軟得很,來得快去得也快,每每哄上幾句就原諒他了。

不像現在生疏有禮,再不複從前光景,他恍惚著,沒注意到她搖搖晃晃的身形。

許久,雍和帝才反應過來,將榮華扶起來。

“你……同我,不必行禮。”

榮華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隻沉默著看著地麵。

她不想和他多說一句,他們早就已經是一對怨偶了,從他不相信她那天開始,從孩子流掉那天開始,她的心就已經死了。

他以為她不知道那碗藥裡放了什麼嗎?以為她不知道是誰的謀算嗎?

她隻是累了,不想說。

雍和帝被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激怒。

“你一定要這樣嗎?朕現在連同你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是嗎?你把我當什麼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夫君嗎?”

榮華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絲毫沒有被他帶著怒意的情緒影響到。

“陛下是天下萬民的陛下,臣妾自然尊您,愛您。”

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雍和帝到底是軟了下來,“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但這麼多年了,你總該給我一點好臉色吧?我一個皇帝,在你眼裡,恐怕還不如街上的乞丐。”

“陛下慎言,陛下天潢貴胄,臣妾怎麼敢不給您好臉色?”

“那你擺出這副樣子做什麼?!!”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榮華也怒了。

她摔了案上的白玉瓶。

“我做什麼?!我做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啊!!!你害死了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指望我給你什麼好臉色?!”

榮華怒吼著,胸膛劇烈起伏。

“你……”

雍和帝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敢告訴她事情的真相,也沒辦法訓斥她。

他知道真相後,便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的同她吵了。

他親手殺了和最愛的女人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榮華恨他……是應該的。

“對不起。”

雍和帝最終還是低了頭朝她道了歉。

他看著榮華帶著恨意的眼眸和因為激動垂下的一絲白發,落荒而逃。

他走出殿外,卻久久站在那,沒有離開。

“齊書臨。”

“奴才在,您吩咐。”

“朕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沒人回答他,沒人敢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