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1 / 1)

“他在哪?”

溫清霖又問了一遍。

“他在喬家,哥哥即便想去看看他,也要先養好身體。”

“喬家沒人了,我得帶著茶玥去送他。”

溫清影替他倒水的手一頓,水灑了一桌。

“茶玥?”

溫清霖點頭,“茶玥不是買來的婢女,是沅陵的妹妹,她也不叫茶玥,她的名字是沅音,喬沅音。”

溫清影回首,“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那時沅音的身份敏感,越少人知道越好。”

“難怪我見她第一眼便覺得熟悉,原來是沅陵哥的妹妹。”

溫清霖又咳了兩聲,目光有些渙散,“明日……明日我得去送他一程,我得去看看他。”

“哥哥……他……他喚你昱淮……”

溫清霖笑著笑著,眼淚又出來了,“是啊,他一直是這麼喚的。”

溫清影將手中的水倒給他,想到前世,哥哥一直到她死也沒有娶妻,任由父親如何打罵也不肯成家,總說著不想耽誤旁人,她先前不明白,現在都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溫清霖拖著病體也要去喬家,溫清影沒有再攔他,喬沅陵是他的心結,從前是,現在是,往後也是,她知道,哥哥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茶玥扶著他,溫清影跟在他們身邊。

靈堂布置得很簡陋,隻有一個棺槨,和一柱未燃的香,沒人前來吊唁,世間之人,多是涼薄之輩,喬沅陵名動京城之時,喬家的賓客絡繹不絕,身邊的好友也從來不缺,現下卻是門可羅雀。

茶玥伸出手,顫抖的摸上那個漆黑冰冷的棺槨,輕輕的將臉貼了上去。

“哥哥……”

她的聲音很輕。

她的唇抖著,淚水淌著,卻不敢哭出聲,她是罪臣之女,本不能留京,溫清霖將她保了下來,她不能哭,更不敢哭,生怕聲音引起外頭侍衛的注意。

溫清影不忍再看,她彆過頭,拭了眼角的淚。

“想哭就哭吧,不用怕。”

茶玥看著溫清霖慘白的臉,緊緊咬住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棺槨沒有蓋好,她看見了哥哥微微勾起的唇角,一如生前,他走得很安詳。

茶玥伸手拿出衣裡的半塊魚紋玉佩,輕輕放進去。

這塊玉佩是娘在世的時候給他們買的,一人一半,就讓這玉佩代替我,陪你一起渡過忘川河,走過奈何橋吧。

溫清霖靠在牆上,他沒有去看喬沅陵,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回去的時候,溫清霖回頭看了看茶玥點的那柱香,火花搖曳著,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滅了。

溫清霖定定的看了一眼,轉身走了,沒再回頭。

溫清影發現,從喬家回來後,溫清霖就更沉默了,有時坐在案前,都能盯著窗外看半天,甚至更久。

“哥哥,到你了。”

溫清霖點頭,看著麵前這盤棋,將黑子落在一個很顯眼的位置,溫清影歎了口氣,“哥哥,累了就回去歇著吧。”

“好。”

溫清影坐在窗前,盯著哥哥下的那子,沉默許久。

“姑娘。”

流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

她回過神來,“怎麼了?”

“上次姑娘讓我傳的消息,傳進去了,但西榮王子沒有對玉嬪出手,還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沒有讓使臣團知曉。”

“沒有讓使臣知曉?”

“是。”

溫清影幾乎是瞬間便想到關鍵,薩拉滿將這個消息壓下來,無非就是這個消息不能讓使臣知曉,又或者說是不能讓西榮王知道。

南玉蘇是他的人,卻投靠了大雍的皇子,西榮王知道後很難不猜疑,是不是這個兒子早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溫清影捏著手中的手中的白子,緩慢的下了一棋,破了棋盤上的死局。

或許,這個消息能讓她從薩拉滿那換一個南玉蘇的秘密,和一個人。

“流月,替我向王子殿下傳個消息,就說我有事同他商談,在霜月樓等他。”

“是。”

溫清影收拾好案上的棋子,氣定神閒的沐浴更衣,她篤定薩拉滿會來的,他是個聰明人,會知道她的意思的。

她果然沒有猜錯,她才吃了一盞茶薩拉滿便推門進來了,隻是臉色很難看。

溫清影坐著,沒有起來向他行禮,隻是微微一笑,“王子殿下,坐吧。”

薩拉滿坐下來,盯著她,“你想要什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前世薩拉滿在京都待得不久,她便沒有多注意他,才沒發現他遠不止表麵看著這麼簡單。

溫清影也不著急說出自己的目的,依舊慢條斯理的喝茶,還貼心的為他也倒了一杯。

“喝吧,霜月樓的茶不錯。”

薩拉滿淺抿一口,有些喝不慣,他還是更愛草原的奶茶。

“溫姑娘,說吧,你知道什麼?又或者你想要什麼?”

“我知道什麼?我知道很多,你想聽什麼呢?”

薩拉滿摩挲著杯子,茶水隔著杯壁依舊滾燙。

“南玉蘇,她是蕭成硯的人。”

溫清影微笑,“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殿下以為這個消息是誰透露給你的?”

薩拉滿眯了眯眼,“是你?”

“你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我,想得到什麼?”

“我隻是想知道,玉嬪,身上的香有什麼功能。”

薩拉滿猶豫著,不敢開口,他人現下還在大雍,如果被雍和帝知曉了,彆說他了,整個西榮國都要遭到滅頂之災。

溫清影任然是笑著的,隻是眼裡的寒意更深了一些,“我想,殿下也不想讓西榮王知曉玉嬪同三皇子的關係,畢竟,她名義上是你的人,是你帶來的,效忠於你,當然,如果殿下願意投靠大雍,我們自然會接納,大雍歡迎各國有誌之士。”

薩拉滿的臉更黑了些,一個南玉蘇竟然也能將他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那香,能攝魂,能讓人聽話。”

溫清影點頭,並不意外,前世雍和帝種種奇怪的舉動,她便已經有些猜測,隻是現在在薩拉滿嘴裡才得到了證實。

這些話,從薩拉滿嘴裡得到,才是最合適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麼呢?王子殿下,讓我猜猜,控製大雍皇帝為你所用,扶你提前坐上西榮王座,有了聖上的力保,你那些兄弟都爭不過你,隻是,我很好奇,你答應送來的那座城池為什麼偏偏是池琉城?”

薩拉滿徹底噤聲。

“是因為和誰做了交易?又或者是為了掩蓋什麼?”

“溫姑娘,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了,還是我說太多了?”

薩拉滿沒有回答她,現在什麼回答都隻會讓他掉入陷阱,許久,他才開口,“你需要我做什麼?”

溫清影今日請他來絕不是單純是為了威脅他,也不是要將真相公之於眾,隻是想讓自己幫她做一些她不能做之事。

“倒也不是很難的事情,隻需要王子殿下稍稍抬抬手便能輕易做到。”

“多年前,在永定關,你們西榮的將士擄走了葉副官年幼的小女兒,擾了他的心神,殺了他後,還將他的頭顱插在長槍上,將他的女兒拎在手中,逼我的祖父妥協投降。”

“多年前兩國交戰之事,溫姑娘也要拿到現在來說?我承認,我們將士是殺了不少大雍的將士,但這是兩個國家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溫清影抬手,示意他不用激動,“我今日不是想同你要這筆人命債,我隻是得到了一個消息,葉副官的女兒沒死,隻是被留在西榮了,我今日,便是要殿下幫我,把人帶回大雍,讓她回家。”

“溫姑娘說笑了,先不說葉姑娘是否還尚在人世,就算還活著,就憑我也沒辦法將她送回來。”

“你有辦法的,我不僅知道你有辦法,我還知曉葉韻現下就在西榮皇宮,葉副官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不想他斷了後,來日牌位無人供奉,更不想讓葉韻留在他鄉,落葉歸根,她該回家了。”

薩拉滿麵色一凜,“西榮皇宮裡也有你的人?”

溫清影並不置否,雖然她的手不可能伸得那麼長,但讓薩拉滿多些畏懼也好。

前世是在蕭成硯登基後,她才知道葉副官的女兒還活著,隻是當時她被接回來的時候已經遍體鱗傷,神智不清了。

前世蕭成硯登基後屢次發兵攻打西榮,西榮人節節敗退,憤怒之下,便拿葉韻出氣,將她打得無一塊好肉,更是將她放在軍營,任人擺弄。

必須要在大雍再次發兵之前將她救出來,否則她的遭遇還是會和前世一樣。

“我答應你,我會讓人帶她來見你,隻是,我希望溫姑娘能幫我一個忙。”

“王子殿下,我們今日能一起坐在這,不是交易,是你需要求我,救出葉韻,是你能否讓我閉嘴的誠意。”

薩拉滿有些不滿,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心裡暗罵。

從霜月樓走出來後,溫清影便察覺到有雙眼睛在盯著她看,溫清影下意識的抬頭。

蕭成硯靠在樓上的窗邊看她,見她抬眸,便伸出手朝她揮了揮。

溫清影無奈,看都看見了,隻能微微弓下身,無聲的朝他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