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辭也有些愣住,
督察司動作快,整個院子都被翻了一遍,到處都是被翻出來的土塊,滿地的屍骨,沒一個完整的,零零散散的,饒他見過多少屍骨也沒看到這樣的。
許承看著這一地骨頭,險些沒站穩。
這些女童死後,許兆不敢將人下葬,也不敢將人丟去亂葬崗,畢竟都是自由身,不是簽了契的奴仆可以隨意處理的,怕被人發現,便肢解了,偷偷的埋在院裡。
去衙裡報了失蹤的人家,能收買的許兆便拿錢了事,不能收買想去告狀的都讓人殺了丟進護城河裡。
誰也沒料到會有人以命為注,隻要一個公道。
“留幾個人守著,剩下的跟我回宮複命。”
俞辭深深的看一眼地上的殘骸,轉身出了院子。
“俞大人回來了,陛下正等您呢。”見俞辭回來,齊書臨快速將人迎了進去
許兆看著俞辭進殿,癱坐在地上,冷汗直冒。
“回稟陛下,臣等搜了許兆的院子,的確如這位姑娘所言,他房裡有個暗門,裡麵關著幾個女童,”
說到這,俞辭做出一副憤懣的樣子,高聲道:“臣,讓人將那院子翻上一遍,遍地殘骸!臣為官數年,從未見過如此慘案!許兆罪該萬死!”
“好啊,好一個不知情啊!來人啊,將這惡貫滿盈的東西給朕拖出去砍了!”
“聖上饒命啊!草民再不敢了,饒命啊!父親……父親救我……救我……”
聽著許兆逐漸被拖遠的聲音,許遷安不敢再求情,隻一個勁磕頭謝罪。
“臣教子無方,甘願受罰……隻是此事臣豪不知情,不敢求陛下寬恕,隻求陛下從輕發落……”
雍和帝看著他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樣子,隻覺得可笑,
“許遷安,你以為朕會昏聵到聽信你的話嗎?你身為大雍官員,不體恤民情,妄想替你兒子遮掩,這是一罪,身為父親,不嚴格教子,導致枉死兩百條人命,這是二罪,事情敗落卻做出一副毫不相乾的樣子,這是三罪,從今日起,你自待在家好好休息吧,不用再上朝了。”
許遷安迅速抬頭,在家休息?這等同於革職,他這二十年的努力全白費了。
“陛下……”
許遷安還想再求情,卻被雍和帝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消息傳到疏影院的時候,溫清影正同蕭回在下棋。
聽到流月的話,頭也不抬,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許家畢竟不是世家,聖上提拔許遷安不過是因為占著三皇子外家的名號罷了,貶了許遷安,對蕭成硯造成的影響不大,他得了消息定會再推一個上去,公主,佘長緒怎麼說?”
蕭回攥著棋子:“自然不會不答應,明早我便讓人上奏,推舉佘長緒。”
“其實你大可自己去說。”
“我去?豈不是讓父皇以為我在結黨營私?”
溫清影抬手下了一子,“聖上肯讓公主入朝,自然不是讓你韜光養晦,而今許遷安倒台,季如暉請辭前曾向陛下推舉了佘長緒,你如今去說,不會突兀,你親自去說才能讓人知曉佘長緒是同你站在一起的。”
蕭回思索著她的話,不注意下錯一子,剛想拿起來,便被溫清影輕拍了一下。
“落子無悔。”
蕭回訕訕一笑,換了個位置下,隻是棋差一招,怎麼看都贏不了。
“佘長緒雖說與我交談甚歡,卻不一定忠心,他不肯折腰,有文人風骨這是極好的,隻是過於清高,恐不願結交黨羽。”
蕭回與其他皇室子弟全然不同,她會擔心,會顧慮旁人的想法,溫清影莞爾:
“忠心?何所謂忠心?未曾剖開肚皮親眼目睹,怎知誰忠,誰不忠?殿下隻需知道佘長緒可用即可,其他的無需再多慮,”
說著,又吃了蕭回一子。
“他倘若不願結交黨羽,隻做純臣,當日就不會同你相談甚歡,明日你親自舉薦,由你做擔保,誰會再認為他不站隊?”
“學生受教。”
知道她聽進去了,溫清影也不用再過多提點,換了個話題,
“殿下可曾去過紀老府上?”
“前些日子讓俞辭替我尋了幅許清銳的飛鳥圖,紀老愛不釋手,卻怎麼也不肯收,還是我求著他收下的,隻是未曾鬆口做我的老師。”
溫清影寬慰道:“蜀漢先祖劉備也曾為求一謀士,三顧茅廬,紀老是內閣首輔,兩代帝師,殿下不妨放寬心,隻當是去求學的,耐心些,再耐心些。”
蕭回頷首,將她的話記在心裡。
“年關將至,禮部也該忙碌起來了,人手難免不足,江大人可有些空閒?”
溫清影知道她是想賣她一個麵子,隻是江臨風不配。
“我父親不過是領著閒差,做著力所能及之事,多的,他做不了,也沒能力。”
這話說巧妙,既拒了江臨風升職,又讓蕭回明白這父女倆並不親厚,蕭回不由得想,這話不像是女兒說父親,倒像是上司評價下級。
但這是家事,她也不好多問。
蕭回走後,溫清影便躺下歇息了,這一覺睡得不安穩,白皙的臉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姑娘……姑娘……”
一聲聲呼喚將溫清影從噩夢中驚醒,睜眼便看見花楹端著藥碗蹲在床邊。
她張了張口,卻發現嗓子乾得厲害,順手接了藥喝。
“什麼時辰了?”
“申時了姑娘,看您睡得沉,便沒喊您起來用膳,婢子讓膳房弄點飯食可好?”
溫清影懨懨的搖搖頭,她現在吃不下任何東西。
“總得用點,早膳您也沒用,一天未進米了,身體怎麼受得了?”
“那讓膳房替我煮點清粥吧。”
“是。”
“等等,先讓人替我燒點熱水吧,身上粘得慌。”
屋裡碳火燒旺,不免有些熱,溫清影將身上的外衣脫下,吩咐道:
“好,姑娘彆都脫了啊,當心見風,一冷一熱的,容易生病。”說著便拿了外衣在度給她披上。
等人燒了水送來,溫清影鬆了發髻,伸手試了溫度,剛好,便褪了衣物,扶著浴桶慢慢沉了下去,陷進數不儘的思緒裡。
從前不理俗世,如今才明白世家的水深著,若想一一清繳,溫家絕無可能獨善其身,如今隻是有機會爭上一爭,便敲了十幾年未曾響過的登聞鼓,來日女帝即位,不知又會有多少風波。
溫清影任由熱水浸沒了口鼻,她隻覺得疲累。
“姑娘?姑娘?”
“怎麼了?”
“花楹姐姐說不能在裡頭待太久,容易著涼,姑娘還是快點出來吧。”
“好。”
溫清影起身,穿了衣服走出屏風,看了一眼守著房中的女侍,覺得有些眼熟,
“你是?我不是說了不用了守著?”
“回姑娘,奴婢名喚春暖,姑娘仁慈,沒追究奴婢的過錯,奴婢感激不儘,姑娘身子弱,花楹姐姐也是擔心姑娘。”
溫清影頷首,倒也沒再說什麼,
春暖有些怕這個冷麵心暖的大小姐,看著她穿著單薄,嘴張了又張,始終不敢開口,直到花楹端著粥進來。
花楹將碗放下,找了件大氅給她披上。
“熱……”
“法師說了,這叫外熱內寒,姑娘還是穿些吧,免得生病了。”
“你現在都不聽我的話了。”
“我也是為著姑娘好。”
見兩人說話,春暖也隻慢慢退出去,輕輕帶上門。
見屋內沒外人,流月才跳進來。
“姑娘,裴小將軍回來了,帶了奎宿大師在外頭,江大人正接見著。”
“奎宿大師?”
流月點點頭,滿臉都透著喜意:
“是為著姑娘的身體來的,奎宿大師的醫術造詣是連無垢法師都比不了的,聽禾忱說,大師喜好到處遊玩,蹤跡不定,裴小將軍也是找了三年才找到奎宿大師的,有大師在,姑娘定能長命百歲!”
“這便是小女的閨房,還望大師多儘心。”
“這是自然。”
“將軍留步……”
聽著外頭的動靜,溫清影朝花楹使了個眼色,花楹會意,前去迎接,流月順著窗子跳上屋頂,正巧看見江臨風領著奎宿大師走近,裴霽站在院外等著。
不多時,溫清影便看見花楹帶著江臨風和奎宿走進來。
奎宿和她想象中仙風道骨,清逸出塵的模樣大不相同,隻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胖老頭。
“見過大師,路途遙遠,勞您親自走一趟,萬分感謝。”
“不用謝我,要謝去謝站在院外等的那個,你是不知道,三年了,天天找我帶兵找我,老頭我捫心自問沒做過虧心事,後來才知道那家夥是來求我治病的,你說,有這麼求人的嗎?要不是答應給我買一輩子肘子和酒,我才不來呢。”
溫清影陪笑:“實在勞煩,裴將軍不大會說話,向來也是用行動解釋,以後您在京都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來侯府找我。”
“這是你說的?”
“是。”
“行吧,手伸出來。”
溫清影聽話的將手攤在案上,奎宿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將手搭在她脈上,麵色有些凝重
見奎宿閉眼搭了許久,什麼也沒說得出來,江臨風有些不屑:“大師,可看出什麼了?實在不行,先歇會?”
這話說得在場三人都黑了臉,溫清影見奎宿有些不滿又不好發作的樣子,便朝江臨風看了一眼,沉聲道:
“屋裡人太多了,悶得慌,花楹,送父親出去。”
“是。”
被女兒如此下麵子,江臨風麵上也不好看,輕哼一聲,甩袖離去。
奎宿挑眉,今日他來便感覺江臨風不歡迎自己,沒想到竟是因為父女不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