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隻剩兩個人,奎宿才皺著眉開口:
“你的身體,說實話,不大好,你這脈象跟小裴說得不一致,不像生病,像之前中了毒,雖無大礙,隻是餘毒未清,再加上底子不好,以致氣血兩虧,若好好將養著,大抵能撐二十餘年。”
溫清影頷首,她的醫術也不差,自己什麼狀況自己清楚,二十年算不錯了,足夠她逆轉一切。
“你思慮太重,說句不好聽的,你要一直是這個狀態,消耗心力,神仙大羅也救不了你。”
見被揭了短,溫清影有些尷尬。
奎宿看了看她,又透過窗子看向院外的身影,歎了口氣:
“他找了我三年,你不會不知道為什麼,我是想回江南的,隻是那小鬼在我院外跪了五天,跟倔驢一樣,怎麼拉也拉不起來,你若不好好養著,對不起他這番心意。”
溫清影心底一暖,
“我知曉了。”
奎宿見她明白,便也不再多勸,順手拿了案上的筆,寫了藥方遞給她。
“這些時日,我都會待在京都,有什麼問題皆可來找我。”
“多謝大師。”
溫清影將人送出門,站在門外,既是目送奎宿離開,也是看倚在院外的身影,院裡院外離得不近,但她能一眼看出,他瘦了。
裴霽似是察覺到什麼,回頭,對上了一雙溫柔的眼眸。
就是這一刻,他突然有些衝動想立刻將她娶回家。
送走奎宿和裴霽,溫清影剛想再歇一會,花楹便推門進來
“姑娘,明日便是臘八了,大少爺說,宮中辦了宴會,請眾朝臣家眷入宮呢。”
“行,我知道了,你去幫我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準備一下吧,到底是宮宴,喜慶一點才不落人話柄。”
“是。”
花楹將年初溫靜初送來的宮裝拿出來,掛在架上,點了香熏著。
“姑娘,這次宮宴還戴那隻鎏金雲紋金釵嗎?”
溫清影思索片刻:“戴吧,總歸是皇後娘娘賞的,戴著以示感念。”
花楹點頭,接著從她首飾盒裡挑飾品,溫清影窩在榻上看醫書,一時沒注意,沒想她竟挑了一桌。
“花楹……你家姑娘可沒有兩個腦袋。”
花楹失笑:“我知曉的,在挑呢,隻是姑娘平常不愛梳妝打扮,我這巧奪天工的梳頭技巧沒得發揮,好容易能在姑娘麵前長臉,不得仔細挑挑?”
溫清影含笑由著她去了。
往年宮宴她極少參加,是以第二日清晨,溫靜初流水一般的賞賜便進來了,包括新的宮裝。
溫清霖走進疏影院,映入眼簾的便是滿院的賞賜,花楹帶著人一箱箱的搬進庫房。
他踏進屋內,正見溫清影坐在榻上看著繁瑣的宮裝發愁,她常年都是寬鬆的青衫,一想到這身宮裝要穿一整天便有些煩悶。
“怎麼了這是?悶悶不樂的。”溫清霖拿開榻上的書,順勢坐了下來。
“好麻煩,有點不想去了。”
“不想去就不用去,哥哥給你擔著。”
“算了,畢竟是宮宴,以往在寺裡借口養病都推了,如今人在府裡,再借口不去,惹聖上不快了就不好了。”
“除夕還有呢,西榮的使臣前來商議和談事宜,也是準備參加除夕夜的宮宴的,到時候才真的是不能不去。”
“西榮……”
溫清影想起前世西榮來大雍和談的時候已是夏日了,應該是母親被攔,未曾回京,才能重創西榮,讓使臣來得這般早,她依稀記得前世來大雍的西榮人裡有一位西榮王的小兒子,好像叫薩拉滿。
溫清影揉了揉眉心,這個薩拉滿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進城第一日便在都城策馬狂奔,撞了好幾個攤子,朝臣本想借機發揮,誰知人家轉頭給被撞的攤子,一主一錠金子,攤主笑得牙不見眼的。
溫清影本不該與他有接觸,隻是這人知道她是無垢的徒弟,天天登門拜訪,要求自己給他算上一卦,隻是溫清影的卦術實在了得,十次能錯十一次,將實話告訴他,他還以為溫清影在推脫,非要讓她算姻緣。
為表兩國和睦,隻好替他算了,結果就是算出這個人六十才成婚,氣得薩拉滿將她滿院的花都踹倒了,再來一次她實在不想再見到這個小霸王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沒什麼,對了,蘇大人前往賑災也半月有餘了,可有消息傳來?”
溫清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蘇承來信,濟州富庶,他帶著當地官員開了糧倉,即便不用摻糠也足夠濟州度過這一糟了,剩下各地他派了熟知的人分區域去辦,效率提高了不少。”
蘇承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溫清影主要擔心他的性格不夠圓滑,容易得罪人,所以才讓溫清霖派了人暗中保護他。
“隻是,”溫清霖頓了頓,接著道:“濟州離滄州不遠,蘇承本想處理好濟州的事宜便立刻前往滄州,隻是信上說,滄州城門緊閉,不許進也不許出,蘇承拿了令牌也不奏效,目前還守在城外駐營。”
溫清影蹙眉,她隻記得滄州是災情最為嚴重的地區,滄州多山,土地又較為貧瘠,以至於天災來臨,總是缺糧少食,如今朝廷下發賑災糧,怎麼會緊閉城門不讓進出。
溫清霖見她一直不說話,輕歎:“你不必擔心這般多,總歸是上奏了,等聖上派人過去,自然就解決了。”
溫清影抬頭:“上奏?哥哥上奏了?哥哥舉薦了蘇大人,蘇大人的書信便往溫家遞,這……”
“不是,蘇承寄了兩封,一封私信寄與我,一封上表朝廷,在你心裡哥哥就這麼呆?”
聽著溫清霖的調侃,溫清影也覺得有些好笑。
花楹叩了叩門,
“姑娘?”
“進來吧。”
“怎麼了?”
“見過大少爺,”花楹行了禮,又道:“劉媽媽來了,說是五皇子來了,人在壽康堂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讓姑娘跟少爺去一趟,陪著聊聊天。”
“哥哥先去吧,花楹,替我更衣。”
“是。”
溫清霖帶上門,倒也沒有直接走,而是待在院裡等她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溫清霖都有些驚豔,他知道妹妹很美,隻是長時間的素衣淡抹讓他險些忘了她是京城貴女之首。
溫清影有一雙柔媚的桃花眼,隻是多年吃齋念佛給她的眉眼增添了幾分冷感,繁瑣厚重的宮裝在她身上恰如其分,不會喧賓奪主,再加上花楹出神入化的妝容和發髻,更是讓她美得不可方物。
“走吧,哥哥。”
“嗯。”
壽康堂
人還未進去,便已經聽見熱熱鬨鬨的聲音了,溫清影莞爾,蕭成翎自小就備受長輩喜歡,一張嘴更是比蜜甜,能哄得人暈頭轉向的。
隻是剛踏進去,溫清影臉上了笑容便斂了下去,她不知道那個人也在。
再次見到蕭成硯,溫清影險些控製不住壓抑的情緒,緊緊握住手中的佛珠,努力保持儀態,上前行禮。
“見過兩位殿下,殿下萬安。”
“免禮,溫大姑娘既是小五的表姐,與我也算是一家人,實在不必多禮。”
蕭成硯見到她,克製不住的情意從眼神流出,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誰看不出來,都隻是假裝不明白。
溫清影在心裡冷笑,端的是一副君子謙謙,冷靜自持的虛偽表象,內裡不過是個腐敗不堪的瘋子。
溫清影心裡恨不能掐死他,隻是麵上還得保持一副溫良恭淑的樣子。
“表姐,母妃這幾日念著你呢,問你可好些了?上次你生病,表哥到宮裡請太醫,臉色彆提多糟糕了,嚇得母妃一日要問三遍你醒了沒。”
“好多了,不過是個風寒,哥哥太著急了,才讓姨母擔心這許久。”
“那就好那就好。”
溫清影中毒的消息被封鎖了,無論是溫靜初還是溫老太太都不清楚真相,皇帝也是讓俞辭借著殺僧案暗中去查,畢竟是東沂人,省得打草驚蛇。
東沂安插在大雍的探子和暗衛不少,隻是一直沒線索,直到給溫清影下毒那次才露出點馬腳,所以不能聲張,溫清影既是知道嚴重性,又怕祖母擔心,所以才封了消息。
一行人陪著溫老太太聊了許久,又在壽康堂用了午膳。
“你們彆杵在這陪我一個老婆子了,無聊著呢,都去園裡轉轉吧。”
蕭成翎立刻上前賣乖:“能一直陪著外祖母是我們榮幸,怎麼會無聊?”
“哈哈哈,就你嘴甜,外祖母年紀大了,容易疲乏,要去歇一歇了,讓你表哥表姐帶你們去逛逛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幾個小的自己說說話吧。”
說著便招來劉媽媽,扶著她進去休息了。
這幾日不再下雪,侍女們都把花擺了出來,滿園春意盎然,但沒幾個人認真欣賞,都各有心緒,唯有蕭成翎樂得自在,在園裡逛得不亦樂乎,還即興作了幾首詩。
“溫姑娘常年在寒山寺,可曾在上元佳節逛過燈會?如若姑娘賞臉,十五與我同遊可好?”
蕭成硯麵上一片誠摯。
“好啊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啊,表姐,你不知道,上元節可熱鬨了。”
溫清影剛想婉拒了,結果蕭成翎替她答應下來了。
同行的三人麵色都不太好看,除了蕭成翎。
蕭成硯想著是單獨會佳人。
溫清影隻想著拒了,她本就不愛出門,更何況是跟不喜歡的人。
隻是蕭成翎應都應了,隻好到時候找個借口推了就是。
溫清霖不著痕跡的擋在溫清影和蕭成硯中間,從蕭成硯的眼神和話語,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