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清影端起藥碗一飲而儘。
流月順手遞給她一塊飴糖,溫清影將糖含在嘴裡,壓下苦意,吩咐流月:
“等天暗下來了,將雙妍從後門帶出去,送到俞督主府上,會有人接應你。”
“好。”
冬日的夜泛著刺骨的寒意,連常年習武的流月都覺得有些冷,更彆說雙妍了。
看著她凍得瑟瑟發抖,流月於心不忍,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替她披上。
“現在月滿樓的東家暗地裡在找你,今夜送你去一個大人物那避一避,等事情解決了,會派人送你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
雙妍瑟縮在馬車的角落裡,隻露出一雙眼睛,感激的看著她。
下了馬車
雙妍便跪了下來,朝她磕了頭,
“姑娘對我的恩情,我無以為報,來生定當牛做馬報道姑娘。”
流月將她扶起來,送她進府,轉身上了馬,回去複命。
“人送進去了?”
“我看著她進去的,不會有問題。”
溫清影揉了揉眉心。
“除了你以外,母親給我留了多少暗衛?”
“除了我,還有十多個,怎麼了?”
“明日清晨,會有人去敲登聞鼓,你帶人暗中保護他們,最好多煽動周邊的百姓,將事情鬨大,越大越好,藺晨前日彈劾許遷安教子無方,開花樓,流連青樓,寵妾滅妻,聖上斥責了兩句,便當這件事過了,”
“聖上過了,我們過不了,明日隻需要等到俞辭出現,你們便可離開。”
流月點點頭,吹了蠟燭,便翻窗出去了。
溫清影轉了轉手中的佛珠,看著如墨的月色,輕歎一聲。
——
“咚……咚……”
“草民要狀告吏部尚書許遷安之子許兆,逼良為娼,草菅人命……”
“請聖上明察秋毫,草民願依律法受三十大板,求聖上為我等主持公道……”
寒風凜冽,登聞鼓下跪了七八個人,個人衣衫襤褸,淚眼婆娑。
流月帶著人隱在百姓之中,煽動情緒。
“這,都被逼到敲登聞鼓了,是什麼冤情啊?”
“但凡摻雜著這些當官的,哪件不是冤情?”
“噓……你不要命了?”
為顯公平,敲鼓時,不可有官兵阻撓,以至於下朝的官員乃至禦林軍都不敢上前阻擾。
劉晉還在敲,還在喊,
“草民要狀告吏部尚書許遷安之子許兆,逼良為娼,草菅人命……”
“請聖上明察秋毫,草民願依律法受三十大板,求聖上為我等主持公道……”
雙妍跪在地上,舉著狀紙,冷風吹著她整個人都在抖,但她不曾彎了骨,小沅被拽著打的時候她害怕,不敢救她,小沅死的時候,她害怕,不敢說出真相,今日她便勇敢一回,為小沅,也為自己。
“求聖上還我妻女一個公道,還無辜枉死的兩百條人命一個公道……”
“求聖上明察秋毫……”
劉晉喊得喉嚨都啞了,寒風一陣陣打在他身上。
他決不退讓,今日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為妻女討回公道。
很多人告訴他,他隻是個農民,沒背景,沒錢,民不與官鬥,拿著許家給的錢再娶一個,再生一個好過耗在死去的妻女身上,但他不肯,他就要一個公道……
“求聖上明察秋毫,還我妻女一個公道,還無辜枉死的兩百條人命一個公道……”
“咚……咚……”
許遷安從光華殿走出來,便聽見狀告許兆狀告許家的聲音,嚇得六魂無主,他剛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還沒捂熱,便出了這檔子事。
許遷安看著周圍各種各樣的眼神,一時麵上無光,迅速上了馬車回府,準備找許兆問清楚。
聽到風聲,許兆也是暈頭轉向的,他也不知道那些賤民怎麼會如此大膽,敢去敲登聞鼓。
許遷安下了馬車,直奔前廳,見著許兆,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許兆摔在地上,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光華殿
俞辭站在雍和帝身側,聽著鼓聲,小心的觀察雍和帝的臉色。
階下被留下的官員臉色都不大好看,這登聞鼓都多少年沒再聽過了。
雍和帝歎了口氣,
“俞辭,去將人帶上來吧,朕親自問問有什麼冤情。”
“是。”
守在附近的流月看著俞辭將一行人帶進皇宮,才鬆了口氣,悄悄從人群中離開。
劉晉一時間失去了女兒跟妻子,再加上被冷風吹了一個時辰,進殿的時候搖搖晃晃,險些站不穩。
“有何冤情上述?說出來,朕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聽到聖上的保證,劉晉才含淚回答,
“草民劉晉叩見聖上,草民一生淒苦,年少喪父,中年喪妻,女兒也不在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啊,草民隻求聖上還我妻女一個公道!”
“吏部尚書許遷安之子許兆草菅人命,逼良為娼,到處搜刮美貌的女子,以我的命逼迫我妻入月滿樓為妓,還擄走了我年僅九歲的女兒,我娘子不肯就範,他們便將她虐殺……”
“我女兒……她才九歲啊!我連屍首都不能為她們收斂,他們拿了錢給我,逼我安分不再生事,”說著哆哆嗦嗦的從兜裡掏出一疊銀票高舉著。
齊書臨接過他手中的銀票和雙妍手中的狀紙遞給雍和帝。
“聖上!這些年與草民同樣遭遇的不止一個,許兆仗著許家虐殺之人不下兩百,樁樁件件皆是慘案!求聖上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還這兩百冤魂一個公道!”
聽著劉晉字字泣血,聲淚俱下,在場的官員更是止不住的憤怒。
藺晨隨即便站出來:“聖上,老臣懇請聖上召許遷安,許兆入殿問話!”
雍和帝看著寫滿罪行的狀紙,手緊緊捏著龍椅。
“準了。”
許遷安拽著剛醒過來還瑟瑟發抖的兒子來到殿前。
七八個衣著單薄的農民盯著他,那充滿怨憤的眼神險些沒吞了他。
雍和帝看著瑟縮的兩人,心下了然,氣不打一處來,他剛拒了佘長緒升了許遷安,他就給他搞出這麼一樁事,明晃晃的打他的臉,這不明擺著告訴天下人,當今聖上識人不清?
想到這些,雍和帝怒極,將手上的狀紙甩到許遷安臉上,
“你們許家好大的膽子啊!欺上瞞下,草菅人命,整整兩百條人命啊!下一步是要做什麼?乾脆朕的皇位甩手讓與你許家?啊!?”
“聖上息怒!這些事臣決不知情!臣教子無方,臣自知這逆子罪孽深重,然,月滿樓行事他不一定清楚,隻求陛下仁厚,饒他一命!臣今日便將這逆子送離京都,永不回京!”
許遷安咬死不知情,隻當是禦下不嚴,才惹來這人命官司。
聽到這話,雍和帝的臉色才稍微緩和,
“你當真不知情?你不知情你兒子也不知情?嗯?”
許兆方才反應過來,跪著直磕頭。
“陛下,草民不知情啊!月滿樓草民都是交於下人打點的,大事都是劉輝做主,這些事草民完全不知情啊,草民禦下不嚴,隻求陛下饒我一命!”
劉晉氣得直發抖,
“我妻女兩條人命,你一句不知情?你怎麼麼不知情,你不知情怎麼會拿錢讓我閉嘴?!”
“我什麼時候拿錢給你了?我沒有,聖上,求聖上明察,我哪有多餘的錢給他,我的銀子都用來吃喝玩樂了!”
看著許兆即將脫罪,俞辭悄然向雙妍使了個眼色。
雙妍立馬會意:
“聖上!許兆謊話連篇,逝去女童的屍體還在他院子裡埋著!他怎會不知情!”
雙妍三年前名聲鵲起,也曾被召入許府供人玩樂,隻是這兩年的折磨讓她蒼老許多,許兆一時間沒認出她。
看著有些熟悉的麵孔,許兆瞳孔一縮,有些駭然,她怎麼在這!
“月滿樓虐殺無根基的百姓實屬事實,民女親眼目睹,他們將人拖到後廚,打死後肢解!但,許兆不無辜,他院子裡有間暗室,關著十來歲左右的女童,將人虐待致死後肢解埋在地下!”
“民女懇請陛下明察,若民女所言有假,願以命相抵!”
雙妍自站上殿便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許遷安看著她篤定的神色,心下不好,趕忙回頭看著許兆,見他眼神躲閃,許遷安一個喘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雍和帝嫌惡的看了他一眼,
“拖下去,讓人給他潑醒,給朕跪在殿外反省!”
俞辭適時的靠前,讓雍和帝看見他。
果然,下一瞬。
“俞辭,帶著人去許家看看,查探此女所言是否有偽。”
“臣,遵旨。”
俞辭路過許兆時,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
許家
俞辭帶著人直接闖了進去。
“你們要乾什麼!”
許承看著闖進來的人怒喝,看見俞辭的一瞬便熄了火
“俞督主,這是……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俞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誤會?督察司辦事從來不會有誤會,聖上口喻,許兆謀害人命,虐殺女童,特令我等來查,怎麼許大少要妨礙公務不成?”
“不敢……不敢……隻是我三弟自幼膽小怕事,怎麼會攤上這種人命官司呢?”
俞辭嗤笑一聲:“這你得問他,問我做甚?來啊,給我查,將許家翻一遍!”
“是。”
許承嚇得冷汗直冒,生怕查出來什麼遷怒於他。
不到一炷香,便有幾個女童被從許兆院裡帶了出來。
俞辭眯了眯眼,
“還有嗎?”
“大人,活的就這幾個,至於雙妍姑娘說的屍骨,還在挖。”
“大人!快來看,這……這……”
“天哪……這……”
“怎麼了?”
俞辭快步的走上前去。
聽見傳來的動靜,許承也忐忑的走進院裡,下一瞬,眼前的一幕讓他瞳孔猛的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