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殮骨(重生) 江卻扇 4190 字 9個月前

孟祈是將他二人當成沒錢來乞討的了。

也是小步皮膚黃黃瘦瘦的,宋朝月也不遑多讓,生了一場大病的她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樺樹皮,了無生氣。

其實也不能怪孟祈將這兩人當作無枝可依的乞丐。

小步見孟祈遞錢來,搖頭推拒不肯接受。宋朝月卻從孟祈的手中一把拿過錢來,拽著小步就跑。

直到兩人累到氣喘籲籲,宋朝月才放開小步的手。

“阿月!你怎麼拿人家錢啊?”小步說這話有些埋怨的意味,她們兩個雖然是鄉下人,可也不是吃不起飯的乞丐啊。

“不拿他兩塊銅板,他不更以為咱們意圖不軌了,畢竟……”宋朝月有些沒好意思說出口,“咱們是去瞧人家的。”

小步想了一想,覺得也對。

兩人在這鎮上晃蕩了半日,也就回家了。

回村路上,兩個小姑娘互相靠著,小步興致勃勃問她:“阿月,我沒說錯吧,那位公子就是長得很好看。”

宋朝月看著遠處,黑色的穹廬正在降下,好像今日所見那個男子幽深的瞳孔。

“沒我爹爹好看。”她嘴硬道,其實打心眼裡覺得那個少年郎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陷入了回憶,人就會很難脫身……

阿羅汗涔涔走在烈日之下,見宋朝月坐在廊下發呆,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後背。

宋朝月回頭,見阿羅那一臉疑惑模樣,伸手攏了攏自己的粘黏在臉上的發絲,問:“怎麼了?”

阿羅指了指西南向,小聲說道:“孟公子好像在院子裡正發火時間火呢,也不知是誰惹他了。”

宋朝月側了個身,視線根本不想看向那方。

誰管他生不生氣,她現在也生著氣呢。

越想越煩,宋朝月索性出府,去尋了玉娘。

現如今朝生糧店被查封,玉娘也變得無事可做,成日就隻能待在自己那方小院中做些雜事,實屬無聊。

站在一家爬滿了淩霄花的小院之外,宋朝月叩響了脫漆的鐵門環。

“誰啊?”

玉娘的聲音與其嫵媚的長相截然不同,軟軟的,像一塊棉花。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有這般魄力獨自撐起了一家商鋪。

“是我!”

聽見玉娘的聲音,宋朝月原本壓抑的心好像飛起來了一點。

她很喜歡玉娘,玉娘年歲雖然比她大些,但是兩人可以稱之為知音,彼此心中所想,總能不言自明。

門很快地從裡麵打開,宋朝月像個泥鰍一般鑽了進去,“玉娘,我好些時日沒來看你,你都在忙些什麼呢?”

宋朝月左看看,右逛逛,伸手撚了撚玉娘放在院中竹編簸箕裡的金銀花。

日頭太足,鮮活的金銀花已經變得乾癟。

玉娘見狀,伸出戴著一個銀戒的手抓了一把金銀花,溫柔笑道:“小姐來得正好,這金銀花今日徹底被曬乾了,我給小姐泡一杯,降降火氣。”

她的話語輕輕,可是目光敏銳,一眼就察覺出宋朝月生著氣,正打趣她呢。

宋朝月自然也是聽出來了,伸手假意打了一下玉娘,“玉娘,你不能這般!”

玉娘沒有回她的話,而是拉起宋朝月的手往屋內走去,“走,咱們進屋,外頭太熱了些。”

甫一進屋,宋朝月便覺屋內有一穿堂風經過,帶走了不少熱氣。

她順手抄起桌上一把繪了牡丹的蒲扇,蒲扇如蝶翼般與宋朝月的眼睫同頻振動。

玉娘如細蔥般的手指提著裝著燒開井水的壺,給宋朝月泡了一杯擺到她麵前這才開口問,“小姐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自然是被孟祈給氣的。

然她與孟祈之種種,宋朝月也不想細言,說了一句彆的便避開了這個話題。

玉娘也很有眼力見,索性避而不談,跟宋朝月說起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兒。

她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宋朝月的手背悄聲同她說:“阿月小姐,我想成親了。”

玉娘邊說話,臉頰之上便出現了兩朵紅暈。

宋朝月眼含笑意地觀察著她,知她是害羞了。

這下輪到宋朝月來問玉娘了,她如同連珠炮般問了好些個問題。

此男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是做什麼的,家中幾口人。

也虧得玉娘有耐心加之記性好,一一答了宋朝月的問題。

兩人正聊得起勁兒,便聽見屋外有一聲如洪鐘的男子在外麵喚玉娘。

玉娘瞥了一眼宋朝月,有些尷尬,她沒曾想大雨會在這個時候來。

宋朝月用頭指了指院子裡那扇小木門,“去吧,我這個娘家人總得見見不是。”

聽這話,玉娘誒一聲去開了門。

小小的木門被打開,一個身量高大魁梧,臉上溢著笑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的雙手提著幾條魚和一整袋米,那麼重的東西,他卻氣都不喘的就帶了進來。

見玉娘,他的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那眼中的歡喜怎麼也藏不住。

他滿心滿眼都是玉娘,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屋子裡還有一個彆的女子。

倒是宋朝月先走出來,那男子這才注意到了屋中還有彆人。

他那雙提著重物的大手瞬間不知往哪兒放了,麵上也有些窘迫,似乎在為著自己剛才有些不太穩重的動作而感到羞澀。

“您好,我是玉姐姐的妹妹。”

大雨將那袋米和幾條大魚堆疊放在地上,連點了幾下頭,帶著樸實的笑。

“妹子你好,今天不知道你在玉娘這兒,多有打擾。”

“哪有,是我打擾。”

幾人同進的屋內,宋朝月坐在二人對麵,可以瞧見對麵這個大哥的手不停地撚著自己的衣角,眼睛也不敢看她,似乎很是緊張。

為了緩解他的情緒,宋朝月笑著問了一句:“這位大哥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隻見大雨撓了撓頭,露出一口大白牙說:“我名字不太好聽,叫趙大雨。我出生那天我們鎮上下了幾十年都沒有的一場暴雨,然後我爹就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

好多莊稼人給孩子取名都是這般樣子,孩子出生那天見到什麼,撞見什麼,便以此給孩子取名字。

大雨出生那天叫下大雨,名字便也就這麼定下了。

宋朝月其實更喜歡這般隨性灑脫。

文人之家的孩子名字總要從典故裡翻個遍,找到一個寓意最好,最獨特的名字,才會變成自家孩子的名字。

她倒是覺得,以後自己有了孩子,叫什麼花草樹木的名字便挺好,生機勃勃,不斷向上。

聊著聊著,趙大雨也不再拘謹。

他眉飛色舞地跟這個妹子講起了自己跟玉娘頗有緣分的相遇。

宋朝月靜靜聆聽,她看得出來,這個叫趙大雨的很是喜歡玉娘。

玉娘從前過得苦,作為她的朋友,她自然也希望玉娘餘生能有個依靠。

“妹子,我是個粗人,多的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我今日索性便問了,你覺得我這人咋樣,玉娘無親無故,你也算是她半個親人,若是你也覺得可以,我想,擇一個好日子,求娶玉娘!”

趙大雨的眸中是對未來的期盼與憧憬,他喜歡玉娘,想要與玉娘共度一生。

倒是一旁的玉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低頭,臉頰滲著紅。

郎有情,妾有意,宋朝月猜想,二人應當很快就要成婚了。

不像她,被困在了泥沼之中,而今還不知如何破局。

——

山澤城的孟府之中,孟祈將手搭在堅硬的石桌之上,拇指與食指並攏揉著眉心。

他覺得自己沒由來的煩躁,不明原因。

被金家那個幺女發現,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宋朝月的態度,叫他心生不滿。

明明說好了,為何要躲,她在害怕什麼,害怕被誰發現,他就這般讓她不堪嗎?

樹上的蟬在此時顯得過於沒有眼力見,孟祈抽出隨身的佩劍,拔出劍鞘,將泛著冷光的劍擲去,劍尖便足足插進了樹乾足足十寸。

孟梁恰巧經過,劍就在他鼻前兩寸,他嚇得雙目瞪大,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孟祈冷冷吩咐:“把這棵樹砍了,攪人清淨!”

孟梁哪敢說半個不字,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此時孟祈渾身都長著刺呢。

不過呢,他還不得不跟孟祈說另一個消息。那就是,笙歌來信,才回笙歌的褚臨又往山澤城趕了。

這其中之意,自是不必多說,他是為著宋朝月而來。

孟祈聽罷,隻是冷笑一聲,那句諷刺也不知說予誰聽,“他還當真是寶貝這個宋朝月啊。”

就這般,孟祈從日出坐到日落,他就望著院外,也不知道再等些什麼。

直到熟悉的嬉笑聲傳來,他的目光穿過院子裡的月門,朝外看去。

宋朝月伸手點了點阿羅眉心,他豎起耳朵仔細聽,似乎在聊那個叫玉娘的,還有什麼成婚之事。

宋朝月腳步稍挪,側身便看到了孟祈,臉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孟祈心中更是不滿:怎麼?見到自己如此不高興?

他緩緩朝她走去,宋朝月就站在原地直視著他,不避也不躲。

“要聊聊嗎?”宋朝月率先開口。

“褚臨要來了。”

孟祈沒有正麵答她的話,說到這話,便發現宋朝月眼中有了慌亂。

“你能不能幫幫我,幫我躲開他。”宋朝月仰頭看他,眼中帶著懇求。

“為何?”

“因為我不喜歡他。”

那一瞬,孟祈感覺到心中從未有過的暢快,這句我不喜歡他,是他這些日子聽過最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