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行的,是逾矩的。江枕月在心中默念著,若是溫霽雲真的亂來,她定沒有推開的勝算,此舉動一起,她和溫霽雲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溫霽雲似有要低頭的架勢,僅在片刻,江枕月便說:“我相信溫大人,不是聲色犬馬之徒,不會如此輕浮莽撞。今日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往後還請溫大人多幫忙。”
溫霽雲收了思緒,抿唇而笑,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江枕月逃一樣地逃了出去,她剛出門便扶著門框,身上還有淡淡的荀令香味。芳菲看著自己的主子紅著臉出來,以為被欺負了,立刻緊張起來。
“小姐,您怎麼了,可是溫大人威脅您?”
“沒有,溫大人隻是讓我嫁進陸府。”
“這溫大人就是陸大人身邊的人,他的意思就是陸大人的意思,小姐,您真的要去陸家嗎?”想到前幾日小姐還說來日要嫁進陸府,芳菲更疑惑了,“隻是前些日子您好像就知道自己要嫁到陸家去,您是……”
“因為我知道,父親不會救我,母親有心卻無力挽回,許姨娘就盼著這一天,再沒有人能和江枕溪搶沈輕侯了。”
“那小姐您呢?”
江枕月笑了,她看著芳菲天真的臉龐,一字一句道:“我算什麼,我早就死了。”
死在了私奔路上的心寒,死在了陸家房梁下,可她此刻腳底生根,也能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路來。
“芳菲,我們回家,就當我是最後一次幫江家,以後我不再是江家人,我和江家沒有關係。”
從今後她江枕月就隻是江枕月,誰也不是,她隻是她自己。
江枕月這一番話傳到了江流昌的耳朵裡,江流昌聽了勃然大怒,摔了茶盞。在一旁正給江流昌穿衣裳的許姨娘聽著這聲響哎喲了一聲,茶水濺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忍著痛,對江流昌道:“老爺,這是作什麼呢?”
“你聽聽這是她能說出來的話嗎,什麼和江家沒有關係,她如今能當上陸大人的妻,來日若是陸大人發達了,她或許還能封個誥命呢。那都是江家的榮耀,沒有江家,哪裡來的她江枕月?”
“老爺,”許姨娘輕輕拍了拍江流昌的胸口,力道輕柔,又點了點,“這姐兒左不過說的是氣話,先前她不是不願嫁嘛,如今肯嫁了,那就是低頭了。女兒家家的,誰能輕易低頭呢,況且當初她又是那樣堅決,我看啊這姐兒就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同您說。”
“說是斷絕了關係,可那身上流著的血就是江家的,她難道能換了不成?您這樣生氣,是在懲罰自己呢。”
被這樣一勸,江流昌果然軟了下來,他看著滿地狼藉,又看著許姨娘紅了的手背,心中又覺得愧疚。
“疼了吧?”江流昌將許姨娘的手輕輕握住。
“不疼,隻要是能讓老爺消氣,疼也歡喜的。”
清晨剛起,外麵的天還沒到卯時,昏暗十分,離點卯的時辰還充足著,江流昌一把按住許姨娘的後腰往自己身邊送了送,低著頭就要對上許姨娘的唇。
“老爺,彆鬨了,等回來。”許姨娘推脫不得,衣衫本來也沒穿好,這時候雪白的肩膀露了出來,一旁的小丫鬟都不敢看,紛紛側過頭去。
旖旎聲不斷,許姨娘往後退了幾步,虛虛捧著江流昌的臉,等那歡愉聲響起,她才嬌媚柔骨地說:“老爺,有件事,要同您商量的。”
“你說。”
“枕溪也快到了年紀,她心中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您看這姐兒嫁得好,能不能也成全兒枕溪。我可就這一個女兒啊,您可不能不為她想著。”
江流昌此時哪裡還能聽進去話呢,他一手揉著春色,一邊答應著:“好人兒,讓我再親一口。”
“老爺,這才穿好的衣裳,誒這地上還有碎茬子呢。”
江枕月看著每日送進院子裡的東西,流水一般沒有斷過,旁人的驚呼聲越大,她的臉色就越暗。芳菲在一旁,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擔憂,嘴巴張得大大的,在來來往往的好東西中逐漸迷失了自己。
“小姐,您看這扇子觸手便是溫的,好生舒服。”
“小姐小姐,這個翡翠真是好看啊,價值連城吧。”
“哇,我這輩子沒見過這樣多的首飾,都是金子打的呢。”
“對了這字畫都好難找到的,真是好看!”
江枕月靠在窗邊,聽著在門外長廊裡嘰嘰喳喳的芳菲,手中不停歇地托著腮百無聊賴數著院中的樹有多少個枝椏。
“誒小姐,怎麼還有太子的賀禮啊?”
太子的賀禮?江枕月收回視線,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她和太子素來沒有什麼交集,上一世她也不記得自己的賀禮到底有什麼。太子的賀禮她怎麼能收到,她知道自己不配。
“是真的,溫大人還站在院子裡呢。”芳菲說。
江枕月抬眼,果然看到了溫霽雲在院中,因為芳菲的一句話,溫霽雲已經走了過來。手中有一方盒子,應該便是太子的賀禮了。
“江姑娘,”溫霽雲將盒子遞了過來,“這是太子給您的賀禮,一對龍鳳呈祥的玉佩。”
“溫大人,我和太子素昧平生,這賀禮太貴重了。”江枕月不好收。
“陸大人是朝中紅人,再次明媒正娶,朝中人自然都來賀禮。太子看重陸大人,所以送來賀禮,江姑娘不用害怕。”
這是陸守仁正當紅帶來的榮耀,旁人還沒有呢。
江枕月看著那被打開的盒子裡躺著的一塊玉佩,這一份賀禮實在珍貴,不管是寓意還是賀禮本身,都值得單獨拿出來給人過目。隻是江枕月有些訝異,溫霽雲是陸大人授意,還是自己拿了太子的賀禮給江枕月看,不得而知。
隻是這一對玉佩在江枕月的眼中來看,太過刺眼了些。她和陸大人萬萬做不到龍鳳呈祥的,她興致缺缺對溫霽雲道:“知道了,太子的好意都是對著陸大人的,這一對玉佩等我入了府,便交給陸大人,我就不留了。”
“不,你要留著,”溫霽雲將其中的一塊拿出來,遞給江枕月的手中,“這樣好的寓意,觸手生溫的玉佩不可多得,陸大人太多了。”
“溫大人倒是希望我和陸大人琴瑟和鳴?”江枕月淡淡一蔑,“溫大人還是不要折辱我吧。”
“另一塊,自然是收著的,江姑娘,太子給的禮若是丟掉了,若是叫人知道了便是殺頭的下場了。”
赤裸裸的威脅,江枕月隻能收下。他看著溫霽雲還要上前來,連忙站直了身子往後退:“溫大人留步。”
上次她身上荀令香的味道三五日才消散了去,那幾日她都不敢出門,生怕旁人聞到了,如今溫霽雲若是再靠前,她真的說不清楚。
溫霽雲眼波流轉,自然也就知道了江枕月擔心的是什麼,他收了盒子,對江枕月淡淡揚唇:“江姑娘膽子還是太小,來日若是做一家主母,還是要多練練。”
江枕月才不要做什麼一家主母呢,陸守仁有妻子,她不過是一個平妻,過去了還要和後院中的人爭鬥,當家的位子哪裡輪得到她呢?
溫霽雲說這話又是在慪她。
“溫大人也不便在這裡多停留,還是快些走吧。”江枕月索性也不和他多裝模作樣,不爽快的神情掛在了臉上,但好在溫霽雲也不和她生氣。
這樣任性的一幕,恰好被迎麵而來的方溫清看到,她看著自己的女兒與來送聘禮的溫霽雲有說有笑,眉眼裡更多了驚心。
江枕月正摩挲著玉佩,就聽到娘親喊她的聲音,她一抬頭,嚇了一跳。
方溫清的臉沉著,從屋外進來,囑咐著芳菲在外頭守著,關上了門。再看向江枕月,方溫清深深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娘?”
“是娘沒用,先前同你父親說不要和陸大人來往太過密切,他不聽,我又勸說他讓你彆嫁到陸府去受氣,你父親也不聽。如今可好了,你是要去受苦了的,怎麼又和那陸大人的心腹這樣熟悉了,你難道真的要在陸家爭個高下嗎?”
方溫清不願自己的女兒嫁給沈輕侯,但也不是想要攀上枝頭的人,那陸家的家世顯赫,後方庭院裡定然也複雜。若是方溫清想,她寧願江枕月隻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每日能安穩過日子的人,什麼來日的誥命,明日的榮耀,這些都是虛的。
可眼看著女兒要去人家那裡,方溫清心中滿是難過。若是她再堅持,也許就能夠勸阻得了江流昌的。
“娘,我不想爭高下,去陸家也隻會保全自己好好活著。”江枕月將玉佩放在桌上,輕輕拍了拍娘親的手。
“若是他們逼迫你為了江家做什麼,你也可以不聽的,彆委屈了自己。”
“娘,”江枕月看著為自己操心的方溫清,“女兒日後不在江家,您也彆委屈自己。”
江枕月覺得她的娘親活得太憋屈,她不要活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