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月無法躲避溫霽雲的目光,自她重生而來,好像還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她是什麼樣子的人,她從前覺得自己命比尋常人家的女子好些,有著高門第,還有著青梅竹馬。可是如今她不這麼想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自己都不清楚的。
她是勇敢的人,能為了自己心中所愛,選擇私奔。她也是怯懦的人,害怕畏懼那些人言,選擇房中自縊。而此刻她也是清醒了的人,知道情愛並不是一切,不該相信依靠的人就不能相信,她也是更自私的人,重來一世選擇了要更愛自己。
可是這些,都不能對溫霽雲說。江枕月看回去,對溫霽雲微微一笑:“溫大人看到我是什麼樣的人,便是什麼樣的人。”
“我讓沈輕侯廣貼告示,就是想要和他斷絕關係,我知道我和他並無可能,若是這樣糾纏下去,對我的名聲有害,對他也是折磨。”
是這樣嗎,是要斷絕和沈輕侯的一切聯係,否認過自己曾經腦熱,跟著沈輕侯私奔的過往?溫霽雲從懷中掏出了一根金釵:“江姑娘,可曾認得這金釵?”
江枕月定睛看去,心中一緊,這是她當掉的金釵,也是她最後曆經了苦難能夠走回家花費的盤纏。看到那根金釵,江枕月就覺得自己胸口被東西緊緊抓住,那根金釵就是她犯過傻的證據,好像它的出現,在提醒她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付出過多荒唐的努力。
“溫大人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江姑娘想要保全名聲,或許是真的為自己打算,我隻知道這根金釵是我從一個當鋪裡找人贖來的,那當鋪的老板說是一位貌若神女的落難女子當掉的。這城中打出的金釵,都有定數的,隻需要去找各家店鋪的掌櫃的對一對,便能知道是誰的。”
“江姑娘,我沒有彆的意思,如果江姑娘要是想讓我相信江姑娘對陸大人並沒有壞的心思,不能隻靠發誓,要看行動和真心。”
江枕月佯裝鎮定地喝了一口茶,心中琢磨著溫霽雲的這番話。她記得,她所了解的溫霽雲,是幫陸大人做事的,深得陸大人的器重,在這都城成為了春風得意的矜貴公子,不論是誰,想要投靠陸大人,必定先要過了溫霽雲這一關。
若是真的逃不過去,要入陸府,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一定要找一位靠山,而最好的人選便是溫霽雲。
隻是江枕月猶豫的是,溫霽雲到底憑什麼要幫她,眼下溫霽雲連信都不信她,甚至在警告她。那根金釵就是她落在溫霽雲手中的把柄,若是哪天不順了溫霽雲的心,也許就會被溫霽雲算計,也許她私奔過的事情也會被抖落出來,到時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
“溫大人,”江枕月咬著自己的唇瓣,眉頭緊鎖,“我知道溫大人此刻定然覺得我沒有誠意,隻是虛偽,但我也想要同溫大人說一說我的心。”
“哦,這話從何說起?”溫霽雲將那根金釵放在手中把玩,這時候他歪著坐了身子,目光中多了些隨意,那熟悉的僭越的目光又攀爬上了江枕月的臉頰。
他在等江枕月辯駁,贏取他的信任。
“我從前遇人不淑,也知道沈輕侯和我不會有好結果,既然如此,便不執著要個結果。我被我珍惜的情愛傷過一次,便不再想要重蹈覆轍,我這一生,隻想要過安穩日子,讓我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陸大人的為人,我心中也不願意被當做玩物和家中的犧牲品,若是溫大人能夠幫我,便是我欠了溫大人一個人情。以後溫大人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隻要溫大人也能保我過上我想要的日子。”
“隻願過自己的安穩日子?”溫霽雲的手從釵頭掃到釵尾,那修長白淨的手被金釵襯托得格外好看,一點一點地敲著人心。
“是,這一世我發過誓,不入愛河自由自在,不動聲色,不縱情愛。”
“家中人要棄我,將我作為家族興衰榮辱的棋子,不顧我的意願,我心已死,江家我是待不下去的,可我不想要犧牲。我這一生,什麼都不剩下了,隻剩下自己了。”
“不入愛河,談何容易?江姑娘,沈輕侯對你若是有這樣大的影響,那麼你便能輕而易舉地忘卻他,真的做到舍棄七情六欲嗎?”
“或者我這樣問你,若是有人偏要你墜入七情六欲,看你為情愛翻湧,你也堅持著要過那種你想要的日子嗎?”
溫霽雲一針見血,問出的這些都是江枕月從未想過的,她蹙眉,對沈輕侯,她極力克製著自己過去的情愫,逼自己心狠。她自己會極力掙紮著,但最後還是會選擇放棄沈輕侯,雖然過程中她很是痛苦,但痛苦的是她,她不介意。
“此刻也許會痛苦,但是日子久了,我定然可以。”江枕月說。
“江姑娘容貌非凡,你或許不知你這張臉,讓天下多少男子都為你沉淪,就連你放棄的沈輕侯,這些日子也日日在江家門口徘徊,就為了能夠見你一麵。”
江枕月不知道這件事,她心中波濤湧起,臉上微微露出了那麼點悲戚,而後她就聽到了溫霽雲繼續開口。
“陸大人是風雅之士,自然也是仰慕江姑娘這張臉才要求娶的。不僅是沈輕侯,就連我,也都仰慕著江姑娘,心中想著若是能與江姑娘成婚,那便是天下第一大喜事。”
溫霽雲的話裡多的是冒犯,可說的也都是真話。江枕月不自詡是都城中的第一絕色,但城中人的閒談她當然也是聽過的。隻是溫霽雲,也喜歡她這樣的容貌嗎?
若是喜歡,那麼上一世為何還要拒絕她呢?
僭越的目光是有些喜歡的痕跡的,可是那些冷漠的拒絕同樣也是佐證。江枕月更看不明白眼前的人了,她的目光落在溫霽雲的手上,她看出了溫霽雲眼中的意思,那雙眼分明是在說江枕月此刻就是溫霽雲手中的金釵,而溫霽雲的不斷把玩,便是他的野心。
“溫大人,這話我擔當不起。”
“你擔當得起,江姑娘是想要尋求我這個靠山,而我定然不會輕易答應,因為應承下來算作是在陸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僭越行事。”
“溫大人,是不願幫我嗎?”下一句話便要拒絕了,江枕月心中絕望地想著,溫霽雲沒必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和陸守仁唱反調,上一世她多少次求著溫霽雲幫幫他,而溫霽雲也是用這樣的借口搪塞他的。
那時候的溫霽雲也說:我不能違背陸大人的意願。
“江姑娘為何這樣想,江姑娘好像確信我一定不會幫你?”溫霽雲冷著眼眸反問,“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明明那番話裡的意思,是不輕易答應,而並非不答應。
“因為溫大人......”江枕月說到一半,便住了口。她該如何解釋自己是重生而來,已經經曆過一番苦難了,若是說出來,溫霽雲也不一定信。她轉了話口,繼續說道:“因為我覺得溫大人,看不上我。”
“江姑娘還是不懂自己有多動人,”溫霽雲將那金釵放下,端坐起來,一把拉住了江枕月的手將人拉近。四目相對,江枕月慌亂跳動著的心不能掩藏,而罪魁禍首溫霽雲倒是坦坦蕩蕩,毫不避諱地看著她,還帶著笑意。
江枕月從來沒被這樣冒犯過,身子都顫抖起來:“溫大人,要先放手,不能這樣。”
“現下知道了嗎,若是你用這張臉靠近我,或許我能更快答應你。”溫霽雲隻是想要嚇唬江枕月一下,他看著江枕月的害怕,便也興味地鬆了手,向後仰著看著江枕月。
“江姑娘你說對家裡死了心,也不喜歡陸大人也不想要嫁過去,想要依靠我,我暫且相信,若是江姑娘能夠用行動來證明,讓我相信了江姑娘是這樣的人,那麼我便應允你,讓你過上你想要的日子。”
“隻是此舉太過冒險,江姑娘可要保密,不要讓此事被第三個人知曉,不然你我都四無葬身之地。”
江枕月看此事有轉機,也不是不可彌補,心中也淡然了些。她嘴角上揚,再看向溫霽雲的時候少了些防備:“這事我自然知曉,隻是溫大人,眼下我要做什麼?”
“按著你父親定好的時日,嫁到陸府。”
還是要嫁過去的,江枕月垂眸,但這一回好在的是溫霽雲肯幫她。
“這個,還你。”溫霽雲將那根金釵遞給了江枕月。
在江枕月看來,有了這根金釵,這是溫霽雲拿捏她的把柄,可是輕而易舉就要將這把柄交還給她,這不是虧了本的買賣嗎?
她不相信溫霽雲能這樣傻。
江枕月去接,她的手在剛接到金釵想要收回的時候,卻發現溫霽雲沒鬆手。她試探地又拉了幾下,沒有拉動。她不懂溫霽雲這又是什麼意思,說給這時候又不鬆手的。
手上多了一道力氣,一回生二回熟,江枕月知道自己即將要跌落到溫霽雲的懷抱中了。她慌忙起身,要推開溫霽雲的肩膀,但是被溫霽雲壓著靠到了窗邊。溫霽雲急急地將身子貼著江枕月的,肩膀碰撞,堆在溫霽雲胸口如雲朵般柔軟的觸感,讓溫霽雲耳朵一紅,也讓江枕月眼底紅了一片。
沒被人這樣輕薄過,即使江枕月嫁到了陸家去到她自縊也是清白身子,可眼下她竟然被溫霽雲這樣欺負著。她心口起伏著,抓著溫霽雲的肩膀:“溫大人,這是為何?”
“我說過的,我仰慕江姑娘,想要拉江姑娘一起墜入七情六欲之中。金釵還你,那段過往隻有你我知曉,從今後,沒人會說江姑娘曾經與人私奔過,而江姑娘你要知曉,若是你背叛了我,我便會派人傳出去,你曾經與我私會,這是我從江姑娘這裡得到的,專屬於我的把柄。”
“江姑娘,以後我會要的更多,還請江姑娘要先習慣習慣。”
江枕月皺眉,這樣近的距離,都能感覺到溫霽雲的呼吸,隨著她自己的,交織在兩人的鼻尖之下。隻要溫霽雲微微低頭,便可以觸碰到江枕月的唇,溫霽雲不是沒感受到江枕月的顫抖的,可他絲毫不退讓,也讓江枕月逃無可逃。
此刻江枕月有些相信了溫霽雲好像是仰慕她的,她此刻擔心的是溫霽雲會不會真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