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祁辰醒來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坦，近段時間以來前所未有的舒坦。
許是昨晚在腦中的爭鬥起了作用，這一覺睡的極為安穩，昨夜的大戰雖然隨著自己的沉睡不知結局如何，可心中總算不極度抗拒回憶那天發生的事。
或許，是時候找到父母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說清楚了。
他也想早點把這件事解決了，好讓一家回到之前的狀態，爸媽不必為他憂愁，顏星不必為此受責怪。
正好今天父親休息，正在和母親在院內曬著太陽。
“媽”祁辰搬了板凳走到母親身邊坐下，順勢躺在了母親的腿上。
四月的太陽已經很烈，也隻有早上這段時間能在院子裡休息會兒，母親的褲子怕是聚了不少陽光，暖烘烘的。
“怎麼，還沒睡醒啊。”母親的語氣極為輕柔，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摸了摸祁辰的臉蛋。
“爸，媽。我跟你們說說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沒回答母親的問題，祁辰開口說道。
聽到這句話，父母心中都顫了下，又有些擔憂地問道：“真的不怕了？”
祁辰這才把頭抬起來，看了眼父母點頭道，“嗯”。
父母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開始專心聽著。
他再次把頭停在母親腿上，這才緩緩開口，將自己玩捉迷藏跑到草棚躲下，那人如何在他麵前硬生生把雞掐死，以及在他麵前說得那番話，清晰明了地給父母講了一通。
父母聽後心中了然，倒是有些明白祁辰為何被嚇成這種模樣了，就算是他們遇到這種事怕也是受驚一段時間。
“好了，好了，現在沒事兒了。”母親依舊語氣輕柔地安撫著。
父親將祁辰描述那人的特征及模樣在腦中搜索一番，並不搜索出記憶裡有符合的人，疑惑道，“可是村裡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人啊。”
“我也不記得有這麼個人。”母親也思索一番，“會不會是那天結婚那家來的客人？”
“說不定，我去問問。”他說著起了身，看了眼祁辰便急匆匆出門去了。
父親出去打聽一番，這才知曉原來確實是那天結婚那家人的一個親戚帶著這樣一個孩子來過這裡。
聽說那孩子的爹媽生了這樣的孩子養到兩三歲發現有問題就把孩子扔了，是一個老太太撿了回去帶著養，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著長大，如今也快二十歲了，倒是不容易，名字好像是叫二蛋。
那老太太跟結婚這家的長輩年輕時是至交，想著以後怕是再也見不了麵了，就想著趁著那家孩子婚禮來一趟，可是將那精神失常的孩子一個人丟在家裡不放心，這才帶著來參加婚禮。
起初本也把他看得牢牢的，結果老太太隻上了個廁所那孩子就不見蹤影，他們也還派人找了一番，好在不久他就自己回來了。
這是父親聽結婚那家的大人講的，他們也不知道那孩子出去的期間到底放生了什麼事，隻以為他是單純跑出去瞎玩，待那人回來就沒在在意這件事。
知道了那家人是在十幾裡外的另一個村子，祁振中當天便帶著一家子一路打聽一路找去。
幾人在公路上艱難行進著，雖是公路可不隻什麼時候便被厚厚的泥土蓋住，，大汽車的輪胎將泥土擠壓成城牆一般的形狀，到處都是坑窪。
好不容易走到剛才路人指的地方，正好迎麵走來一路人，祁振中便向那人打問道：“哎，老鄉，跟你打聽個事兒。你知道二蛋他們家在哪兒不？”
原本神色如常的路人在聽到二蛋這兩個字時微微皺了下眉頭，有些不確認地問道：“二蛋？那個傻子？找他乾嘛呀？”
看來這人知道二蛋，祁振中心中一喜，“找他有點事兒。”
老鄉又打量了兩眼著一行四人，這才用手指了個方向說道，“那傻子正跟彆人在大場（農村用來打麥子的空地）上玩兒呢，剛剛過來的時候我還看見了”。
祁振中隨即謝過那人，帶著祁辰母親他們走到的那人指的地方。
幾人剛到大場邊緣，遠遠望去確實有一堆人影兒，走進一看確實有一群孩子在跟一個人玩樂。不過，說是一起玩樂，倒不如說是那群孩子玩弄那人取樂。
祁辰看到那熟悉的噩夢來源，立馬抱著母親的腿躲在了其身後。
看到祁辰的反應，幾人都確定那人應該就是讓祁辰這段時間擔驚受怕的來源——二蛋了。
“不用怕，有爸在呢。”祁振中說著蹲下將祁辰抱了起來。
隻見那群孩子撿著小石頭扔向二蛋，又拿著棍子敲打他。他卻依舊站在那裡傻傻地樂著，孩子們跑，他就追，孩子們衝著他跑來，他便向遠處跑去，不小心摔倒了，就在地上翻滾著，那群孩子在旁邊笑得開懷，他也跟著他們傻笑。
“倒的確是個可憐人兒。”祁辰母親看了這番場景心中有所不忍。
“可能真的隻是那天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了他，他才做出那種事兒。”祁振中也開口說。
據他跟這邊的人了解，二蛋在自己村裡這麼多年，也沒聽說發生過什麼傷人的事。
起初，父母是想著找個說法，顏星想將那人狠揍一頓，祁辰隻想遠遠遠離再也不見那人，如今幾人看到這幅場景，原先心中的打算都做了罷。
“辰辰，現在還害怕嗎？”母親看向祁辰問道。
“好像沒那麼怕了，但還是有點怕，他好可憐啊。”祁辰看著那個給自己造成巨大精神傷害的人如今這番景象，早就沒了憤恨，恐懼也消失了大半，隻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那我們回去吧。”祁振中歎了歎氣說。
“我們不管他嗎？那群人一直欺負他哎。”祁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著那人說著。
幾人沉默間，一個佝僂著身軀拄著棍子緩緩向那邊挪步的老人出現在幾人的視野之中，她一步一停晃晃悠悠地向著二蛋走去。
二蛋看到老人走來，也不再和那群孩子玩鬨，立馬從地上起身跑到那老人跟前，像個孩子找到依靠般開心地跳著。
老人為二蛋拍著身上的土，嘴中似乎還在說著什麼。
祁振中放下懷中的祁辰，隻身向著二人走去。
他走到那兩人身邊蹲下身子來交談了什麼，又從兜裡掏出一些錢交給那個老人，這才轉身向著這邊走來。
老人順著他走去的方向伸出自己的雙手抱拳感謝著，那已經彎到不能再低的身軀努力地跟隨手的擺動上下搖晃著。
二蛋也順著那人走去的方向看去，學著奶奶的樣子做著動作。
在看到祁辰這個有些熟悉的麵孔時，他憨憨地笑著，搖晃著自己的雙手，似在與這個曾將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友打著招呼。隨後老人便帶著二蛋向著自己來時的那條路走去，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走吧，回家去吧，那孩子有人護著呢。”祁振中回來後重新將祁辰抱起，說完轉身抱著孩子離去。
夜晚，母親躺在祁辰邊上晃悠著他的兩隻小手。
她今晚的聲音軟軟的，細細的，不似平常說話般開口：“所以辰辰今天也看到了，那個人其實並不壞，他隻是智力上麵有一些問題，所以做出那樣的事嚇到辰辰。”
祁辰覺得母親說得有理，可想想那日的情景後又開口，“可是他牙齒黃黃的，黑黑的，味道好難聞，而且衝我衝過來，好像鬼哦，”說著蜷了蜷自己身子，“每次夢到他的臉我還是會怕。”
祁辰母親微微思索，“嗯，他隻是長成那個樣子，這不是他能決定的。這個世界上有的人長得好看一些，有的人就會長得不那麼好看一些。可是好看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有點難看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咱們不能隻看彆人的長相來判斷彆人的好壞是不是？”
祁辰乖乖地點了點頭。
“要是辰辰一生下來就很醜，身邊的人看到都很害怕然後都不跟辰辰玩，辰辰是不是也很可憐。”母親又開口說道。
祁辰歪著腦袋思索一番，想著今日那群孩子圍攻二蛋的情景，這才回道：“嗯，是的，二蛋也很可憐。”
母親嘴上含笑，摸了摸祁辰的頭，“是呀，就像辰辰看大耳朵圖圖的時候，圖圖第一次看到牛爺爺時會怕得哭出來，辰辰也被牛爺爺嚇到過，可是牛爺爺心腸很好，他是個好人，不是嗎？”
聽到圖圖，祁辰這可來勁了，立馬直起身子，“是的。所以我看到那個人就跟圖圖看到牛爺爺是一樣的，牛爺爺是好人，二蛋也是好人。”
看著自家兒子這般聰明懂事，母親臉上的笑更燦爛了，“是的，他可能隻是想陪辰辰玩一會兒，但是因為精神有問題，然後那天又受到了一點刺激，他才會有一點點失控。他們這些人可能和我們有一點點不一樣，想和彆人玩的時候可能也有點不一樣，但是他並沒有想傷害辰辰的意思，你看我們今天去看他的時候，他不是跟那麼多小朋友在一起玩嗎？”。
祁辰歪著小腦袋瓜思索著，“是哦，那群小孩好像都不怕他。”
“是呀，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知道二蛋不是壞人。其實他一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他也不是故意想去嚇辰辰的，所以辰辰可以原諒他嗎？”母親循循善誘，等待著祁辰的回到。
“可以。”祁辰極為堅定地開口。
“真乖”母親開心地再次握住他的小手，“那辰辰以後還會害怕嗎？”
祁辰原本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似有些為難，他猶豫了一陣這才開口，“應該不會吧？”
“還應該呀？”母親被他前後的反差逗得笑出了聲。
看著自己孩子不再出聲，祁辰母親也不再追問，“行吧，要是還害怕就跟媽說。”她語氣又高昂了一些說，“不過媽媽覺得辰辰應該很勇敢了，才不會被這些東西嚇到呢。”
“我去睡覺了。”母親的話仿佛給了祁辰力量，他從母親懷裡爬起，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
祁振中一直在一旁看著母子二人的互動也是笑得合不攏嘴，聽到祁辰要回去，立馬翻身下床將他抱到了那屋。
“關燈了啊。”祁振中剛將祁辰放在床上，轉身走到門口便要按下開關。
“等一下，等一下。”一聽父親說要關燈，祁辰連忙邁著小腿跳過顏星，一屁股坐下，掀起自己的衣服就往下脫。
父親看著他的頭被衣服裹住，趁著這一瞬間壞笑著按下了開關，出屋關了門。
隻有一句帶著抱怨的“我還沒脫衣服呢”的話語從身後傳來。
“你說，經曆了今天這個事兒，辰辰會不會把這件事放下？”祁振中剛回到屋內，妍麗便開口問道。
“有你這麼好的老師在旁邊開導，那肯定沒問題啊。”祁振中隨手關燈上了床。
“你少在那裡陰陽怪氣的。”高妍麗笑著開口。
“我哪兒陰陽怪氣了，我是真的覺得你開導得很好，以前倒沒發現你還有這本事呢。”祁振中說著摟住了高妍麗，又接著在她耳邊說道：“放心吧，咱們孩子沒問題的，安心睡吧。”
當眼前再次一片黑暗時，祁辰的腦海中不再浮現那日的場景，而是浮現起今日二蛋被打的情景，隻是那天的場景畢竟困惱祁辰很久，此刻依舊在腦海中冒出了根，於是這兩個場景輪流轉換，祁辰腦中也在不斷做著鬥爭。
祁辰（害怕）：“他是壞人，把你都嚇昏過去了。”
祁辰（原諒）：“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長成那樣，我看了害怕而已，不是他的錯。”
祁辰（害怕）：“可是他還掐死了一隻雞，說要把你變成跟它一樣。”
祁辰（原諒）：“他隻是受到驚嚇才做出那種事的，爸爸說他沒傷害過彆人。”
……
就這樣，雙方在祁辰腦海中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開來。
至於最後的爭論結果如何，從祁辰現在四仰八叉，毫無防備的睡姿裡似乎便能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