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誤會了，彆墅滿地紅酒的事，徐矜也不知全貌，她隻是來查陳實監控的，她跟程卓青也沒熟到能交心的份上。

至少程卓青拒絕。

不想拿有關陳實的糟心事打擾林澄，徐矜替她出謀劃策，“找許應良問問呢？”

“那仨一夥的，指望不上。”

“…好。”

徐矜隻得應下，她對程卓青可能出事這話沒概念，也不當回事。常年健身運動的人，比程野高上一截，再怎麼也不會吃虧，隻當林澄愛子心切。

所以當某天瞥見他胳膊上的抓痕時，徐矜也沒多想，出於禮儀問了聲，“怎麼傷著了？”

近日天氣放暖，早櫻盛開季，宜市風和日麗，大衣棉服收入櫥櫃，滿街輕薄春裝，程卓青隻穿了件黑色短T.

頻繁地近距離接觸，不論身體狀況還是情緒起伏，都看得清清楚楚。

程卓青敲鍵盤的手一頓，不當回事，“打球被人撓了。”

抓痕細長，紅線一般蜿蜒，沒入袖管裡，白膚映照下更為惹眼。

她一直盯著，程卓青沉吟片刻，換了個更合理的說辭，“兩隊起衝突，勸架勸的。”

“小心點。”徐矜隨口道，繼續寫東西。

臥室隻剩筆尖摩擦紙頁和鍵盤敲擊聲。來的次數多了，徐矜會在他房間寫課程作業，也不再長時間牽著，對彼此都不方便，變成寫一會兒，摸幾下，再寫一會兒，再牽一牽。

一寫就是半小時，她伸懶腰休息，聽他道：“這周我有事。”

“又有事？”徐矜皺眉，他上周也沒回來，“相親對象的事啊？”

“嗯。”男生心情不錯，好像有了什麼新進展似的。她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事兒，如果程卓青跟相親對象看上眼了，她就要另尋暖手搭子了。

托陳實的福，她短期內沒半點談戀愛的想法，加上由奢入儉難，牽慣了夢中情手，突然要她回寢室夜伴鼾聲麻煩李帆擠硬板床…

“你想去嗎？”她問。

“還行。”

還行。

之前還嫌麻煩讓她幫忙，現在變成還行了。徐矜按耐不住，佯裝理性分析，“我覺得你要有自己的思想。”

“怎麼說？”程卓青饒有興味看她。

“首先，你當時拒絕劉雯靜，那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對自己很有要求的人，不會為了擋箭牌隨便假戀愛，我很欣賞你這一點。”徐矜先給他戴高帽，“其次，有時候你以為的好感，它都是錯覺。”

“我覺得你說得對，”程卓青帶笑，“什麼錯覺，具體點。”

“人的大腦會有基於前提的認知偏差，帶著很強的目的性跟人接觸，為了達到目的你就容易美化對方，舉個例子吧，我曾經為了緩解皮膚饑渴跟男生戀愛，為了儘早達到接觸目的，就會自我催眠這個人特彆好。”徐矜自掏隱私，隱晦道：“所以我覺得相親這事，你再考慮考慮。”

“怕我戀愛了沒人牽手？”程卓青輕敲她額頭，夜裡降溫，他起身披外套，“我總要戀愛的。”

這話不假，但一般能說出這話的人，八成有心上人了。

“在想什麼？”

女生眼瞳盯著落地窗，嘴角弧度慢慢平直，顯得有點呆，像傻傻淋雨的貓。

“你有女朋友了一定告訴我。”徐矜想走了，收拾東西從地上起來，她很累，為維持如常麵色用儘全力。關門時想到什麼，伸進腦袋補了句，

“劉雯靜不用。”

“……”

女聲平緩，在空氣中懸浮。

手機叮地一聲，是許應良，讓他明天彆忘了帶暖貼，山頂夜冷，露營不能缺這玩意。

許應良愛登山，經常以拯救死宅為由喊張鼎出來，三個人周末在山上玩兩天，聊聊近況，增進友誼。

回了句好，程卓青手機一扔，胡亂抓頭發，癱倒床上，盯著天花板放空。光眼睛較勁也沒法解悶，撈籃球往牆上的框裡一扔——

扔中了，籃球啪地落地，彈了幾回，聲響清脆。

他從煙盒摸了根煙。

很久沒抽，上次難得想抽也忍著了，這麼想著，還是叼著煙走到小陽台，垂眸按下打火機。

火星閃爍，濃煙洶湧，他倚著窗，看會兒月亮，又看會兒隔壁透窗而過的光。

*

收到程卓青消息的時候，徐矜正在等候室進行麵試分組。

事務所是業內大所，就算正值“是個人就能進”的忙季，照樣湊四組應聘者參加模擬麵試。

程卓青發來一張風景照。山峰高聳入雲，巉岩絕壁處煙雲繚繞。

很壯觀，但她沒懂。

–？

好人：周末不回家。

徐矜撇嘴。

–我記著呢。

說完順道刷朋友圈，發現他十分鐘發了張地勢平緩的風景圖，許應良嬉皮笑臉從鏡框強勢闖進來比耶，動態定位某市知名風景區。

路途很遠，從宜市坐飛機都得大半天，細看圖裡還有星星點點的各色帳篷，顯然跟朋友旅遊去了。

再結合周末見相親對象。

她調回聊天框，先打“不是要去相親嗎”，然後咬著指甲把相親刪掉，換成約會，思緒深深淺淺，改了又改。

–請不要虐待單身狗。

對麵秒回：？

–不是跟相親對象出去玩嘛，找朋友炫耀就好，請體諒我/悲傷蛙jpg.

審計實習門檻不算高，經管大類都能投，等候室有一些大課見過的熟麵孔，但當陳實匆匆敲門進來，跟老師頷首道歉來遲了，而老師掃視一圈，視線在她們組唯一的空位落定的時候。

徐矜回避這眼神，關手機屏，心懸到喉嚨間，有點心如死灰。

“你過去。”老師指著徐矜身側的座位下命令。

“好的好的。”

他穿得很正式，西裝領帶，人模人樣的。等候室很安靜，老師走後才響起竊竊私語。

畢竟隨機湊在一起的陌生人，越快破冰越能順利合作。

徐矜這組有六個人，六個人五個學校，問完學校專業後沉默下來，她正想以mbti切入緩和尷尬了解彼此想擔任的角色，卻聽身側人在耳旁道：

“皮膚饑渴症？”

聲音挺大，其他人聞聲抬頭，吃瓜本能被喚醒。

徐矜腦袋嗡地一聲，列車從腦海呼嘯而過，碾碎她的冷靜和專注。

他怎麼知道的先放一邊，徐矜第一反應是換組，她不確定自己在定時炸彈身邊能否正常發揮。直言倆人是前任關係，鬨得很僵無法溝通，但又怕麵試官從這話就把她篩出錄取名額。

畢竟審計看中合作能力，工作中多的是你討厭的人，當麵笑盈盈背地罵罵咧咧常有的事。

她決心忍耐，然後按計劃拿下offer.

卻見陳實舉手機側過來，繼續念，“此時可能出現無法控製的哭泣、狂躁等情緒。但在與他人進行身體接觸後，則會感受到一種滿足，如久旱遇甘霖——”

徐矜一把奪走手機，關掉百度百科，“你有病吧？”

陳實嘴角上揚，渾身洋溢惡劣勁兒，故意大聲道：“有病的是你吧？”

這會兒全室的人都直勾勾盯著，有好奇的，但大部分是被打擾心生厭惡的。同組另外幾個交換眼神，其中有個短發女生冷冰冰開了口，“私人恩怨私下聊，現在是麵試。”

“不好意思。”徐矜道歉。老師從門口進來，這才給鬨劇按下暫停鍵。

她們被帶到隔壁活動室，每組分彆落座小型圓桌，分發材料，規定討論時間。

無領導小組麵試的流程徐矜熟稔於心。她實習不少，但跟專業相關的少，也沒麵過事務所，所以提前兩周熟讀曆年case材料和麵經，還找室友幫她模擬好幾次。

幫助案例公司選擇方案並給出商業計劃，常規題型。等隊友陸續從文本抬頭，徐矜打頭陣，簡短概括思維導圖上已有的初步想法。

無領導小組角色分配中，leader就是那個率先給出思路並引導整體走向的人。而那位短發女生聽她說完挑了下眉，讚賞地看過來，“那我計時吧，每人輪流發言兩分鐘，框定大方向完善計劃20分鐘，最後留五分鐘給發言人準備，怎麼樣？”

“行，那我來總結吧。”

“那我發言。”

“還剩什麼角色來著？”有個男生呆頭呆腦的，哲學係轉會計不到一學期，劃水劃得滿麵愁容，“不會就剩重在參與的參與者了吧？”

惹得全隊悶聲笑，沉悶氣氛意外消散。

“沒這種設定。”徐矜也沒忍住，“想到什麼說什麼吧，有好點子彆藏著。”

一切都順利推進，直到徐矜第二次發言被陳實打斷，“時間不夠，你說重點。”

全隊靜默，麵試官走近觀察，徐矜看一下表，她才講三十秒，時間充足，繼續輸出觀點，沒說幾句又被他攔截，“要不換下一個？廢話文學彆用在這兒吧。”

“行。”徐矜快速整理情緒，麵試官的視線好奇而銳利，她深呼吸，“那我就說這些，繼續吧。”

看似理性探討的平穩海麵實則暗藏洶湧。後續徐矜的所有發言都被陳實攔得攔駁得駁，沒人敢有異議，沒人敢在這時候揭蓋隊內私人糾紛，用寶貴的談論時間站隊丟整組的臉，徐矜也不敢。

這種場合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陳實看準了她不敢鬨翻拖累整隊，她說他懟，她停他歇。針對性極強，肆無忌憚。

她索性木著臉冷眼旁觀。但當最後總結時，陳實突發奇想揪細節要改整體大方向時，徐矜沒忍住嗆道：“還剩五分鐘，不合適吧？”

“是你一開始給的框架就沒考慮這個問題吧？我隻是提出來，”陳實攤手，“我要發言，肯定要邏輯清晰。”

“你發言？”短發女生重複一遍，跟本來要發言的女生麵麵相覷，“那她呢？”

“團隊合作就是要給所有人公平的機會，”陳實不以為然，“活都給你們乾了，那我做什麼？”

擲地有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做吉祥物，做重在參與裡的那個參與者，做指手畫腳半天講不出個屁的草包，”徐矜火都來了，“你到底想乾什麼？”

有點用也就算了，idea是一點沒提，找茬是一個不拉。

她真服了。

室內倏地靜下來，隨即恢複熱烈商討，陳實好像一直在等這一刻，隨即語重心長勸道，“我做什麼了，我提出問題，對事不對人，請你搞清楚狀況，我現在不是你前任，是你隊友，借權力發泄私人情緒是leader該做的嗎？”

桌麵被重重叩了兩聲，麵試官蹙眉提醒，“兩分鐘，你們組要不要彙報？”

“是他先針對——”

“彙報。”短發女生打斷正向老師解釋的哲學男，“不好意思老師，我們要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