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漫找了一圈都沒看見劉書生,覺得奇怪。
尤其是她已經從春燕嬸那兒打聽出來了,這次原本被選出來跟裡長一起進山祭祀的都有哪幾個人。剛才蘇漫漫裝作帶小寶看熱鬨的樣子,把這麼點兒地方轉了個遍,仔細留意了一番,其餘的人,包括裡長都在,唯獨缺了個人高馬大、黑得俊俏,合該一眼就能看見的劉書生。
“裡長,劉書生在哪兒?”
蘇漫漫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裝柔弱,什麼時候必須得硬氣,否則隻會叫人給糊弄過去。
蘇漫漫把影響她氣場的小寶拉到身後,故意板起臉,下巴微微抬,眼睛從上往下看,再加上她一貫穿得就又貴又仙,這會兒說話語氣又冰又冷,乍一看還真唬人。
裡長也是,差點兒叫蘇漫漫的這一番作態給嚇住,尤其是他已經從劉員外那裡聽說了,這位小夫人乃是修士後,原本就戒備著呢。
好險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在後山小佛堂”給憋了回去,堪堪忍住麵上的表情不變,裝作自然的樣子解釋道:“程錦是我們莊如今最有出息的孩子,我想著李老爺也在,便叫他做主祀人。”
裡長頓了下,但不明顯,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點兒複雜,笑了笑,繼續道:“從昨兒晚上起就忙著準備著呢。”
這話聽來像是沒有毛病。大家都知道劉書生和李家小姐兩情相悅,更知道李老爺棒打鴛鴦,不肯叫這才子佳人成雙對。所以裡長讓劉書生主祀,當著李老爺的麵好好表現以求加些好感度,情有可原、順理成章、無可厚非。
蘇漫漫想著她給劉書生的護身玉符也沒有反應,要不然她也不會安坐到現在才找人。
不過比起裡長說的,劉書生正忙於做祭祀的準備,蘇漫漫更覺得劉書生應該是在借準備之名,查祭祀真相。
“嗬。”
蘇漫漫的身後傳來一道輕嗤,還不等蘇漫漫轉頭,就見顧淵已經走到了她身邊站定,順手把依偎在她身後的可憐寶抱起來,一家三口像幅畫似的站在一起,單是看著就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裡長藏在袖子裡頭的手攥得緊緊的,也抑製不住微微顫抖。
這般模樣的人,這般模樣的人……得救他們,得救……得跟他們劉家莊一齊帶走!……
蘇漫漫不明白裡長的臉怎麼突然漲紅,結果一抬頭就看見身邊人有棱有角、光暗分明的側臉,還有不知道被誰惹到了一樣,微涼微狠又嘲弄的眼神。
蘇漫漫默默移開視線,也不是不能臉紅一下。
“……你剛嗬什麼?”
蘇漫漫懷疑顧淵對劉書生有偏見。
顧淵不覺得自己是對那黑書生有意見,而是對劉家莊的所有人。這裡長顯然是胡說。李老爺是今天早晨遇見了他,才跟著來劉家莊的,何來的需要昨晚就為此做準備?
但他不想提醒蘇漫漫。
天下書生千千萬,那劉書生也不過其中一個,有什麼大不了的?根本不值得魔尊大人親口說上一句。
顧淵換了隻手抱王小寶,這樣一來他和蘇漫漫中間就沒有阻隔。
冷峻著臉又“嗬”了一聲,說:“我高興。”
蘇漫漫低頭看了看顧淵明明擅長清潔術,卻還黑著的鞋子,沒有回話。
不懂,但理解,尊重個人喜好。
“是煙花哇!”
小寶趴在他爹肩膀上,突然驚呼。
蘇漫漫剛要轉身去看,不料顧淵和她轉的方向相反,兩個人正好麵對上了麵。
耳邊傳來“嘭”的一聲,天光都被照亮了幾分,周圍全是人們的歡呼慶賀聲。
蘇漫漫的眼前卻隻有那張被煙火侵染得都柔了三分的俊臉,又叫蘇漫漫想起先前她回眸,卻被身後人含笑的眉眼撥動了心弦。
這會兒還厲害,那雙微微向下看,直直看過來的眼裡沒有其他,隻有一個穿粉著錦,紅著臉的小姑娘。
蘇漫漫迅速撇開臉,半空中的焰火炸得熱鬨又好看,她卻一時驚慌得視線不知該投向哪裡好。
了不得了不得,這男人真是好厲害的一張臉!勾魂攝魄的,莫不是妖精變的吧!
“爹爹?”
小寶坐在顧淵的懷裡,方向不受自己控製。雖然說升起的煙花,不管是從正麵看還是側麵看,都大差不差。
但他剛才趴在爹爹肩膀上的時候,位置又高又正,視野可好!這會兒突然被抱著轉了一半的身,一下子就擰巴住了。
除非他趴到顧淵腦袋上。
好在放煙花的地方並不止那遠遠的一處地方,劉家莊的四麵八方竟然都陸陸續續放了起來,原本就掛著個大圓月亮的夜空,一下子擁擠又吵鬨,絢爛又多彩。這才不管是朝哪個方向看,怎麼看,滿目都是人間燦爛。
“來來來!大家快來喝酒!舉杯痛飲啊!”
劉家莊本莊的人不知道突然從哪兒搬出來好多個大壇子,甚至還有個缸!揭開蓋子後,酒香迅速被夜風吹散,仿佛片刻就熏遍了整座莊子。
濃的淡的清的烈的混到一起,說不出的奇妙迷人,像是聞一聞,就要醉了般。
主動上前去要酒喝的,帶著酒走進人堆裡給眾人分倒的,甚至連老人孩子也能抿上一口嘗嘗滋味、討個喜氣的果子酒也有。
蘇漫漫還在一個壇子一個壇子嘗酒喝的酒鬼堆裡看見了李老爺,酒蓋子才揭開這麼一會兒,就不知道已經灌了多少杯進肚,從脖子到臉都通紅通紅,就這樣還不停,連圍了一圈小孩的果子酒也要仗著人大,湊過去品兩口。
蘇漫漫被這天上地下一時的熱鬨迷了眼,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剛要把李老爺指給顧淵看。
就見裡長端著兩個杯子走過來,一杯遞給她,一杯竟然是要遞給王小寶的。
裡長笑得格外的興奮:“這都是我們自己釀的,顧夫人和顧公子在劉家莊住了不少時日,也算是緣分,一定要賞臉喝一杯!”
然後又解釋道:“這一杯是果酒,說是酒,其實和果飲子差不了多少,也請顧小公子沾沾喜氣!”
小寶本來最不愛彆人叫他吃吃喝喝,但架不住對沒經驗過的事充滿了好奇和求知。聽見“沾喜氣”三個字,先是矜持地在他爹懷裡扭了扭小身子,然後欲迎還拒地伸縮了一下小手,最後雙目閃閃發亮,寫滿了“想要”地看向了他娘親。
孩子他娘自己也想接來著,大人最忌諱在小孩子麵前言行不一,所以蘇漫漫點了點頭,然後在小寶伸手之前,把果酒接到了自己手上。
手手伸了個空的寶:?
顧淵忍俊不禁,輕笑了一聲,伸手拿過另一杯,酒剛入口便眯了下眸子,隨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咽下。
先不管裡頭加的東西,酒倒真是好酒。雖比不上他慣常喝的瓊漿玉釀,也彆有一番風味,裡長說是自己釀的這話倒不似作假。
顧淵顛了顛懷裡一下子傷心壞了的小人兒,示意等等。
在三莊鎮李家酒樓的那頓飯上,顧淵就發現了蘇漫漫其實還是個小酒鬼,平日裡不喝,大概和步行趕路是一個緣由,沒錢。
區區果子味的小甜酒可滿足不了。
果然,蘇漫漫喝了一口後就抿了下唇,想也知道沒什麼滋味。
小寶如願得到了自己的“喜氣”,猛猛灌進一大口表示瘋狂“沾沾”,半天也沒看見喜在哪裡,頓時覺得受到了欺騙,不如繼續轉著腦袋三百六十度看“biu——嘭!”,然後自己“哇!”。
蘇漫漫看剛才裡長端來的那杯在顧淵手裡,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擠到前頭的人堆裡去討一杯,顧淵就把他手裡那杯遞了過來。
“嘗嘗,有股稻香。”
蘇漫漫眼睛一亮,伸手接過來就急急嘗了一口,她雖然喜歡這東西,卻說不上是行家,喝得出來的不是好不好,而是合不合口。
這酒就很合她的口味,柔柔順順裡頭帶一點兒烈,不高調,還留香,實在是妙極!
顧淵空了的手上被小寶強塞進小家夥不想要的果酒,他對這個毫無興趣,隻留意著蘇漫漫喝了酒的反應。
眼見他這位“小夫人”一口接著一口,直喝得舒眉展眼、心花怒放的。顧淵先是啞然失笑,隨即心裡頭暗自疑惑了一下,喝得這般目眩神迷,到底是因為喜歡,還是修為低到連這點兒藥力也扛不住?
顧淵看著蘇漫漫的模樣,越發疑心是後者,在這人喝到興頭上,還要過去再尋一杯的時候忙忙拉住。
蘇漫漫被扯得一頓,轉過頭來疑惑地看向好大力氣的顧淵。
顧淵也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拉,竟差點兒把人扯倒了,拉著蘇漫漫胳膊的手鬆了鬆,隻虛握著。一眼又對上那雙潤潤水水,但顯然還清明的眸子,嘴裡“少飲些”的話突然說不出口。
餘光掃到周圍不論男女老少都是一副醉生夢死了的模樣,正想著要不乾脆告訴蘇漫漫,這酒裡頭有東西。
就聽見趴著他肩頭的小寶突然指了一圈放煙火的地方,小小的奶音裡大大的疑惑。
“為什麼要在外頭點篝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