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嬸說的這話可是有趣,不過顧淵正擔心劉家莊不作幺蛾子呢,附合地十分情願:“您說得是。”
蘇漫漫回到家的時候,剛好聽見顧淵在給小寶安頓,什麼今兒要牢牢跟著爹爹或者娘親,不然晚上人多,恐有拐子把你拐了去!什麼三莊鎮這裡沒意思,明後天爹爹就帶你去更有趣的地方。
還有什麼那小土狗太嬌弱,不威猛,待爹爹有時間了,給你弄一隻大的,能叫你騎馬一樣騎著走!
蘇漫漫開始聽著還覺得有點兒道理,中間聽見也隻是覺得吃喝玩樂、人之常情嘛,怎麼最後突然就許諾要養狗了?
還要養個大的!
蘇漫漫笑著走上前,偷偷戳了一下顧淵的腰。
顧淵還在跟小寶說大狗比起小狗如何如何好,猛地就挺直了身子,七魄都被驚跑了一魄,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蘇漫漫。
這萬年間!從沒有人!敢動魔尊大人的腰!沒人!
蘇漫漫頭一次看見顧淵這麼震驚的表情,像是全忘了他自己平常擺出來的溫文有禮,頓時賊心一起,又伸手去戳。
顧淵好不容易恢複的笑臉差點又崩,抓住那隻作亂的手,原想一把子甩開,哪想觸感竟是又滑又軟,簡直比王小寶的臉蛋子還細嫩些,不著痕跡地一頓,然後懲罰似的捏了下才鬆開,搶先質問:“做什麼?”
蘇漫漫錯失先機,隻好自己偷偷在背後蹭了蹭被捏的那隻手,故意忽略掉顧淵的話,自顧自道:“你們聊什麼大狗呢。”
蘇漫漫一般用陳述句的語氣說問句的時候,真正想說的其實是表達禁止的祈使句。
王小寶可懂,所以立馬不敢說話,閉緊了小嘴巴表示“什麼大狗哪兒有大狗我完全沒聽說過”。
顧大淵不懂,所以穩穩開口:“我看小寶喜歡這東西,準備給他養一隻。”
然後看見蘇漫漫臉色不對,後知後覺找補道:“……你意下如何?”
蘇漫漫心道我當然不同意,你也不看看家裡現在什麼情況!
三個人三張嘴等著要吃飯,還一個賽一個的“挑食”!坐吃還吃空山呢,更彆說他們辛辛苦苦斬妖除魔掙的那點兒銀兩,怎麼養得起第四個活物!
但蘇漫漫為了培養孩子的自信、嗬護孩子的天真,幾乎很少直接否定王小寶,於是蹲下身來,認真跟小家夥講條件,說:“如果那條大狗,智力比較正常,下雨會找地方躲,不隨地大小便,還會自己找東西吃,就可以養。”
小寶聽完覺得他娘說的條件不算什麼,甚至還覺得很有道理、非常應該。因為這些事他在還沒娘的時候就會做了!而且腦子不好隨地臭臭的大狗他才不想要呢!
“好!”小寶笑嘻嘻地點頭。
眼看著母子倆商量好了招狗要求,顧淵站在一旁,開始細細盤點他對那頭蠢狼為數不多的記憶。
不拉不尿、自給自足應該沒問題,就是智力怕是不過關,要被卡。
也不知道王小寶的喜歡值多少,能不能彌補這一點兒致命的不足。
*
當暮天,霽色如晴晝。
一家三口手拉手相攜前往舉辦祭典的地方。
不同於十日前隻有他們三個外頭來的湊熱鬨,這次這一路上,蘇漫漫發現明顯多了許多非劉家莊常住的人。
外鄉的有多少尚不可知,從三莊鎮特意趕回來的劉姓人氏卻是不少。
這次既不需要戲子,也不需要俳優,光是這麼些人湊在一起,就已經擠得原本並不小的空地十分熱鬨了。
蘇漫漫甚至還看見了李老爺,於是順勢想起了自己受人之托,但還沒有忠人之事。
登時就心虛又尷尬,還因為不小心對上了視線,這不過去打招呼就不禮貌了。
蘇漫漫訕訕地笑了下,挪著小碎步朝李老爺走過去。
“顧公子,顧夫人。”
李老爺迎上來,熱情問好。
蘇漫漫被這個稱呼當場就給震住了。
她是王小寶的娘沒錯,顧淵是王小寶的爹也沒錯,可她不是顧夫人呀!
身旁的“顧公子”倒是應得快,還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蘇漫漫見狀手又癢癢了。
顧淵稍稍側頭,微低下來,離蘇漫漫的耳朵不過一尺之距,說話聲輕輕淺淺:“我早晨尋馬車的時候,碰見李老爺,李老爺問我劉家莊情況如何,我說已經妥了,最遲今晚就能見分曉。”
李老爺當然高興,這不高興得都親自來了。
蘇漫漫被顧淵的呼吸打在耳畔,原本難免還有絲絲小鹿亂撞,結果還沒來得及多想一想,那鹿就一頭撞死在心坎兒上了。
顧淵還沒說完:“來的路上我特意叮囑過李老爺,我們是微服私訪,不稱修士,隻作尋常人家一般。”
蘇漫漫做了個深呼吸,甚至不知道應該先計較哪一件。於是先撐了個笑,還了李老爺的禮。
李老爺還沒落下王小寶,笑得和藹可親、一團和氣:“顧小公子。”
小寶想姓顧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會兒答應得可積極:“是我是我!”
蘇漫漫拍了拍小寶的後背,小寶又急忙叫人:“李爺爺好。”
“哎,好好好。”
白得這麼個大胖小子叫爺爺,李老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蘇漫漫看見李老爺心情不錯,叫李老爺找借口回三莊鎮的話愈發難說出口,心頭一梗,思來想去都是這個男人的錯。
明知三莊鎮有異,不但不勸阻,反而還故意把無辜的人招惹過來,必須罪加一等!
蘇漫漫對上顧淵狀似無辜的眼神,溫柔地抬起繡花鞋,重重地從顧淵的腳上踩過。
顧淵都做好準備,要擒住小姑娘可能再作亂的手了,哪知這次來的是腳。
顧淵看著前頭衣袂飄飄、步步生蓮的小仙女,和再是小仙女也不可能白淨如新的鞋底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色的鞋麵兒上頭黑色的腳印,突然輕笑出聲。
蘇漫漫有個一乾壞事就慫的毛病,哪怕覺得自己有理也不行。
剛才故意踩臟了人家的白鞋子,才急急朝前走了沒兩步,就耳尖地聽見後頭那人突然發出一聲笑。
蘇漫漫的步子頓住。
鞋子都臟了,換做是她,哭都還來不及,怎麼還笑得出來呢?
蘇漫漫猶豫又奇怪地回身看去,隻見顧淵立在原地,一身錦衣飄逸寧人、風度翩翩,又有好一張英俊瀟灑的臉,此刻還眉眼含笑地望過來。
蘇漫漫心上那頭剛撞死的小鹿又活了過來。
蘇漫漫眼皮一跳,沒有理由不問因果反正覺得這樣不行,然後喊小寶:“過來,讓你爹陪李老爺說會兒話,娘親帶你看熱鬨去。”
說完蘇漫漫給了顧淵一個“你把人帶過來的你把人保護好”的眼神,領著噔噔噔小跑過來的小寶,甩了一下自己套紗綴珠的大衣袖,毫不留情地走開了。
顧淵看著漸漸遠去的母子倆,沒忍住“哧哧”笑了出來。
李老爺先前就覺得這位顧公子在顧夫人和孩子麵前是一個樣,獨身一人的時候又是另一個模樣,不是說麵上有多大的變化,而是周身的氣場不同了。
同妻兒在一處的時候柔風甘雨一般,孤家寡人的時候一整個孤高厭世冷漠無情。
昨兒同坐一車來劉家莊的路上,可憐他氣兒都不敢喘大了!
這會兒難得看見這位顧大公子這般開朗的模樣,李老爺忍不住道:“顧公子好福氣啊,夫人般般入畫樣兒的人,令郎聰明又伶俐,老夫我活了大半輩子,走南闖北也沒見識過您這樣的一家子!”
顧淵心情正是愉悅,聞言瞥一眼笑得喜氣洋洋的李老爺,覺得倒也不礙眼。順手從路過的柳樹上折了支柳條,遞給李老爺:“拿好了,莫離身。保你今夜無事。”
李老爺呆呆地接過,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晌。
今兒晚上難道不是本來就沒事的嗎!?
說實話,他請修士來劉家莊雖然用的是有詭異的理由,但很明顯沒有的嘛!不然那麼多姓劉的,哪兒輪得到他姓李的出頭?
所以他以為顧淵在馬車上說的“妥了”,意思是大家心照不宣,尋個由頭去哄他女兒。
怎麼,怎麼原來還真有怪?!
李老爺一時間恨不得拔腿就跑,跑到村頭坐上他心愛的大馬車立刻回城。
好險多年闖蕩練出來的膽子穩住了。
李老爺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拖家帶口、攜老帶幼的不在少數,而且幾乎人人都眉開眼笑地享受著祭典,怎麼看也不像有事。
於是李老爺放了放心,把柳條小心翼翼地卷好,緊貼著胸口收進衣服內襯裡,確定自己能時刻感受到這份令人安心的硌,才重新堆起笑臉加入人群。
顧淵原本心情正好,難得眼底都帶著淺淺的笑意,連往日不喜的熙熙攘攘、人間煙火氣都覺得可愛了幾分。
結果剛尋到蘇漫漫母子倆,還沒走近,就聽見蘇漫漫問裡長:“劉書生去哪兒了?”
顧淵腳步一頓,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眼底的笑已經瞬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本該傲睨萬物、不屑一顧的魔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