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餌安排好了,顧淵又難得想起正經事,把玄澤叫來詢問。
一是查狗膽包天、敢利用無間門引他出手加入戰局的幕後黑手。
玄澤十分恭敬地回:“有些眉目了。”
二是去把那頭渡海不成反被抓的蠢狼救出來,因為大小正合適給王小寶當坐騎。
玄澤非常恭敬地回:“有些進展了。”
顧淵久違地坐在他的魔尊寶座上,看著殿下的玄澤輕笑了一聲。
這聲笑頓時在空曠的大殿裡傳開,又從四麵八方折回,全方位嘲諷玄澤。
顧淵道:“所以,這麼長的時間,你是去給自己尋了塊墓地嗎?”
玄澤心下一凜,畢恭畢敬:“啟稟尊上,第一件事確實有些眉目,隻是那幕後之人實在膽小,屬實不太好抓。”
做人下屬的,能力好不好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會說。
比如對完全沒有頭緒的工作,彙報的時候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再比如提到陰險狡詐不好辦的敵人時,隻說對方膽小以顯魔尊威名。
顧淵果然點了點頭,算是勉強認可了這番借口。
玄澤繼續粉飾:“至於第二件事。”
玄澤頓了下,話還沒說出口,胸前的傷口就已經隱隱作痛。還好他出門沒帶心臟,不然真得叫那人一劍給捅死了。
玄澤道:“抓了白浪的那人族修士十分厲害,聽聞已是半仙之身,屬下與他交戰一著不慎落了下風,沒能逼他們交出白浪來。”
“哦?”顧淵原本半倚著,聞言坐起身來,頗有些興趣道:“果真已是半仙?”
“是。”玄澤垂首回道。
否則以他的修為,即使強行渡無儘海在先,也不可能被尋常修士傷到——哪怕是人族自己誇上天的、那些所謂天之驕子。
“倒是有趣了。”
顧淵倚回靠背上:“本尊當初就說閉門造車不可取,那幾個老頭子還不信,非要在歸墟山不問凡塵潛心修煉,勢要成為王詡之後飛升的第一人。”
顧淵笑得越發開懷:“結果這才多久?就叫個毛頭小子領先一步了哈哈……”
玄澤拱手稱“是”,沒有糾正魔尊大人和人族時間觀念上的不同。
對顧淵來說沒過多久,於人世間,哪怕是修仙之人來說,也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更彆提自那個叫王詡的飛升已上千年,他們當然著急。
顧淵笑著笑著又忽地停了下來,眯起眸子看向在下麵站著的人,突然意識到了關鍵所在:“所以,交給你的兩件事連一件辦成的都沒有?”
玄澤不敢狡辯。
但是敢轉移話題:“屬下聽聞,那抓了白浪的人族修士,手上曾有兩盞琉璃燈。”
“嗯?”
太久沒聽過這個詞,以至於顧淵甚至一下子沒想起來是個什麼東西。
玄澤提醒道:“人間界南海龜蛇島的那位的天燈。”
上古時期,四方神獸生而為神,均離了人間世界去往神仙之地,獨玄武一人生性暴躁,僅因一盞元宵花燈險些屠儘天下凡人。故而被上界天道禁錮住,困於人間界,以一燈一卦為罰,直至九九八十一道方可抵罪,重返天界。
那可請玄武卜卦的燈就是天燈,又因質似琉璃,所以也叫琉璃燈。
萬萬年間統共隻現八十一盞,玄武已卜了多少卦、收回了幾盞燈不得而知,往後還會出現幾盞、在哪裡出現更不可知。這就顯得那半仙的人族修士能得兩盞是個古來少有的稀罕事兒。
尤其是在顧淵曾經找了近千年還沒找著一盞的情況下,簡直令人嫉妒。
顧淵沉吟,雖然他自認不可能打不過一隻老玄武,但他是對王八卜卦感興趣,又不是對打架感興趣,所以這琉璃燈的程序不能少。
隻是這些東西向來講究命數,一人一燈一卦皆是冥冥注定。正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如果強行違逆天道,就是他也得付出代價的。
若非如此彆說一盞,就是八十一盞顧淵也搶來了。
就聽玄澤繼續說道:“據言,那修士幾十年前曾提了一盞,已經去過了龜蛇島。”
這意味著什麼?這不就意味著那修士自己的燈早就用掉了嗎?如今還私藏著的那盞,定是哪個還沒燈的可憐人的!
比如早就苦苦尋覓了多年的魔尊大人呀!
顧淵喜上眉梢,這段時日他在人間界待得無趣,玄澤在魔界辦事也不利,他差點就要頂著脫層皮的苦難去天界溜達找樂子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燈,可真叫人歡喜!
玄澤趁機道:“尊上尋燈時,若看見了白浪那蠢貨,不妨順手救一救?”
顧淵想了下,沒有毛病,正好可以直接送去給王小寶。
玄澤看著顧淵瞬間消失在寶座上,輕出了一口氣。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卻說顧淵利用無間門,隻一步就到了無儘海對岸的人間界,找到了眾修士駐紮的地方。
他按著玄澤打聽來的情報,摸到了據說是那半仙的修士的營帳,可巧人並不在,雖然有結界,但對顧淵來說如同虛設。
顧淵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琉璃燈不是凡物,不可能被芥子空間所收,所以一定在屋子裡。
顧淵施了個小法術,很快辨出琉璃燈的所在,拿起那個木盒剛要打開,隻聽外頭突然一道淒厲的狼嚎狗叫:“嗷嗚!”
正做壞事的顧淵,毫無防備地被嚇出一個激靈,手一鬆,木盒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隱約可聽見裡頭傳出“丁鈴當啷”的聲音。
顧淵難得心一沉,伴著外頭聲嘶力竭、慘絕人寰的“嗷嗚嗷嗚汪”,拾起木盒,然後打開。
裡頭七零八落一堆碎片。
碎得可徹底。
完全看不出曾經是盞燈。
顧淵“啪”地就把盒子蓋上了。
一定不是我摔的。絕對和我沒關係。這不可能是我的燈。
顧淵把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後,生氣地甩了一下衣袖,憤而離去。
就這,一摔就碎,還配叫天燈?!
“師尊?”
路遙遠看著捏著魔狼後頸,突然怔了一下的蘇容。
蘇容微微皺了下眉,待他仔細查探時並沒有發現異樣,仿佛剛才那刹那的違和感隻是錯覺。
“嗷嗚嗷嗚嗷嗚汪汪汪!”
蘇容才鬆的眉頭又皺了一下,也可能不是錯覺,而是叫這東西給吵的。
路遙遠也受不了了,不是說是魔界的大將嗎?怎麼巴掌還沒落到身上呢,就叫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虐狗呢。
況且這玩意兒到底算狼還是算狗,還不一定,真的要拿去送給他的那不滿五歲的小侄兒嗎?
論討人喜歡的本事,根本比不過他們仙繆宗山下農戶家裡頭剛出生的土狗崽子好嗎?
簡直可愛!
蘇容經這麼一鬨騰,也覺得不合適了。
他就是打架的時候突然看見了,順手就抓了回來,也沒想過五歲大的孩子能不能把幾百歲的魔狼當狗養這件事。
這會兒準備叫大徒弟帶去,才發現原來不合適。
路遙遠鬆了口氣,就算小寶兒能養得住,他這一路怕是也壓不住。
趕緊轉移話題:“師妹如今在哪兒呢?”
“靈郡三莊鎮。”
蘇容想起這兩次同蘇漫漫的聯絡,微一沉吟,然後叮囑路遙遠:“你師妹性子單純,帶著小寶雖安全不成問題,但恐叫外頭的人給哄騙了去,你這次過去可要看仔細了。”
路遙遠頓了頓,所以小師妹在繼領回個兒子後,又準備要領回個妹夫了嗎?
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可比她那些一見林下山的女修就臉紅的師兄們強太多!
*
顧淵手上揉著小狗頭,小寶吸著小狗身子,好好一條清清白白小奶狗,被父子兒子吸得生無可戀、可憐吧唧的。
把小狗借給王小寶抱抱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小小聲但堅定:“你們不要抱太緊了啦,它會不舒服的。”
顧淵不屑地把手收回來,最近怎麼什麼東西都這麼嬌氣,人間界遲早要完。
小寶有些不舍地把小奶狗還給人家,眼巴巴地看著小姑娘抱著小狗跑遠了。
顧淵突然就想起自己忘記了的事兒。
算了,等下次他得了空,白浪若能活到那時候,他就親自去、專門去,把它撈出來,以解他兒子養狗之饞。
“哎呦,小寶你怎麼在這裡呀?我找了你和你娘半天!你這是跟誰……”
拎著個籃子的春燕嬸原本一臉焦急,等看清楚跟在小寶旁邊的是顧淵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迅速掛滿了笑。
“這不是小寶他爹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兒早上。”
顧淵輕笑,可巧他原計劃的樂子已經摔得支離破碎了,就叫他好好瞅瞅這劉家莊裡頭的秘密夠不夠新鮮吧。
顧淵笑道:“您找我夫人是有什麼事嗎?”
春燕嬸不知怎麼,對麵的男人明明笑得跟天仙兒似的好看又和善,她卻“唰”地一下起了豎起了滿身的汗毛,眼角瞥到一旁好奇地墊著腳的小寶,才勉強笑著擠出話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蒸了些花饃饃,想起小寶喜歡,就去老院子給他娘倆送,結果誰都不在家,我這一著急,就趕緊出來找了。”
春燕嬸特意把籃子揭開給顧淵看,好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
在旁邊努力踮腳的小寶也終於看見了籃子裡頭,春燕嬸嬸確實每次都會用這個給他裝好玩好看的——好不好吃不重要!
不過今天,小寶有些奇怪,仰著小臉滿臉天真地看著春燕嬸,說:“嬸嬸,這個饃饃你昨天送過了呀!”
春燕嬸拎著竹籃的手一緊,“是,是嗎……”
小寶以為是真的在問自己,頓時回答地超大聲:“是噠!”
有理就要聲高!
“那,那是我記錯了……”春燕嬸躲開顧淵似笑非笑的視線,強調自己的理由:“對,就是我記錯了,我送的人家一多,就給忘了……”
昨天的花裡胡哨的饃小寶還沒看夠,所以也不眼饞春燕嬸籃子裡的其他饃,聽見這話,還好心催促:“那嬸嬸你趕緊給其他人送去吧。”
這麼可愛的模樣,要讓大家一起來欣賞!
春燕嬸卻又不急了,借叮囑小寶,告訴顧淵。
“今兒晚上有滿月祭,可熱鬨了,不僅有好吃好喝的,還放焰火哩,你可要跟爹娘一起來啊!”
焰火小寶知道,就是“biu——嘭!”了以後大家“哇”的那個東西!
小寶歡快點頭,他喜歡有趣好玩的!
春燕嬸見顧淵也笑著跟小寶一樣點了頭,這才放心似的笑了,沒忍住道:“好在你回來得及時,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