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寧與家人團聚這一天,吳放與青竹剛剛返回宣州。
那日在赤湖未能等到她露麵,吳放當機立斷,改走陸路又追了三日,奈何找不到一絲線索,隻得返回。
二人一下馬,水都沒喝一口就立即去了上房回話。
一踏入屋內,就見上首坐著個青年男子,一身玄色長袍,高冠玉簪,姿如勁鬆。
他容貌不肖簡氏那般柔和,濃眉橫臥,如巍巍遠山;眸如點漆,熠熠生輝;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顯得疏離淡漠。
這陸慎端是個極俊俏的男子。
“爺,我們回來了。”
二人進屋先行了禮。
“嗯,起來吧。這趟辛苦你二人了。”陸慎道。
“實在汗顏,叫爺等了這麼久,人也沒找回來。”吳放慚愧道。
陸慎似乎並不生氣:“無妨,我早有所料,不過是叫你二人去證實一番。”
青竹不明所以,吳放卻猜到什麼,暗暗吃驚。
“既然找不到,就先不找了。過幾日我們便要啟程進京,你們準備準備吧。”
“是。”
二人應聲而退。
出了門,青竹便忍不住道:"爺要咱們證實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吳放腳步不停,聞言道:“你還記得咱們出門前是怎麼說的?”
“記得啊,爺讓咱們在寧州閘口等三日,說那丫頭的船必會在這三日內經過。那會咱倆還說順利的話不出半個月就能回府了。”青竹回憶道。
“不錯,這趟差事本該十分順利,可我們不但多花了時間,還铩羽而歸。你說又是為什麼?”吳放又道。
“還不是那丫頭死精死精的,跑那麼快,咱們倆人出馬都沒趕上。”青竹說到這個就一肚子氣。
“那是因為她不想被我們趕上。”吳放淡淡道。
青竹啊了一聲,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立馬壓低了嗓音:“你這話什麼意思?她不想回來?”
“我猜是這樣,她若隻是躲避那船老大,根本不用費儘心思遮掩行蹤,我想她應該是在閘口就發現我們在尋她,才提前逃走。”
青竹瞪大了眼,仔細回想了當天經過,忽得一拍大腿,咬牙切齒道:“我說那丫頭平日裡滿腦子的鬼主意,怎麼會突然被趕出府,敢情是她自找的。”
“嗯,爺應該早就猜到了,才會讓我們跑這一趟。如今她故意躲著我們,顯然證實了爺的猜測。這件事從開始就是她的設計。”吳放道。
“可她圖什麼?要說她在咱們鬆苑,哦不,咱們陸府所有丫頭裡那都是頭一份,連二小姐輕易都不敢拿捏她。她是豬油蒙了心了,放著蜜罐裡的日子不過,要去外頭吃吃苦頭?”青竹眉頭打成了個結,想不明白。
“這我就不知道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她究竟圖什麼?”
“那難道就真的讓她這麼走了?爺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這沒良心的死丫頭,我都替爺委屈!”青竹頗是不忿。
“這事爺應該另有打算,你我隻管聽從安排就是。”
他們從上房離開不久,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被召到了陸慎麵前。
“如何?”他淡淡問道。
“回爺的話,都點清了,一件也沒少。錦瑟姐姐應是隻帶走了她攢的月俸銀子和逢年過節得的賞銀。”那丫環頭垂得低低的,回道。
屋內靜了片刻。
許久,才聽見陸慎的聲音:“你將她屋內東西收拾好送過來,過幾日隨我一同進京。”
丫環心中猛跳了一下,恭順應下,隨後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屋內隻剩陸慎一人。
“嗬,倒是清高。”
片刻後,他忽得譏諷一笑,目光落在桌案上攤著的一封信,其上字跡娟秀。
“可惜你欠我的實在太多了,總得給我一個交代。”
他將信夾在兩指之間,勾了勾嘴角,眼底卻沒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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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將近,連著下了幾場雪,桃花村的人們停了活計,都躲在家烤火閒聊。
談論的最多的是村口去年搬來的葉家。
一來就買了好幾畝地不說,房子也全部翻新,還新建了幾間,屬實是大手筆。
聽說前陣子他們在大戶人家做工的大閨女回家了,那叫一個水靈漂亮,聽說還帶了不少錢回來。
嘖嘖,真是叫人羨慕。
於是,最近時不時的就有人找個理由上門瞧上一眼。
葉丹寧陪著王氏送走今天第三波來借東西的鄰居,縱是她並不反感這樣的打探,也實在有些吃不消。
她從宣州這一路奔波,累到極點的時候都是強撐著過來,剛到家時著實躺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王氏也心疼她,乾脆讓她裝病,省得總有人上門,還要費心應付。
葉丹寧想了想,便答應了。
她們是外來戶,為了今後能在這村裡紮下根,總要搏個好印象。
她前幾日麵對那些嫂嫂嬸嬸時,禮數已足夠周全,想來也說不出自家的什麼不是。況且若是留下身嬌體弱的印象,也能免去今後的某些麻煩。
最好是,一勞永逸。
是以,當晚葉丹寧和王氏以及妹妹葉春蘭仔細交代了番,第二天一早就臥床不起了。
這天王氏剛喂完雞鴨,一個頗為壯實的婦人就拎著一筐子烏油油的小菜敲響了葉家的門。
這婦人前頭已經來過幾次,對葉丹寧極為熱情,說話間總提起她那個年滿二十還未娶妻的兒子。
個中用心,不言而喻。
王氏看到來人,心中其實很不高興。
她好不容易盼回女兒,這些人就上趕子來肖想她的寶貝疙瘩。也不看看自己兒子什麼樣,配得上她家丹寧嘛?
尤其這廖家的大兒子,出了名的好吃懶做,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還是客氣地把人迎了進來。
“廖嫂子,你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咱們鄉裡鄉親的這麼客氣作甚?”
那婦人眼睛眯成一條縫:“嗨,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自己也吃不完,給你們添個菜。”
說著,她眼睛望向裡屋。
“大姑娘呢?我這幾日不見還怪想她的。”
王氏心裡啐了一聲,麵上卻露出愁苦。
“寧兒她病了。”
“病了?咋回事?可是天冷凍著了?”那廖家的連忙道,看著很是關切。
“哎,還不是當差這幾年落下的毛病。”王氏歎道,“伺候貴人可不容易,吃苦的時候都看不見,可憐我寧兒年紀輕輕的就熬了一身病,以後可怎麼辦喲?”
王氏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那廖家的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前幾日我看她還臉色紅潤,說話也可好聽呢。”
“她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強忍著呢,如今撐不住了,早上人都起不來了。嗚,我苦命的寧兒喲—”
那廖家的心裡頭亂糟糟的,一時竟忘了安慰王氏。
她正遲疑間,葉春蘭突然慌慌張張地從裡間跑出來,邊跑邊急喊:“娘,娘,不好了,大姐吐血了!”
“什麼?快,快,去叫你爹回來,趕緊去請大夫!”
王氏臉色蒼白,扶著葉春蘭的手踉蹌著去了裡間,那廖家的回過神來,一拍大腿,連籃子都沒拿就急匆匆離開了。
不到半天,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葉家大閨女身子不好的事,有那心善的上門安慰王氏幾句,其餘的則是徹底歇了那點隱秘的心思。
不過一日,葉家便恢複了往日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