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茶宴(1 / 1)

貴女出逃記 恬熙有光 4350 字 7個月前

光線影影綽綽,江意樺凝神看清了那道身影,那裡果真有人!

正準備離去時,卻聽見一道淡淡的聲音,“你養病期間,本殿未去探望,這是本殿的不是。”

那人先一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身著錦袍,上麵繡著精致的蟒紋,一身華飾說不出的矜貴。

當今聖上的眾多皇子之中,唯有六皇子李拓算得上是閒雲野鶴,隻流連於酒席宴飲之中,不參與皇權爭奪,也算是獨善其身。

說起來這六皇子江意樺也隻在宮中遠遠見過一麵,當時不曾留心,可如今,對於她這個未來的夫君,總得試著與他好生相處。

“六殿下。”江意樺垂眸,按照規矩遙遙地行禮作揖。

她本就沒有生病,即便他真的來了,恐怕也會被母親找借口推脫掉了,是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她的,不過,這可不能說出來。

江意樺繼續垂眸,“病體抱恙,生怕病氣過給殿下,殿下不來,正應如此。”

李拓點頭,果真和他想的一樣,是個識大體的女子。

那日賞花宴選她做未來王妃也是因此。

那日,李拓被一群爭妍鬥奇的女子圍著,甚覺得頭疼,一場宴會下來,反倒是這個不爭不搶的江府二姑娘看著還算順眼。

此番宴請,她既然來了,少不了要關心一二,也算是對這個未來王妃做些表麵功夫。

誰知他隔著屏風,倒看見了一道清影坐在芙蓉花下,頗有些“弄花香滿衣”的意境。

李拓漠然道,“若是餓了,我讓榮蓉去廚房再取些糕點來。”

“……多謝殿下好意,不過實在無須如此麻煩。”江意樺欠身,在未來夫婿麵前狼吞虎咽,實在有失體統。

“隨你。”李拓冷淡道。

李拓麵色冰冷,不過自己方才應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吧?江意樺在心裡暗暗琢磨。

這六殿下身為皇子,身份貴重,想來不近人情些也正常。

江意樺說服自己也許六殿下就是這樣的性格後,又道,“殿下,小女有一個疑問。不知六殿下可否為小女解答?”

李拓繼續冷臉,隻抬手示意她講。

“殿下,因何會選中我?”

江意樺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知道原因,這以後才方便行事,好相處些,“六殿下人品貴重,京城之中不乏希望嫁給殿下的女子?小女何德何能,能得殿下青睞?”

江意樺自認為將姿態放得很低,卻似乎還是觸到了李拓的不耐。

他俯身湊近江意樺,目光淩厲,江意樺覺得他的打量,簡直比淬寒的刀鋒還令人生寒。

莫非皇族都是這般陰晴不定?

看來以後說話做事需要更加謹慎小心些,江意樺不明所以,也不敢妄動,隻覺得時間漫長。

就這麼僵持很久之後,李拓打了個嗬欠,收回目光,此時才更像是一個放浪形骸、閒雲野鶴的皇子。

他露出一個不太真誠的笑,“本殿下喜歡清靜,我想你我二人做到相敬如賓,未嘗不是一樁美事。”

相敬如賓、倒是也符合她的期望,江意樺點頭,片刻之後又柳眉微蹙。

隻不過前半句……

清淨?喜歡清靜?

喜歡清靜之人會隔三差五就辦宴席?要麼是他這個人太矛盾了,要麼就是他找借口也未免太不用心了,江意樺失笑。

這麼看來,難道是提醒她少言的意思?

罷了,六殿下把她當做好糊弄的人,而她也隻當作不知道就好了。

江意樺垂下頭,掩蓋眼中的狡黠,也不戳穿他,隻恭聲道,“謝殿下解惑。”

李拓看著她雙手平舉胸前,行了一個極標準的禮後退下,一言一語都非常謹慎的人,背脊卻挺得很直。

李拓不在乎她是真傻還是假傻,選中她也不過隻是因為她識大體,是名門閨秀的第一人選。

不多問就是他需要的。

而她知道這個分寸,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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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午時,江意樺便早早地離了席的,在宴會裡拘束了半日,她覺得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便吩咐馬車先回江府,自己在街上走走。

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了,江意樺回頭對著幾乎快要貼在自己身上的沅若歎了口氣,“沅若,我隻是散散步而已,你不必如此跟著。”

“不行。”

沅若搖搖頭,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一次,姑娘去哪裡,沅若都要跟著。沅若絕對不能再把姑娘弄丟了。”

“……好吧。”江意樺無言,隻好由著她。

滿街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沅若一言不發地跟著姑娘走了許久,總覺得她有些異常。

沅若想了想,指著一間攤販,咧開笑,“姑娘,你瞧,這是你最愛的栗子糕?”

江意樺頷首。

沅若再接再厲,“姑娘,前麵就是會仙酒樓了,沅若記得姑娘最愛裡麵的魚辣羹和雕花蜜餞,可要去嘗嘗?”

“……”

江意樺終是輕聲道,“沅若,我現在沒胃口。”

“哦。”沅若垂下頭。

江意樺心神不寧地走在街上,直覺告訴她李拓這個人很危險,但是她分辨不清是什麼緣由。

但至少有一點她能肯定,李拓的防備心很重。

這或許是因為身在皇室之中,那是必備的條件?

江意樺一邊想著一邊往江府走,沒走多久,一個小小的身影卻突然撲了過來。

“阿姊?”一張小臉仰頭望著江意樺,眼睛亮亮的。

“小朝?”江意樺低頭,眸子一亮。

又轉頭往他身後看,果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隔著一條長街,柳雲則身著淺綠色的常服,從前披散的長發用發冠束起,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端正儒雅。

這幾個月,柳雲則的出現可是攪得整個京城風雨不斷,聖上提拔寒門子弟也就罷了,可罷免貶謫的官員也是一個接著一個。

更氣人的是,眾官員細細研究過他的畫後,竟然一致認為他就是那個傳聞中一畫難求的名士蓬門居士。

這些動靜,即便她在深閨之中也有所耳聞。

江意樺遙遙行禮,臉上再無從前生動的表情,隻是端莊道,“還未恭賀大人拜官之喜,大人如今可還記得昔日舊友?”

柳雲則幾步走到她的麵前,伸手扶江意樺起來,“貧居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阿樺,你該知道我永不會相忘的。”

幾月不見,柳雲則似乎變了許多,他這話說得很認真,眼神沉甸甸地與從前不同,似乎翻湧著深沉而厚重的眷戀。

江意樺直視著他的眼睛,覺得那雙眸子好似有魔力般,攝人心魄。

她隻是看了一眼,就差點控製不住地被吸進漩渦之中沉淪,拋卻所謂的理智……

江意樺躲著他的視線,勉強笑道,“自然,我知道。”

似乎是看出來她的刻意疏遠,柳雲則暫時放過了她,轉而牽起小朝的手,向上招了招,“阿樺,這一次,我請你喝酒?”

“喝酒?”

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酒喝得並不痛快,江意樺還沒回答,小朝就扯著她繁麗的裙裾,“阿姊,小朝想你了。”

“一起去嘛!”可憐巴巴的聲線還帶著幾分顫音,江意樺總覺得小朝似乎被柳雲則帶壞了。

默默腹誹了一會兒,江意樺點頭,“既然拜官之喜,那這一次可得點最好的酒?”

柳雲則臉上掛著極溫和的笑意,“當然。”

意見達成一致後,江意樺剛邁出一步,打算跟上去,沅若卻突然側身擋在了江意樺身前。

姑娘剛剛還說沒胃口呢?現在怎麼還去喝酒?

何況還是個男子!還是個有家室的男子!

沅若看看小朝,又看看柳雲則,不能讓他們毀了姑娘的名聲!

沅若趕忙攔在江意樺身前,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姑娘,您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可以和男子去喝酒呢?”

江意樺愣了愣,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之前放肆慣了,竟沒發現不妥。

江意樺頷首,“沅若,多虧你提醒。”

見姑娘讚同,沅若剛要露出的笑又被下一句話堵了回去,因為她聽到姑娘認真吩咐道,“沅若,前麵有家店,你去買個帷帽回來。”

姑娘,這是帷帽的事嗎?沅若在心裡想,還想說點什麼,“姑娘——”

話沒說完,她看著姑娘的神情,終是閉了嘴。

服侍姑娘數載,沅若太清楚姑娘此事已經拿定主意,不會再改了。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這個人也許在姑娘心中是不同的。

“是。”沅若很快買了頂帷帽回來,她挑了一頂最嚴實的,希望它能徹底掩蓋住姑娘身形。

江意樺接過帷帽戴上,徹底罩在厚重的垂紗下,眼前是朦朧的薄霧,幸虧有沅若扶著,才不至於摔倒。

江意樺看不清眼前的路,隻好盲目地跟著往前走,直到在酒樓落座時,才勉強猜到身處何處。

江意樺和柳雲則坐在雅間裡等著爐上酒溫,小朝則趴在軒窗處俯瞰京城高低錯落的飛簷,畢竟是初來京城,這裡的華燈對他來說十分新奇。

酒水在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嫋嫋的熱氣在室內升騰,江意樺覺得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數月之前,靜謐地好像時間都停了下來。

沒過多久,腳步聲響起,江意樺回過頭,沅若已經抱著一把七弦琴走了進來。

桐木製成琴身,涼玉製成琴徽,是京城難求的古琴“玉振”。

江意樺稍稍偏頭,沅若便立即會意,放下琴後,就牽著小朝退出了門外。

室內隻剩下了兩人,江意樺端坐在案幾旁,青絲挽成了飛雲髻,每一縷發絲俱是規整,臉頰旁垂下的流蘇亦巋然不動。

她素手撥了撥琴弦,試到音色滿意後停了下來,現在的她是江府二姑娘,一舉一動不該再有逾矩,此番應約,隻為了一件事。

想到這裡,江意樺抬起頭來,臉上不悲不喜,輕聲吐出的話卻令柳雲則臉色一白:

“柳雲則,在客棧時欠下一首曲子,今日就還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