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出逃2(1 / 1)

貴女出逃記 恬熙有光 4060 字 7個月前

江意樺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放在唇邊淺淺抿了口,然而腦中卻飛速轉了起來。

他既然能作畫,想必也是讀書人,前幾日京城放榜,現在多得是落榜返鄉的舉人,莫非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入仕無望,自己則是逃婚至此,倒真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失笑,掃了眼在那兀自喝著酒的人,不對,那畫師與其說是喝酒,不若說是在灌酒!

大片大片的酒灑在他的衣領,不一會兒,空氣中就氤氳著濃烈的酒味。

江意樺不動聲色地飲完酒杯中最後一滴酒,終於緩緩地將酒杯擱在桌上,站起身來。

她的動靜沒有引起畫師的注意,江意樺本打算如往常在京城宴會散席時那樣,禮數周全地告退,可出口的話不知怎的,竟囫圇一下變得刺耳起來,

“我喜歡先生的畫,隻可惜、不喜歡作畫的人。”

她一字一頓,側過臉站在寒風中竟然有幾分冷冽,聲音也略顯生硬,“看在先生請我喝酒的份上,便多說一句。不就是落榜了麼?”

“你一個兒郎,天地廣闊,經商入仕,學醫從農,皆是去路,卻為了這點小事,竟成了一副半死不活之態?”

江意樺這話說得有些狠了,許是想到他明明有那麼多選擇,不像自己隻有嫁人這一條路,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怒氣。

她想不明白,她作為女子,被教導要遵守三從四德,一生就隻有嫁人這一條路,可即便這樣,她都有勇氣走到了這裡,他個兒郎怎麼如此頹廢!

江意樺想得出神,卻忽然覺得有很多雙目光在盯著自己。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哦,柳雲則似乎被她說的話嚇到了,他驟然放大的瞳孔裡映這她的影子,正渾身僵直地看著她。

這也就算了……且慢,為什麼店裡的其他人也都齊刷刷地向她望了過來?

江意樺沐浴在眾人的眼神中,感覺氣氛十分尷尬……

然而,畢竟一回生,二回熟!

這一次江意樺有經驗了,她繃著臉,無視其他人的目光,在確保自己舉止仍是端莊淑雅後,十分鎮定地繼續往客棧裡走去。

“這位姑娘,稍等——”一個人大嗓門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在冷如寒窖的氛圍裡,客棧夥計的聲音打破了這場寂靜。

這種情況下,果然隻有客棧還能靈活自如!江意樺一邊想,一邊看著客棧的夥計再次笑嗬嗬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這上好的中山鬆醪酒不知該記在二位誰的賬上呀?”

哦,結賬呀,江意樺回頭看了眼,此時,柳雲則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僵硬的表情漸漸恢複正常,眼神也似乎有了幾分光彩,他抬了抬手示意道,

“我付。”

“好勒,客官,一壺中山鬆醪酒二十兩,加上一間客房一百兩,一共一百二十兩銀子!”客棧夥計的聲音擲地有聲。

“多少?”江意樺和柳雲則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

江意樺屬實是被這個價格震驚到了,她尚在江府時,即便是去京城最好的會仙酒樓,一頓飯也不過是二十兩銀子,這客棧不過一壺酒就要二十兩?

這是打劫嗎?!!

更何況這不過是山間的一間野棧,看看這屋設瓦沿都是極為簡陋的風格,哪裡比得上會仙酒樓的天字號雅間?

並且,這麼個地方,住一晚居然也要一百兩銀子?

“客官,一共一百二十兩!”夥計攤開手掌伸到他們麵前,再一次笑嗬嗬地重複道。

“且慢,這……客房,我不住了。”柳雲則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揮了揮手道。

“那,這二十兩酒錢?”夥計又問。

二十兩?江意樺沉默了,隻聽到柳雲則用不可置信的聲音問,

“不對吧?即便是在京城,這中山鬆醪酒也斷不是這個價格吧?”

“客官,上品的中山鬆醪酒,再加上小店獨家珍藏的透影青瓷盞,是這個價,沒錯!”

江意樺的臉色沉了下來,遇到黑店了……

果然,她應該按照地圖上的標誌再跑二十裡,要不是看見這個畫師在作畫,她也不會停下來觀賞,栽在黑店裡。

江意樺一邊憤憤地想,一邊掃了掃外麵徹底暗了下來的天色,思考現在再徹夜走這樣的山路的可能性。

江意樺正埋頭思索間,旁邊的柳雲則忽然用手指戳了戳她,以微不可聞地聲音問了句,“你有銀子嗎?”

“……”

江意樺用沉默回答了他。

“你們沒錢?!”客棧夥計的聲音又大了幾分。

江意樺連夜出逃,根本沒帶什麼金銀首飾,臨走時也隻帶來了些碎銀在身上,哪裡有這麼多銀子!

哎,再看看這畫師,都淪落到沿途賣畫的地步了,估計也沒什麼銀兩……

正在江意樺痛苦地思考時,柳雲則伸手從衣袖裡取出僅有的銀錢擺在桌上,又掀開空蕩蕩的衣袖示意道,

“店家,我一個兩袖清風的讀書人,這沿途賣畫求生,哪來這麼多銀兩!”

聽到他的話,夥計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猛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銳利地盯著江意樺,“這位姑娘,看你的打扮應該也不是尋常門第,他沒有,你總該是有的吧?”

“您這樣的門第,怎麼會吝嗇這點銀子呢?”他又道。

江意樺覺得她真的是出逃不利,隻好伸手從荷包中取出碎銀,肉痛地放在桌上,“隻有這些,即便是在京城裡,買一壺中山鬆醪酒也足夠了!”

“這可不夠!”

夥計的臉色瞬間變了,隻聽“咻”地一聲口哨穿透了黑夜,江意樺和柳雲則便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群壯漢團團圍了起來。

“還以為是個豪客,沒想到連這點銀兩都付不起——”

夥計的話剛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剩下的話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因為,他感受到一把冰涼的利刃無聲無息地貼在了他溫熱的脖頸上。

江意樺從江府出來後,那把匕首就一直被她藏在袖中,直到剛才,她趁著夥計說話之際,拔出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頸。

江府是將門,大哥跟在父親身邊鎮守邊關,她與宋潯年歲相近,自小便與他一同習武,也是因此,母親怕她沒個女兒家的模樣,才格外重視對她的禮儀教養。

然而,她卻也從來沒有與疏於練武過!

“所有的錢都在那兒了,你們是,”

江意樺用力握著匕首,手腕稍偏,鋒刃便抵地更近,一字一頓問道,“要錢、還是要命?”

“且…且慢!”

她的動作終於讓夥計變得慌亂無措,連話都變得結巴起來,“這位姑娘,我們店向來…向來謀財,可從未傷過人的性命啊,你的匕首,匕首……”

“可、千萬小心點啊。”夥計一邊結巴,一邊小心翼翼地斜著脖子偷瞄著匕首鋒。

“你們不許動,放我們走!”江意樺對著圍著她們的壯漢揚了揚頭。

緊接著,她又帶著夥計試探著往後退了幾步,眼見包圍著他們的壯漢還站在原地,絲毫未曾挪步,她才鬆了口氣,緊繃的嘴角也放鬆了些。

她繼續緩慢地往後挪去,然而,退著退著,江意樺忽然發現!

此刻,在她退出的空地裡,柳雲則正紮眼地站在正中間,而且還目光怔愣,一臉驚奇地盯著她!

細細看去,似乎連瞳孔都有些微微的震顫!

事實上,柳雲則是真的很驚訝,莫說是她這樣的出身,即便是他這樣的寒門,對女子的規訓也向來是以端莊柔順為佳。

他才剛接受這隻是個外表看起來端麗閒雅,實則言語犀利的名門閨秀時,就看見她“唰”地一下抽出短匕首,徹底打破了他對高門貴女的認知。

這是在乾嘛?江意樺剛放鬆的下去心又提了上來,她趕緊用眼神示意手無縛雞之力的柳雲則跟上。

“好!”似乎是終於接收到了江意樺的眼神,柳雲則終於邁開步,貓著腰往她身邊跑過來。

“看不出來,姑娘你身手如此了得!”柳雲則靠近了衝她小聲道,“不知是哪家姑娘,該如何稱呼?……”

也不知道他是激活了哪條神經,和剛才那個清雅的畫師完全像兩個人,江意樺隻好不耐煩地打斷他,

“彆廢話,把我的馬牽出來!”

順著她的眼神,柳雲則幾步上前,快速地解開繩索,把她的馬從馬廄裡牽了出來。

直到柳雲則終於翻身騎上了馬,他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可勁地往前夠,直伸到她的眼前,“快上來。”

江意樺點頭,正準備去夠柳雲則的手,卻覺得那隻手倏忽地多出了許多個影子來,怎麼夠也夠不到。

江意樺甩了甩頭,可那雙手依舊疊了無數個影子,眼前像是蒙了一場霧,怎麼也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一道囂張地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終於生效了!這下跑不了了吧?”

江意樺握著的匕首被一個石子打偏,她挾持的夥計便如一隻泥鰍般溜了出去。

眼見著定在遠處的壯漢忽地又圍上來,柳雲則卻手忙腳亂地踩著馬鞍下了馬,還因為一個踩空,倏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

然而,他卻敏捷地跳了起來,拍了拍一身的灰,一溜煙地朝江意樺直奔過來。

溫熱的呼吸撲在麵上,柳雲則一把扶住她,確定江意樺站穩了後,才轉身攔在了眾人麵前,衝著來勢洶洶的壯漢們大喊了一句,

“停!我們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