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青野眼睛發光,滿是希冀地對元辭章道:“先生,我記住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三樓。
李意清等人消失不見,才站起身伸了伸懶腰,而後道:“汪青野看著踏實可靠,但做事風格還是稍顯稚嫩。”
想要攀元詠賦的關係,又不知道把戲做全。
不過大抵人是真的不錯,才能讓元詠賦明知被他利用的情景下,心中還忍不住記掛。
元辭章抬眸看向慵懶伸腰的李意清,“殿下莫不是忘記自己和他同齡了?”
李意清:“啊?”
她反應了一秒,才想起來她和汪青野都是十八的年紀。
李意清道:“看他和元詠賦站在一起,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元辭章嘴角微微上揚,溫柔地看著李意清略微不好意思的麵龐。
李意清臉熱了一陣子,轉移話題道:“汪青野談及的那幾本,我隻在家中的書房看到第一冊,後麵那些沒有留下嗎?”
元辭章看她有意回避上個問題,淡淡一笑,並不追問,順著她的話道:“手稿或許放在彆的地方,不過京城書局有印刷,若是你想要看,不妨稍後去書齋買幾本?”
李意清搖了搖頭,書局中印刷出來的書再好,一旦看習慣了元辭章的親筆手稿,都會有些食之無味。
她道:“或許在書房我還沒看到的某處,回去再找找,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李意清的話音落下,門外傳來敲門聲。
緊接著響起東升樓夥計的聲音:
“貴客,掌櫃的讓送上三碗雪花酥酪,還有兩位元家的姑娘,也說想要來見你一麵。”
元家的姑娘,李意清隻認識元棉。
還有一位是?
李意清有些記不起來,轉而看向元辭章。
元辭章微微沉吟,道:“殿下可還記得元家族學中偶遇的元槿?你當時寬慰元詠賦,她就在旁邊。”
經過元辭章的提醒,李意清腦海中記起了元槿的模樣。
“原來是她,”李意清有些意外,她朝著門外道,“進來吧。”
門口的夥計應了一聲,推開門,手中端著盤子,後麵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姑娘走了進來。
元槿許久不見李意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姐姐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
李意清有些心虛,但是麵對元槿的熱情燦爛,她說不出掃興的話,而是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當然記得小槿了啊。”
一邊說著,李意清一邊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元槿的腦袋。
元槿聽到“小槿”的稱呼,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她朝李意清張嘴“啊”了一聲,而後靦腆地閉上嘴,小聲道:“姐姐,娘親說我要換牙了,這次過後,他們就不能叫我‘小漏風’了。”
元槿講話慢,聲音又軟糯,李意清耐心地聽完,伸手點了點元槿的鼻尖,直逗得她哈哈大笑。
元棉看兩人關係要好,在旁笑著道:“今日我陪阿珩來書院,在巷子口看到了送元淩小考的嬸母一家,聽說我在書院瞧見了你的身影,元槿便朝著要跟過來。”
元槿矜持地站在一邊,眼巴巴地瞧著李意清。
李意清手搭在元槿的肩膀上,看元棉精神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和前些日子呆滯淒楚的模樣相去甚遠,心中放心了幾分。
“黃小郎君勤奮好學,年紀輕輕中了舉人,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元棉心中也頗為感慨,她感激地看著李意清,幾番張口,卻又怕自己詞不達意。
她想好好謝謝李意清的幫助,哪怕這些對她而言隻是舉手之勞。可是看見李意清雲淡風輕的表情,便會覺得自己所有深埋在心底的話都蒼白無力。
元棉不再糾結此事,轉了話題道:“等六月後,阿珩就準備向微生山長請辭,離開江寧府了。”
李意清有些意外:“離開江寧府?”
元棉點了點頭,“阿珩說,他在學府所學已然有限,這幾日讀了三甲的答卷,更覺得自己缺乏閱曆和見識,便準備去遊學。”
李意清了然。
她問道:“可想好要去哪裡了?”
“這倒還不曾,”元棉偏頭想了一會兒,有些遲疑道,“或許是準備順江而下,也可能會去杭州府一代。不論他走到哪裡,我都是會陪他一起的。”
元棉說這句話時,沒有一絲勉強,眼睛熠熠生輝,對未來充滿了期望。
元槿則有些疑慮地看著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有一抹憂愁,“啊?棉姐姐也準備離開了嗎?”
元棉聽到那個“也”字時,有些失神。一個七八歲能知道什麼,大多數的消息都是從自己親長口中聽到的,李意清在江寧不會久留,似乎在一開始就被埋在了元氏每一個人的心中。
元棉看了李意清一眼,見她微微垂眸,低頭對元槿道:“等小槿長大了,想去哪裡都可以。”
李意清回過神,點頭讚同這句話,“我生於京城,想著總有一日看遍山河萬裡,如今也來到了江寧府上。即便有朝一日我、元棉都離開此地,我們也會在其他的地方再次重逢。”
元槿聽不太懂,隻能牢牢地記住她們將的這句話。
程夫子說過了,若是有一句話當時聽不懂,不妨先記住,幾年之後再回首,一切都會變得豁然開朗。
元槿深以為然。
李意清看她一會兒抿唇一會兒點頭的模樣,有些被逗到,忍不住輕聲笑了笑。
這時,元棉才看向坐在旁邊靜靜喝茶的元辭章,鼓足勇氣道:“堂哥好。”
她對於這個將近兩三年沒見過的堂兄,心底是有所畏懼的,不止是她,基本是元氏所有的小輩都對元辭章心懷敬畏。
這個人太過於優秀,周身氣度冷淡,從府試開始便一直包攬前三,去年金榜題名後,哪一個元氏小輩沒被家中長輩說過一句——
“你看看你辭章堂兄,學習從不讓元相操心,你若是能有他一半懂事,我何至於如此操心。”
更有甚者,會直接念著“天尊菩薩”、“三清真人”,說什麼要添香油錢,願祖墳再冒青煙,以保後嗣繁盛。
可元棉記得,明明少時,是辭章堂兄最不聽話。那時候元辭章跟隨元夫人回到祖宅小住,他們都在族學聽課,隻有元辭章會躺在江中的竹筏之上,在水中晃晃悠悠地飄蕩一整日。
那時候的他雖然也穿著白衣,卻比現在隨意得多,仰麵閉目,聽著流水淙淙聲,等到日暮便回到岸上,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容應對長輩的詢問。
最可恨地是,明明能一整日都不在族學,卻能將四書五經牢記於心。元朝生受不得刺激,直嚷嚷著元辭章作弊,卻會被元璉追著斥責。
後來元辭章和元夫人啟程回到京城,他們這些小輩在岸上笑得如同過年:太好了,元辭章那個怪人終於走了。
元棉打住停不下來的回憶,悄悄看了元辭章一眼,心底暗自嘀咕人性真是奇怪,元辭章才改變自身行為幾年,可族中的尊長像是完全不記得曾經的元辭章也並非這麼謙謙君子,而是一個也會避課不去的少年。
元辭章不知道元棉的想法,聽到她的問候,微微頷首。
一舉一動,儘是世家貴公子的從容不迫。
元棉心底鬆了口氣,拉著元槿走到李意清的身邊坐下。
她雖然不諳世事,卻不代表她不知道辭章堂兄的這一切變化都是源自於於光公主。
元棉忽然對李意清愈發好奇了起來,在她不曾見識過的京城繁華中,堂兄和公主曾有過怎麼樣的一段故事。
*
江寧書院的小考從下午未時二刻開始,一共需要一個時辰。等評完卷,大抵酉時便能出結果。
這一個時辰難熬,不過好在有元槿在場,七八歲的女孩真是活潑愛動的年紀,哪怕正在換牙期,也擋不住她嘰嘰喳喳的小嘴。
她用一種稚童的視角講述著書堂中的所見所聞,以及今早新開的桃花如何熱鬨。
不知不覺,很快就到了申時四刻。
來的隻有汪青野一個人,見到李意清朝他的身後看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詠賦他沒來,好像身體不舒服。”
李意清:“……”
很好,彆人家是考前不舒服,元詠賦是考完不舒服。
元槿童言無忌,笑嘻嘻道:“啊!我知道啦!詠賦哥哥沒考好!他不敢來見姐姐和堂哥!”
她搖頭晃腦地說著,自以為發現真相,還忍不住朝李意清看去,試圖獲得她的認同。
汪青野聽到元槿的聲音,有些尷尬地陪笑。老實說,小姑娘猜的八九不離十。
剛下考場,元詠賦便慘白的一張臉,自顧自地念叨著:“完了完了,祖父和兄長知道了,定然沒我好果子吃。”
汪青野看著他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有些不忍,主動攬了來東升樓找元辭章和李意清的事。
元詠賦麵如死灰,他道:“早死不如晚死,青野兄,你可要好生勸慰我兄長啊。”
原先一口一個汪青野,現在連青野兄都叫上了。看來是真的慌了。
汪青野不再多想,話鋒一轉道:“山長說酉時便能出結果,幾位現在可要過去?”
元棉記掛黃栩珩,自然是要去的,她也有些猶疑地看著李意清和元辭章。
李意清沒有猶豫,斬釘截鐵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