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府上乍然聽到新人到了的消息,還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見黃栩珩騎著高頭大馬,雖麵上仍有虛弱,但確實活生生的出現在迎親隊伍之中,才一聲聲地通傳進去。
“老爺,夫人,小公子活過來了。”
聽到黃栩珩歸來消息的黃家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開這個口。
等到新人攜手走進內堂,黃家的家主黃策才大夢初醒一般,擺上笑臉迎人。
眾人心照不宣地對早晨發生的那件荒唐事閉口不言。
李意清走進來時,氣氛詭異地安靜了片刻。
黃策見過大風大浪,主動上前道:“今日之事我已經聽說了,幸好殿下手底下的人個個精明能乾,才救了珩兒一命。多謝殿下。”
李意清微微一笑,語焉不詳道:“是啊,不過如此看來,神卜閣的卦象也不可儘信,黃家主以為呢?”
黃策訕訕不語。
李意清轉過身,不再理會他,走到上首坐下。
裕親王既然跟著來了,自然沒有坐在後排的道理,便走到了李意清的對麵坐下。
喜堂中,除了黃栩珩的親生父母,緊隨其後便是李意清和裕親王,愣是把原先安排給黃策和黃箴的位置都擠沒了。
黃策臉上掛著笑,招來一個仆役,吩咐道:“再去準備兩個椅子,喜堂不夠用。”
仆役領命,很快離開了。
尋摸到空閒時間,黃策陰沉地看著黃箴,壓低聲音道:“這件事若是不能妥善處理,那位怪罪起來,你我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黃箴頭頂著豆大的汗珠,臉色發白,“大哥,於光公主此次不僅喊上了裕親王,更帶了五十名公主府侍衛。”
五十位公主府侍衛,足以把黃家圍住。
黃策有些後悔沒對上峰建言,應當用些更猛烈的藥物。
否則何至於此刻淪落到這般被動的境地。
裕親王和吟瑞郡主在此,估計要不了多久的時間,親王衛的侍衛也會趕到。
黃策竭儘可能保持冷靜,叮囑黃箴道:“你想辦法,去範府,把消息送出去。”
黃箴心中一震,麵上掙紮片刻,重重點了點頭,出門去了。
李意清注意到黃箴離開的動靜,眸光微凝,不經意地問道:“這典禮都要開始了,黃家叔公這是急著去做什麼?”
黃策不敢直麵她的視線,乾笑道:“解手,解手。”
李意清不再多說,而後換上笑意,看著走進來的一對新人。
坐在主位上的黃栩珩父母看見活生生的兒子,眼睛睜得渾圓,眼眶濕潤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旁的喜婆在旁高聲道:“迎春納吉,喜事延綿。請新人入堂。”
“一拜天地,皇天後土在上,願郎君娘子佳偶天成,天長地久。”
“二拜高堂,父母恩親在上,願兒女親好承嗣繁茂,白首不離。”
“三拜來賓,鄉鄰親朋在上,願新君新婦花開並蒂,永結同心。”
……
元棉和黃栩珩認真地行完拜禮,而後在一片道喜聲,為主位上的父母敬茶。
敬完完畢,李意清忽然出聲道:“我來江寧之際,父皇母後怕我吃苦,給了我幾間宅院。元棉算是我的堂妹,我便拿父皇的好意做東,賜一件宅院給新人,當作新婚賀禮。”
在場的賓客無不目瞪口呆。
李意清並不在意旁人如何想,隻看向元棉和黃栩珩,“你們可願意?”
元棉心中感動,卻謹記喜堂中不能哭,隻能紅著眼眶看向李意清。
“堂嫂。”
一旁的黃策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殿下,既然是聖上給您的,讓他們兩個小輩住進去,隻怕他們受不起這份恩賞。”
裕親王此刻也品出幾分黃家的眼高手低了,忍不住在旁陰陽怪氣道:“陛下富有四海,天下萬民於他皆是臣民,宅院既然給了於光公主,她如何抉擇,還需要你黃家人點頭不成?”
這一句話不可謂不重,先是點出天下萬民在順成帝眼中不分高低貴賤,後又語氣鋒銳直逼咽喉,把他架在火上烤。
開玩笑,若是於光公主的抉擇真需要黃家人點頭,那江寧書院裡的一幫文人就能用唾沫淹死他。
黃策道:“我怎麼敢做於光公主的主,隻是怕暴殄天物。”
李意清抬手,毓心從袖中取出一卷用紅繩包好的房契。
“這些房契中,有一處三進三出的院落,位置甚好,夠你們二人加上服飾的奴仆住了,剩下的則是一些江寧的鋪子,元家雖然已經準備妥當,但是這些算是我和你堂兄額外的心意。”
元棉顫抖著手接過紙卷,目光怔怔地落在李意清身上。
黃栩珩在旁道:“多謝堂兄和堂嫂一片好意。堂嫂放心,我黃栩珩此生,唯元棉一人,死生不棄。”
李意清要做的事情交代完畢,轉身離開了正堂。
隨李意清離開的,還有裕親王一行人。
此刻午時已過,四人沒有先回元府,而是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樓。
在東升樓的威名之下,其他酒樓的生意日漸式微,今日酒樓和往常一樣無人光臨,懶洋洋的店小二和掌櫃站在前台嘮嗑。
看到終於有人進店,掌櫃終於提起了精神,擠出笑臉問:“各位貴客來些什麼?”
他這句話朝著四人當中看似最年長的裕親王說的,而後裕親王看向李意清,“你決斷吧。”
李意清不欲細究今日的飲食,她看向掌櫃,“今日酒樓可還有他人在場?”
掌櫃道:“今日……還不曾開業。”
李意清聞言,從袖中去了一錠金元寶,放入掌櫃手中。
“今日酒樓被我等盤下,任何人來,都不許進。”
掌櫃和店小二瞧著那個金元寶眼睛都直了,聽到李意清的吩咐,立刻連連點頭:“姑娘放心,今日便是一隻蒼蠅,也上不了二樓。”
說著,他瞪了一旁眼巴巴望著的店小二,忙聲道:“還不快去讓後廚將各式招牌菜都做上一份。”
四人走上二樓後,一人占據一方,坐了下來。
裕世子李澈筠最後背對門的一側,他悄悄打量著父親和長姐的臉色,又看看李意清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心底無端有些慌。
明明他們人多,可光氣勢上,就輸給李意清一大截。
李意清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依次給幾人斟茶。
裕親王看著她的動作,伸手拿起一隻茶杯,見茶葉是去年的陳茶,聞著還有一股黴味,又悻悻放下了。
他開口道:“我知道公主殿下想知道什麼,隻是我在此想要殿下一句準話,若是此刻我將一切和盤托出,可能全身而退?”
李意清聞言,似乎覺得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
她笑了笑,“能不能全身而退,不應當問我,而是應當問一問這大清律法。”
裕親王臉色一變。
一旁的李泊芳看了眼裕親王複雜的臉色,又看向李意清的麵龐,冷聲道:“李意清,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們家從始至終,隻想求財。”
裕親王享親王尊位,年奉自然是朝廷中最高等的一檔,背靠天子寵信,坐擁滿身富貴,怎麼會為了富貴鋌而走險。
李意清默然回看她,她見李意清仍舊不信,從手鐲中取出藏著的暗箭,直指李意清。
“你不信?”
李意清道:“太過蒼白。不如吟瑞郡主告訴我,為何求財?”
李泊芳本狠厲的麵容驀然一白。她不安地看向自己的父親,卻見到裕親王連連歎氣。
“公主府侍衛就在酒樓附近,城外還有兩千廣德軍,若是裕親王和吟瑞郡主能不動聲色將我永封此地,倒是不失為一種辦法。”
時間緩慢的流逝。
裕親王比任何人都知道,既然有心獲取不義之財,那麼即便沒有直接執刀,手上也不可能沒有血腥。
他們在自欺欺人,認為執刀之人仍舊是孟家,仿佛這樣,自己依舊光風霽月,不染塵埃。
聽到城外有廣德軍駐紮的時候,裕親王就知道,李意清此舉早有謀劃,甚至顯得今日份的對談,變得有些滑稽。
李澈筠終於忍不住了,他崩潰地大吼一聲,“殿下,彆問了,是我,都是我。”
李意清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李泊芳將手中暗箭射出去,箭頭擦著李澈筠的臉龐而過。
她恨聲道:“窩囊廢,若是不你,裕親王府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李意清聽得雲裡霧裡,李澈筠膽小如鼠,說話稍微大點聲都能把他嚇到,他能犯下什麼事,才需要如此多的銀錢。
“兩年前,我……我在京城天音樓聽戲,偶爾遇見一個妙齡的夫人,她自稱逃亡路上夫家不幸喪命,求我憐惜,我一時心動,便……”李澈筠說得磕磕碰碰,似乎也知道這是一件極不光彩的事情,“後來,那人對我下手,下了一種曠世奇毒,名曰魂散。”
有夫家的妙齡少婦。
李泊芳臉色更冷了幾分,看其架勢,若不是有裕親王的眼神喝止,怕是忍不住已經對其出手。
李澈筠看著李意清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眸,咽了一口口水,繼續道:“後來我才知道,那名女子是大夏國的奸細,接近我蓄謀已久。魂散為西域奇毒,需要每月服用一次褪毒丹以延緩毒素發作,這褪毒丹的藥材極其昂貴,不到一年,裕親王府的家產便散去大半。”
事關大夏奸細,裕親王不敢聲張,隻能想儘辦法保住自己獨子。
李意清卻想不明白,“既然是奸細,為何不直接稟告父皇,反而遮遮擋擋?”
“筠兒和那婦人在一起時,攜手相伴,鬨得滿城皆知,你當時在外遊曆,故而不知道。筠兒愚笨窩囊,對那女子言聽計從,甚至在皇宮做了不該做的……等我和泊芳發現,一切都遲了。”
聽到皇宮二字時,李意清再也按捺不住,站起了身。
裕親王見她掩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怒意,連開口的底氣都變小了幾分。
“於光公主不必如臨大敵,皇宮戒備森嚴,筠兒雖然出手,但並未真的傷到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