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人擠人的女神殿現在已經很空曠了，除卻外麵一些還在堅守的守衛隊，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
希雅聞言攥緊了拳頭。
明娜也腳下一踉蹌，幾乎站不住，失態的叫道：“怎麼會！德爾福娜大人是由希雅大人親自關押的，那些敵神靈怎麼可能不知不覺的帶走她？”
伯裡卡蒙苦著臉，他也不知道啊。
“在找這個愚蠢的極光神嗎？希雅大人。”
一道悅耳但讓人心中生厭的聲音響起，帶著麵具的西維斯闖了進來，以昏迷的德爾福娜做盾牌，身後跟著一大群敵神靈。
“希雅大人，我們……”
渾身浴血的海菲涅特退到希雅麵前，她率領的守衛隊已經不足百人了，但這都沒有沒能保護住主神和信仰的神明讓她覺得羞愧，內疚地說道。
“你們儘力了，乾的很不錯，”希雅很少誇獎彆人，但在今天倒是破天荒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海菲涅特低著頭，退到明娜麵前，將她保護在身後。
惹得矮海菲涅特一個頭的明娜悶悶地搡了她一下，才得到一個勉強的視線空餘。
“西維斯，又是你嗎？”希雅從來沒被人這麼背叛算計過，在西維斯身上算是栽了個大跟頭。
“沒錯，希雅大人，是我乾的。”西維斯隨手將德爾福娜推給手下，痛痛快快的承認了。
“你！”明娜等德爾福娜的信眾都對西維斯怒目而視。
希雅虛眯著眼睛，問道：“你究竟想乾什麼？這樣利用神靈的事也做得出來？”
“希雅大人，她可不是普通神靈，你不是知道的嗎？”西維斯發出一陣笑聲，即使在麵具的阻遏下也能聽出其中的得意。
“這可是星樞啊！現在世界的根基就是由一位星樞神靈演化而來，我們神靈的模樣都是造物神比著那位最初的星樞神靈所創造。這是能顛覆舊統治，重塑新秩序的關鍵力量啊。”
西維斯迷戀的看著德爾福娜，就像是在看一塊絕世的寶物。
“你怎麼能把你的得力乾將當三歲小孩糊弄呢？真是讓人傷心。”
希雅沒想到西維斯已經知道了德爾福娜的身份，更被他的無恥氣笑：
“收起你的惺惺作態。早知你狼子野心，就該直接殺了你，哪有你今日！”
“希雅大人，後悔過去可於事無補。”西維斯聳聳肩，“雖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為了新的世界，隻能委屈你貢獻一下生命了。”
“放心，我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神靈，等你死後，我會為你多供奉些祭祀的。”
西維斯成功展示了一番什麼叫做隻要我沒有臉皮就不會受到傷害，二五仔的做派戴上了麵具也掩飾不住。
“口口聲聲說著新世界，你們究竟想乾什麼？”
“唉，希雅大人也對我們要做的事感興趣嗎？”西維斯自持勝券在握，行事作風更是隨心所欲。
“我們當然是要改變現在的世界了。造物神大人和世界意誌勾結，把神靈當做工具，我們怎麼能不去反抗。”
希雅一心以造物神為首，現在聽到西維斯如此詆毀造物神，眼神冷得讓西維斯打了個哆嗦。
“不要這麼殺氣騰騰的啊希雅大人，你這樣我怎麼給你宣揚我們崇高的理念啊。”
“工具？”希雅冷冷的道，“母神什麼時候把你們作為工具利用了？”
“還在母神。”西維斯對希雅的冥頑不化頭疼，“希雅大人你的力量為什麼會衰弱，需要我幫你說出來嗎？”
希雅皺緊眉頭，自己力量衰弱的原因明明隻有母神知道才對：“你知道什麼？”
“彆那麼懷疑我，我可沒有偷窺的癖好，也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藏不住。”西維斯做出舉手投降的滑稽貌態，“不過我能推測出來。”
“畢竟權象啊，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西維斯這句話一出，希雅還沒說什麼，神廟其他人就紛紛嗬罵出聲。
“你這家夥在說什麼啊？權象可是世界贈予我們的重要力量，怎麼還成什麼壞事了？”
“推測，我還推測你今天就要死呢！”
“就是啊，奇言怪論，不知所謂！”
西維斯阿拉一聲，感慨的道：“發現真相的天才總是孤單，而沉迷謊言的蠢貨才更可憐啊。”
“你們以為權象是無償贈予的嗎？”西維斯輕佻的語氣陡然凝實，震懾得其他人不自覺安靜了下來，“在這各種法則還不成熟的世界，權象作為世界運行的機製被借予給神靈或人類。”
“為的就是由你們這些白癡去推動、去挖掘權象的力量，你們對某一權象理解的越深，世界從中獲得的收益就越大。”
“等徹底的把權象推衍到極致，你們也就成為了世界這一運行機製的一部分，失去自我，成為世界走向成熟的養料。”
“這樣，你們還能說權象是好的嗎？”
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他們沒聽說這種事，希雅又沒加以反駁，一時間舉棋不定。
“看樣子要麼不相信要麼不在乎啊。”西維斯對他們的反應也不奇怪，畢竟能將權象挖掘到被世界同化的神靈或人類太少了，就算權象有這限製又如何，不去碰禁忌就是了。
攀不上峰尖，也能在半山腰俯視眾生了。
“可惜，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西維斯嘲諷的笑道，“能獲得權象的生靈本就是有著推衍該法則深化成熟的資格，一舉一動都是在幫世界更進一步，根本阻止不了。”
“而世界各種權象發掘齊全，徹底成型之後，神靈將再沒有在此世立足的餘地。”
西維斯的話擲地有聲，人群一瞬間騷動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意思？”海菲涅特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西維斯攤開手，說：“這不是很明顯嗎？”
“像生命和死亡權象成熟後，所有的生命都將受控於這兩個權象的運行，以世界能承受的閾值進行生死輪回，大概也就百八十來歲的壽命吧，不論是神靈還是人類無一例外。”
“而智慧與靈感等權象成熟後，也不會再由神明掌握，它們會自由地在腦海裡穿梭，神靈點點頭動動手就啟智的能力將成為曆史。”
“也就是說，不論是自然權象還是物態權象，這些權柄都歸於世界本身，神靈統治的時代在那時將徹底終結。”
“諸位應該都明白吧，所謂的成熟就是普通，”西維斯環顧四周，幾乎沒誰敢與他的視線接觸，“而我們神靈就是那成熟的世界最不能容忍的特異之物。”
“造物神明明知道這一切，卻對大家進行隱瞞，不僅不阻止世界的成熟，還主動將權象歸還給世界。”
西維斯指著沉默的希雅，說：“希雅大人，不，希雅·愛洛斯，你之所以力量衰弱，就是幫造物神歸還了一份她推衍到極致的權象對吧？”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那代價的氣息。”
西維斯摘下麵具，露出了掩飾的麵容。
“怎麼會？你的臉……”明娜捂著嘴，震驚無比。
西維斯本來的容貌和奶油小生一樣，臉和眼睛都像是一碰就會出水的那種柔軟長相。
可現在，他臉上已經不存在五官和血肉，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縮小版的星雲，星移鬥轉之間能感受到世界運行的力量。
如他所言，權象的發掘會帶來世界的同化。
“沒想到，你竟然藏得這麼深。就是在九位主神中，除了我也沒誰像你一樣把權象用到這種程度。”
希雅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她臂甲之下的確和西維斯說的一樣，也被同化了。
“但你說錯的太多了。”希雅對他們遺忘自己的職責感到痛心，“神靈本就是母神為了世界的發展而創造出來的，我是，你是，在場的神靈都是。”
“神靈的職責就在於開辟，在於為世界的誕生保駕護航。”
“我們因此都為世界上其他生靈的生存貢獻過力量，自宇宙蒙淵中運載過土壤，引來過河流，誅戮過怪物。這是我們的過去。”
“然後迎來被同化、被拋棄的未來？”西維斯打斷希雅的話，很是不忿，“我們的付出難道是為了做為工具，成就那種普通的世界？”
希雅歎了一口氣，說：“成熟不是普通，成熟是接受。”
“神靈的力量太強，欲望又太盛，即使我們不去刻意索求什麼，世界也不可能一直供養得起我們。到時候不僅我們曾保護過的世界會崩潰，失去憑依的神靈也會逐漸消亡。”
“結局其實早就注定了，我們該做的是享受付出的時光，將一個成熟且獨立的世界贈給宇宙。哪怕那之後的未來沒有神靈的位置，依舊會有生靈記得我們。”
“或許是人類，或許是其他什麼，我們將會以另一種姿態成就新的永生。”
“沒有誰的成熟是可以阻止的，更何況還是世界的成熟，不要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希雅的一番話讓神廟一方逐漸安靜了下來，並不存在欺騙和隱瞞，他們的命運如此，職責如此，正義一直在他們這一方，悖逆了造物神和世界的才是真正的敵人。
希雅的話不止讓神廟一方堅定了下來，連跟隨西維斯的手下都出現了小小的動搖。
“嗬，世界的成熟阻止不了？”西維斯冷笑一聲，“我將它重置到最初狀態不就好了？”
“你們難道？”希雅想到一種可能，怒發衝冠。
“沒錯。就是這家夥。”
西維斯看著德爾福娜，愉悅的說：“星樞和世界的聯係深厚，以她為媒介毀滅並取代現在的世界，將迄今為止世界所創造的一切都化作養料，供養開辟新的神靈之世。”
“你那麼無私的精神我可體會不到，為什麼是我們神靈去接受？去接受的該是眾生才對！”
“神靈的統治將在我們的帶領下長青不朽！”
“——！”明娜被他們的瘋狂嚇得說不出話來，敵神靈竟然想把此世所有的生命都化作養料？
這種為保一族榮華以萬靈為薪柴的行為得何等惡毒才能想得出來？
“看樣子，彼此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希雅奉勸不回來他們了。
他們本來都是為世界做過很多貢獻的神靈，可偏向邪道的時候就已經死不足惜。
“我還以為希雅大人是站在神靈這一方的呢，沒想到……”西維斯話還沒說完，眼角閃過一點寒芒。
“你——”
西維斯捂住脖頸，眾光之長的極致高溫自傷口開始蔓延，在不可置信中將他灼燒成灰燼。
“下輩子，對主神放尊重點。”
希雅自光中折躍到西維斯身旁耗了她不少力氣，蒼白的臉色浮現出異樣的潮紅。
不過結果喜人，擒賊先擒王。
“西維斯大人！”
“你、你竟然！”
西維斯的親衛們沒料到希雅還有這等實力，主神長久以來的威名重新浮上心頭，讓他們不住地打哆嗦。
“為西維斯大人報仇！”
但還是有人鼓起勇氣衝希雅亮劍，一圈人圍了上來。
“希雅大人小心！”
海菲涅特見狀，趕忙率領剩餘守衛趕來接應。
被圍住的希雅麵色不變，眼角帶著些悲憫，金色的騎槍卻毫不留情。
“唔咕——”的遺言不停在殿內響起，像是短促而血腥的哼噠歌曲。
騎槍揮舞如風，不管是前進的敵人還是逃跑的敵人儘皆授首。
鋒銳的槍尖和配重的尖錐上都流淌著血液，空氣中彌漫著腥氣和焦糊的怪味。
希雅在混戰中看到正打算架著德爾福娜離開的敵神靈，借著刺來的長槍起跳。
“呼呼”的呼嘯風聲響起，那敵神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槍尖貫穿。
“噗呃——”他胸口出現一道碗大的貫穿傷口，眼神不甘的倒下。
“退回去！”
希雅從敵神靈手中搶回了德爾福娜，在海菲捏特的掩護下撤了回去。
剛將德爾福娜交給明娜，希雅就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甚至要海菲捏特攙扶才能站穩。
“希雅大人，你沒事吧？！”
伯裡卡蒙慌張的四處找著魔藥，深怕希雅有個什麼好歹。
“閉嘴！”希雅本就疼的麵容扭曲的臉更黑了幾度，叫這麼大聲是怕敵神靈們不知道我是強弩之末了嗎？
果然，失去頭領的敵神靈亂糟糟了一番，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希雅就是再武勇，敵神靈占著人數優勢，怎麼可能這麼簡單的就放過他們。
“希雅大人，現在怎麼辦？”明娜抱著德爾福娜，彷徨無比，也不知道德爾福娜是怎麼回事根本喚不醒，如果要拚死一戰的話完全幫不上忙。
希雅強撐著身體，借助女神雕像，為明娜他們再次打開傳送魔法陣。
她下決心要送奎法昂神廟的大家走，那麼就不會食言。
隻不過這次力量不足，不再能像最初那樣一批接著一批的傳送離開了。
“快帶著德爾福娜離開！”希雅示意他們快逃。
明娜咬牙，將德爾福娜交到海菲涅特的手上。
“你……”海菲涅特懵了一下。
“快走！我不可能背離神明！”明娜將海菲涅特向前一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意說道。
“都給我離開！”希雅怒喝了一聲，為守衛軍撐起禦敵的結界，抑在喉頭的腥甜趁機奔流湧出。
海菲涅特不敢耽擱希雅燃燒生命帶來的生路，閉上眼說了句抱歉，準備離開。
明娜鬆了口氣，她就怕海菲涅特的犟脾氣耽誤正事，不過幸好……
奇怪。
明娜眨了下眼，她似乎看到了一道不詳的黑色？
伯裡卡蒙腳步帶風，從明娜身旁衝過去。
“希雅大人！小心！”
明娜驚淒的叫聲震得所有人一驚，都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能叫出這般駭人的聲音。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接著明娜的尾音響起，在殿內回旋，結界外的敵神靈麵對變故都疑惑地停下了攻擊。
“為何……”希雅腦海的神經都因為穿刺痛感瘋狂的舞動起來，她艱難的回頭，隔著明娜的臉能看到伯裡卡蒙滿是遺憾的表情。
明娜趴在希雅的肩上，沒人知道她一個不善戰鬥的神官是怎麼後發先至的，但如果沒有她為希雅擋住穿透心臟的利刃的話，被透身而過的就是希雅了。
“礙事的蠢貨！”
伯裡卡蒙果斷的抽出刺劍，明娜和希雅都悶哼了一聲，黑色的血液灑了一地。
“想走可沒那麼容易。”伯裡卡蒙手腕翻揮，德爾福娜的女神雕像被攔腰斬斷。
失去雕像作為傳送介質，傳送陣隨之崩塌。
搶在發愣的海菲涅特前進入傳送陣的一名守衛直接被崩塌的傳送陣絞殺，前半麵身子消失，零零碎碎的東西落了一地。
一瞬之間，血腥氣四溢。
“混蛋！”希雅眼神凶戾，死死地盯著伯裡卡蒙。
伯裡卡蒙見希雅像是還能再戰的模樣被嚇了一跳，知道一擊不中再耽擱下去怕是又要被殺死，連忙往結界外跑。
“都給我讓開！”
伯裡卡蒙衝出結界，文雅的臉孔一陣變換，竟然在最後變成了西維斯那樣星雲變換的模樣。
“西維斯大人！”
敵神靈們驚喜無比，他們還真以為自己的頭領被殺死了。
“你究竟是誰？”希雅幫明娜止住血，可那股死亡的氣息怎麼也祛除不掉。
伯裡卡蒙臉上的容貌不停的改變，最後停留在了一張無辜軟弱的臉上，她依著禮節對希雅躬身一禮，結巴的道：
“謊、謊言之神圖、圖塔列，樂、樂意為希雅大人效勞。”
“是你！圖圖塔列！”希雅對各主神的屬臣很是熟悉，圖塔列就是黑暗與命運之神葛庭的下屬。
“原來葛庭才是你背後的主使嗎？”
圖塔列在希雅擇人而噬的目光中咿了一聲，說：“我我，我不叫圖圖、圖塔列。”
她把臉重新換做伯裡卡蒙的容貌，這下口齒清晰了起來，說：“希雅大人，現在就彆惦記我背後是誰了，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你是故意引我來這裡的！”希雅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奎法昂神廟那麼容易就被帶入了這麼深的空間亂流，西維斯隻是幌子，真正布置放逐魔法陣的是頂著伯裡卡蒙身份的圖塔列。
德爾福娜也是她主動送給敵神靈的。
圖塔列讚許希雅受這麼重的傷還能想清一切的智慧，說：“沒錯，我的目的一直是你們兩位。”
“能擒殺主神的機會可不多，隻不過沒想到希雅大人這麼敏銳，我都用誘惑掩蓋德爾福娜的星樞身份了，結果還是被你認了出來，差點給我添上大麻煩呢。”
圖塔列擅長分身換靈，許久以前就頂著幾個身份潛伏在主神們的身邊了，幫敵神靈們掩飾手尾，誤導諸神，用自己的謊言權象編織出了蒙騙整個世界的假網。
也難怪和希雅一樣能發掘權象深至如此。
希雅攥著騎槍的手青筋畢現，她回頭看了看慌亂的眾人，剛才的傳送陣根本就沒能送走誰，頂著伯裡卡蒙身份出手的圖塔列太快也太狠辣了。
“很遺憾的樣子啊。”圖塔列進一步摧毀著他們的心理防線，“但這是擒殺主神的陷阱，怎麼可能會有生路。”
“希雅大人，你的傳送落點早就被我們算計好了。不論你是離開，還是留下，都有著圍獵你的隊伍。不如說靠傳送離開估計更難反抗吧？”
“即使是主神，在空間之神的設計下也插翅難逃！”
希雅晃了晃身子，神色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