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莉姆答應德爾福娜複仇的要求，得到了加入隊伍的夥伴。

“唉，你的對手是勇者？”德爾福娜正在帶著法莉姆向神廟而去，途中和法莉姆聊著天。“什麼是勇者？”

對不知道多大歲數的德爾福娜來說，這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新詞彙。

“勇者是盛行了還不足五百來年的新事物，他是神靈響應人類對抗魔族的祈求而出現，以打倒魔族為最終目標的存在。”

對於奧賽巴羅亞大陸人均兩三百壽命的人類來說，勇者都是一個渾身散發著嶄新氣息的東西，更不用說壽命無窮的神靈了。

而現在呂提烏斯能如此受矚目就在於他的前輩，那首位勇者的亮眼表現。

當時魔族不像現在這樣安分，一度糾集各種怪物打到了離人族帝都不足百裡的地方，當時熟知曆史的人都認為這是人類文明再生以來，又一次能毀滅一切的災難。

首位勇者在這時異軍突起，憑借世間少有的武力和軍事指揮扭轉大局，斬殺魔族乾部，指揮軍隊力戰，一路反推，到最後人類軍隊甚至都能望到魔王城上飄揚的旗幟。

不過勝利在即的時候，那位勇者積勞成疾去世，魔族軍隊趁著人類軍隊士氣低落反打出大捷，簽訂了講和的條約，魔族雖然丟掉了戰爭中獲得的大部分領土，但還是名正言順的在大陸西部和北部獲得了立足之地，搖身一變成為坐地戶。

這樣戲劇性的變化讓人類對於勇者的推崇升到了頂點，甚至誕生出了貝妮這種畸形的惡念之人。

“魔族？”德爾福娜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座植被茂盛的島嶼。

法莉姆跟著德爾福娜上岸，說：“魔族……和人類與怪物感覺都有一定關係的種族，曾經對於人類威脅很大，但自從魔族的攝政更替後就有八十來年沒有爆發戰爭了。”

“……小騷擾倒是時有發生。”法莉姆想起自己被毀滅的村子，現在心中還是忍不住抽痛。

“這樣啊，那你還想殺勇者？不怕被人類的報複嗎？”德爾福娜從法莉姆的話中挖掘出了一個新觀點。

“這——”法莉姆腳步頓了一下，對啊，呂提烏斯是品性惡劣，但他的名頭光亮得可以掩蓋身下所有的黑暗，法莉姆要真的動手殺了他的話估計在人類中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想想愚忠的塔梅蘿，雖然不至於人人都這麼盲目，但眾口鑠金之下，法莉姆怎麼也解釋不清。

“但我不想放過他。”法莉姆看著德爾福娜，虛心請教道，“請問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教我嗎？”

德爾福娜撓了撓臉，她就是旁觀者清，並不是什麼才智絕倫的人物，對於法莉姆的困境其實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唔，既然勇者名望這麼大，你也想辦法成為這樣的人不就行了，取而代之這種？”德爾福娜哈哈笑道，“比起你口中那種自大驕狂的呂提烏斯，我覺得你成為勇者更好。”

“弱是弱了點，不過心誌不壞。”

德爾福娜明顯是把呂提烏斯和希雅畫上了等號，所以很積極的鼓勵著法莉姆。

“取而代之嗎？”法莉姆咀嚼著這句話，下意識地覺得德爾福娜給自己出了一個好主意。

不過還沒等法莉姆細想，德爾福娜停下了腳步，打斷了法莉姆的沉思。

“好，我們到了，我，咳咳，沒錯，就是我的神廟。”德爾福娜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像是有點對自己的地盤破舊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叉著腰說，“奎法昂神廟。”

四周是樹齡悠長的橄欖樹，交葉連根，灑落一片暖綠的光芒。

德爾福娜背後的神廟深藏在這片橄欖林中，青藤爬滿石柱，鍛造雕刻的優雅技藝讓位於自然和歲月的積澱，神靈與人類的舊跡已經是環境的一部分。

溫柔的光線落在驕傲的德爾福娜身上，金發變得棉花一樣柔順，讓她有種給友人展示秘密基地的伶俐幼態。

法莉姆想到一個宮廷貴小姐模樣的人在密林裡求誇的貌態不由笑吟吟起來。

“不過，看不到裡麵的情況啊。”法莉姆走近了些，明明是開闊的柱式，柱子後麵卻看不見，像是蒙上了一層淺淺流動的白色霧靄。

“有結界啊。”德爾福娜給法莉姆做示範，摘下手套，輕輕碰上那白色霧靄須臾，有些鱗片痕跡的手指上頓時血肉焦糊。

她甩了甩在冒煙的手指，滿不在乎痛意，說：“要不是因為結界我早就進去了。誰知道希雅布的結界許出不許進，不然我絕對先把她吃了再走。”

“這樣啊。”法莉姆學著德爾福娜伸出手，隻感覺到了些微的阻滯，像是在摸果凍一樣，沒受到什麼傷害。

看樣子和德爾福娜說的一樣，結界並不會傷害人類。

“果然不太像。”法莉姆喃喃自語的說。

“什麼不太像？”德爾福娜沒怎麼聽見法莉姆說了什麼。

“我就這麼直接進去嗎？”法莉姆問道。

德爾福娜白了她一眼，說：“你不是說了你怕打不贏希雅嗎？我還沒把我的力量借給你呢，你進去送死啊？”

法莉姆呃了一聲，她之前裝弱是為了騙德爾福娜和自己搭夥，本來就不是惦記德爾福娜的力量。

法莉姆還有個在格戒裡發呆的王屍呢，機巧不足，但她警惕起來是能補正的，不至於像最開始遇上德爾福娜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她把這話說給德爾福娜，拒絕道：“你在外麵等著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事呢，留著自己的力量比較好。”

法莉姆覺得自己看到的未來沒有德爾福娜的活躍，很有可能是因為她被來找神諭隊友的呂提烏斯殺了。

呂提烏斯不比法莉姆，他有足夠的實力不會想著和德爾福娜合作，更何況他對怪物厭惡無比，一般是能殺就殺，不會留活口。

“交給我吧，我隻是先偷偷進去確定希雅的情況，如果打不贏再退出來就是了。”

德爾福娜環臂抱胸，冷笑道：“逞能是不是？還是看不起我這個怪物的力量？”

“怎麼會……”法莉姆手和頭都擺了起來，深怕被誤解。

德爾福娜占據了主動權，愉快的下決定，說：“那就沒問題了，用我的力量保護好你自己吧。”

法莉姆感動的看著德爾福娜，說：“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

“誰、誰關心你了？”德爾福娜被她的話驚了一下，貓被抓住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張牙舞爪的道，“我隻是不想結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幫盟友收屍。”

“自作多情。”

“唉？明明之前你還用舌頭舔我來著，我還以為你喜歡我呢。”法莉姆故作傷心的樣子。

“我什麼時候——”德爾福娜眼睛睜得溜圓，“！”

她想起來了，她在海裡纏住法莉姆的時候是有這麼個動作，但那是蛇信子啊！

誒，不過那也算自己的一部分吧？我竟然做過這麼不知羞恥的事嗎？

德爾福娜一副大受衝擊的模樣，臉上散發熱氣，指著法莉姆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

法莉姆被她羞窘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神采洋溢。

法莉姆本來就是一個樂觀愛玩鬨的性格，村裡麵的朋友都被她捉弄得雞飛狗跳不止一次，現在在德爾福娜麵前算是終於露出了本性。

最後德爾福娜鼓著臉把力量交給了法莉姆，一個人躲著生悶氣去了，隔著影影綽綽的綠葉，還能看到她在一邊踢小石頭的模樣，估計以後再也不想用皮同的姿態去呸咯呸咯誰了。

法莉姆笑的臉都微微發疼，但為了避免惹德爾福娜更加生氣還是憋著笑，溫柔的臉相變得很是顏藝。

“呼，冷靜一下，噗。”法莉姆還是有些繃不住。

“哎呦。”

法莉姆摸著後腦勺，地上一枚嬰兒拳頭大的青色橄欖果格外顯眼。

德爾福娜在手裡掂著果子，臉上的笑容格外核善。

“快點給我滾進去。”

法莉姆咿了一聲，連忙換出恪儘職守的表情，不敢再去偷看德爾福娜，認認真真的觀察著神廟。

她手上拿著鑲嵌花珀的十字手柄的小梳妝鏡，裡麵屬於德爾福娜的魔力素散發著金色的熒光，在鏡麵上搖曳。

法莉姆還是不願意德爾福娜直接把力量送入自己體內，那樣再取出來是很麻煩的事。

幸好格戒裡有儲存魔力素的魔導具，要是有什麼不對，她就能立刻把德爾福娜的力量歸還回去，免得出什麼追悔莫及的事。

“既然力量這麼充足的話。”法莉姆感受著充盈全身的魔力素，運轉得沒有一絲阻滯，她和德爾福娜的相性還挺好的。

法莉姆將手放在神廟的石柱上，青藤菌毯的手感有些毛癢癢的。

“【權象·為我所用的創造】。”

同樣是動用權象，這次有充足的力量打底，法莉姆完全沒有青銅門那時抽血析骨的不適，上次那青銅門就像是要把法莉姆抽成人乾一樣。

而且得到的成效也遠遠大於之前，小半個神廟在法莉姆的權象下歸於她的掌控，攔住德爾福娜的結界在她的命令下漸漸消去。

但在霧靄散去，法莉姆看到神廟裡的情況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向後退了一步。

“德爾福娜！”

德爾福娜還疑惑法莉姆在那裡呆愣愣的乾嘛，聽到法莉姆慌張的呼喚趕忙提著裙子跑了過來。

“怎麼了？你怎麼在這發愣……”德爾福娜看到神廟內裡的情況也驚了起來，低聲喃喃，“怎麼會這樣。”

神廟循階而上的大理石梯上，到處都是人形的遺骸，有人類泛白的屍骸，也有神靈呈琉璃玉色的神骨。

彼此手上和身邊都有著刀劍甲胄，有的還插在屍骸的身上。

法莉姆甚至看到深處的石柱上有一名被劍釘住的人類屍骨，綠色的菌苔長滿他的眼窩骨隙，連骨頭都被自然渲染出綠色斑點。

可以想象出當初在這裡發生了怎樣激烈的戰鬥。

“你逃出來的時候沒見過這些屍骨嗎？”法莉姆見德爾福娜也這樣驚訝問道。

德爾福娜沉默的搖了搖頭，她從有些遺骸中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就算不是她的信徒，也是她有點印象的神廟守衛。

“我是因為囚禁封印動蕩之時才破開封禁逃出來的，當時被汙染毀壞神格的信仰衝擊，神誌並不清楚，借著一股力量的引導才逃了出來。”

“墜在外麵那片海中沉睡了一番才再次蘇醒，直到遇到你為止。”

德爾福娜的經曆其實也很空白，大部分時間不是被囚禁就是在沉睡，蘇醒後就在單調的海裡發呆，遺跡裡的魔力素都不怎麼夠她練級，是真真切切的在坐牢。

法莉姆心疼的看著她，如果換做自己被這樣關著，估計早在無趣中發瘋了。

“看來神廟裡發生過戰爭，隻是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法莉姆推測道。

德爾福娜神情低落，她的怨氣是衝著希雅去的，信徒的改旗易幟她並不覺得難以接受，畢竟希雅的權象和神職都在自己之上，被取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沒想到他們最後還是都死去了，讓德爾福娜不由歎息。

法莉姆走近被釘在石柱上那人的屍骨，發動權象，希望能從過往的記憶中得到什麼消息。

——灰，濃厚的灰色。

就像是在眼睛上蒙上了透氣的灰色紗布。

視線倒在地上，伸出的手上拿著砍鈍缺口的寶劍，周圍是神靈和人類的混戰。

憤怒的吼聲，武器切割盔甲和血肉的滋嗤聲，到處是不甘死去睜著眼睛的屍體。

“嘩噗——”

不知道是誰失去頭顱的頸血淋在了頭上，滾燙血腥的氣息讓重傷的他回過神。

“啊啊啊！”

他翻起身，揮劍斬斷穿甲透胸的箭杆，重新衝入烏泱泱的敵陣中，殺得一片殘肢斷臂。

遠處觀賞著殺戮，帶著麵具的神靈對他的出挑感到不滿，拔出侍從的佩劍，向他擲過去。

劍如雷厲，勢不可擋。

“嗤——”

他被貫穿，餘力不減的劍帶著他雄壯的身軀飛退，被釘在石柱上。

神廟外的抵抗至此停止。

他死死的看著底下耀武揚威經過的敵人，生命力飛速流逝。

“該死的……敵神靈……”

再無餘力，劍鐺啷一聲落在地上。

古代的記憶終結。

一陣風吹過，思維紊亂起來的法莉姆向地上栽倒。

“喂，你怎麼了？”德爾福娜趕忙抱住法莉姆。

法莉姆閉著眼睛搖了搖頭，說：“我沒事，看到了一段過去的記憶而已。”

王屍的時候還好，曆史不及這位神廟守衛長，而且王屍還自己把自己保護的很好等待複活，法莉姆很容易就接收了記憶，這神廟守衛的記憶就給法莉姆帶來了很大的不便了。

她將自己看到的記憶傳給德爾福娜，躺在德爾福娜的懷裡喘息著。

“塞雷諾。”德爾福娜過完記憶，抬頭看著被釘在石柱上的屍骨，“他是一位很出色的人類，虔誠而且善戰，我的祭司伯裡卡蒙提到過他，還是我把他提拔到第一守衛隊隊長的呢。”

“那些帶著麵具的家夥是誰？敵神靈，我從沒聽過這種存在。”

法莉姆拍了拍德爾福娜顫抖的手，安慰著她。

德爾福娜抱住救命稻草一樣抱著法莉姆，說：“希雅那個混蛋呢？她為什麼不出麵，任由我的……任由他們被殺戮？她是主神，敵神靈這種瀆神的家夥都打到門上來了，她在哪？”

德爾福娜情緒激動，皮同的鱗片爬上她的臉頰，襯得她惡鬼般恐怖。

法莉姆忍受著德爾福娜的絞勁，臉色有些發白，還是溫柔的說：“她受重傷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德爾福娜一呆，對啊，要不是希雅重傷，囚禁她的封印怎麼會動蕩，她又怎麼可能逃得出來。

也就是說，一名以善戰聞名的主神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敵神靈打敗了？

德爾福娜感到一陣荒謬和失落。

“希雅，真是丟神臉麵的家夥。”德爾福娜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語氣落寞。

法莉姆雖然不想接著刺激德爾福娜，但還是想把另一段看到的記憶傳給她，比起敵神靈，這才是對現在的她們威脅更大的情況。

“我還看到了一些東西，是最近發生的，你要看嗎？”

德爾福娜收拾好心情，疑惑最近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但既然法莉姆想她看，那就看看好了。

——在霧靄蒙蓋的神廟中，無儘歲月裡都沒人打破的死寂告終。

一個蒙著鬥篷的人穿過了結界，進入了神廟。

他的腳步不停，對神廟裡堆積的屍骨恍若不見，向著神廟深處小跑進去。

就這樣毫不在意的踩踏碎不少骨頭，發出一路嘎嚓聲，消失在長滿菌苔的屍骨眼中。

有人，先她們一步進入神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