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知道韓柷杌不在了的時候,居然不怎麼傷心,隻是隱隱約約知道以後不會有這麼個強大又護短的神護著我了。
我與韓柷杌並沒有簽認主印,而韓柷杌與傲狠的認主印在他被穿體的時候就解開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認主印是可以解開的,大概是以前沒有那個主子會主動解開吧,後來又發現奴是絕對不可能解開認主印的,遺奴必須死。
韓柷杌不在的那日黃昏,我在哥哥給我準備的院子裡,看著那棵桃花,可以理解為灼灼的桃花。
是韓柷杌給我種下的,他說:我們家小陰到哪裡都是要極好的,在這裡就從桃子開始。
記得當時韓柷杌是非常忙的,忙著去死。
想來韓柷杌是早已做好了死的打算,支開了我與傲狠。
傲狠並沒有到燭龍一族的領地,我知道他心裡有些歉意有些疙瘩,他在這裡不受歡迎是其一,還有就是在這裡他總會想起是他使我變成了孤兒。
哥哥來看我,叫我早睡,不要難過。
我想說我不難過,可是說不出來,隻是點點頭將他請了出去。
天將將擦黑我就去歇息了。
睡得正迷糊就被壓醒,傲狠趴在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 ,很快驚動了守衛,我困倦地打發了他們,站在門邊冷冷看著傲狠。
他抱著我的被子在哭,不哀嚎了,隻是掉眼淚,衣衫襤褸,有些狼狽不堪,應該是離開燭龍領地邊緣回去看過了。
我想問他一些事情,可是怎麼也開不了口,有些事兒自己知道可以騙自己,可是一但問出來就是相信了一大半,再得到信任者肯定地回答,就很難再騙自己了。
其實韓柷杌與傲狠並沒有經過什麼驚天動地、可以叫他們一齊畢生難忘的事,就是平平淡淡的,一起生活千萬年。
紫萊界這麼大的地方,除了我就隻有他們兩個,何況在我到那裡以前就隻有舒雨與他們。
我不出聲打擾,看倦了,就過去強行拉過被子裹了睡覺,可是有點煩悶。
我踢了他一腳:“你喝了多少?出去。”
酒氣衝天,很難聞,傲狠是從來不在我麵前喝酒的,大概是覺得自己在我這裡是個好長輩。
他原本是坐著、蜷縮在榻尾哭的,我剛好可以踢到他,隻是沒想到他居然順勢握住我的腳踝,又蠻又狠地往他那邊拉。
拉到榻中央,他猛然起身朝我倒下來,在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抱著我親了一會兒了,我又驚又怒,奮力掙紮起來。
他察覺到我的不情願,就立即停了手,隻是抱著我的頭,漆黑的發絲纏著我的紅發,鼻子翕動著,煩躁又慌張地嗅著我。
漸漸的,他的嘴貼上我的喉結,微微啟動,試探著咬著吸著。
我黑著臉踢他。
傲狠就坐起來將我抱在懷裡,跟抱孩子一樣,他以前不止一次這樣抱著我,隻是這一次我有些警惕地盯著他。
他也看著我,隻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眸裡麵,有我在他這裡從未見過的東西。
他是又黏又膩地看著我,我有些害怕。
他開口了,是我從紫萊界到這裡後第一次聽他和我說話,說的是喜歡我,想弄我,但是又不敢弄我,怕韓柷杌回來收拾他。
我給了他的眼睛一拳,全身顫抖不止,眼裡的紅應該是加劇了的。
他不顧我的掙紮,捧著我的臉慢慢擦拭著什麼,我愣住了,我怎麼會哭呢?韓柷杌說過,他與傲狠帶大的孩子受不得委屈,眼淚從來不會掉地的。
我揮開他的手,拚命擦拭起來,臉有些痛,傲狠將我抱著,手強硬地按住我的頭,我在他頸間泣不成聲。
翌日,我腫著眼向哥哥道彆與傲狠一道回了紫萊界,紫萊界的結界除了韓柷杌可以打開,就是傲狠與我,後來添了一個小殿下。
而傲狠在這裡住了許多年才知道他可以打開紫萊界的結界,那時他背著小小的我玩,滿天跑,逗我開心。
那滿天繁星吸引著我,在傲狠跑到紫色流紋的結界時伸手去摘,用了一點法力,手也伸出去了,他大驚失色自己也試探了一下。
那時我模模糊糊知道傲狠原來是個囿於自己想法的人 。
而我許多年以後都不知道,連理枝是紫萊界的鑰匙,拿著它可以直接出入紫萊界,而這件事隻有韓柷杌與傲狠知道,舒雨也是知道的,隻是他已經不在了。
到紫萊界後,傲狠沉默著打掃紫萊殿,我亦步亦趨跟著他,我知道舅舅與母親都是因他而去的,隻是還是跟著,亦步亦趨地跟著。
幾個月後,他收拾完了,閒了幾日就開始擴大紫萊殿,這件事他做了幾百年,期間扶韓大帝將小殿下送了過來,傲狠去接的,說是韓柷杌應該會喜歡 。
我的生命很長,沒有什麼起伏,隻是都與傲狠有關,聽韓柷杌說,我開口叫的第一個是傲狠,叫的“要你抱”,隻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不抱我了,應該就是他許久不抱我了,故而那夜事發突然,我沒有反應過來。
小殿下過來後紫萊界反倒更加沉悶,壓得我喘不過來氣。
我開始自己下棋,棋藝是韓柷杌教的,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沒有把我教厲害,之後的許多年裡麵是小殿下陪我下棋。
小殿下逐漸少言寡語,從“燭叔叔”到“燭叔”,從“傲狠叔叔”到“叔”,到最後就是一個著一襲繁雜白衣的少年,到哪裡都是一朵雲。
韓柷杌不在的第五百七十八年,傲狠開始親我,不單單是額頭,還有嘴唇脖子……
許多年後他與我說,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動了這份心思的,隻是意識到時已然不可拔了。
我說不,他不強迫我,隻是牽著我的手慢慢磨,我不敢離開,也不敢說一些叫他傷心的話,隻是怎麼都不情願。
我沒想到他會強迫我,記得那一刀紮下去的時候傲狠是笑的,我不懂喜歡一個人卻隻能看著守護著是種什麼感覺。
當時不忿過後就是後悔,正要忍著不適給他止血,他卻不管不顧抱著我去清理,他眸子裡歉意有些,狂喜也有些,更多的是酸澀。
最後他的手指上有我的血,我的身上有更多他的血。
那晚沒有月,他摟著同樣著淺淡寢衣的我跪坐在榻中央,他與我道:是我不好,但是我必須這麼做,若我放手了就真的是放手了,守著你護著你,千年萬年,一生一世,沒有儘頭,看你娶妻看你生子,看你歡喜看你不快,你的一生與我愈來愈遠,最後傲狠與你而言不過仇敵與養大你的陌生人……我不想。
千言萬語,不過他不想。傲狠自小無親無戚,受儘欺淩,龍帝收留後才識字懂法曆劫,隻是他不過龍帝門下收養孤兒之一,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直到遇見韓柷杌,直到有了他自己的我。
而我與韓柷杌不一樣,我是他可以獨占的。
那時我又想打他,想朝他吼。我自小就是他帶大的,沒有半分委屈,其他孩子有的我也都有,甚至更多,隻是不難發現,我當時隻有他,韓柷杌不在了,我就隻有他了。
此後他一直很守禮,我卻漸漸心亂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是真的很想和他活著,吃他的菜,與他一道入眠。
我不承認,他卻再次強硬起來,沒有戳穿我,隻是逼迫我承認事實。
萬萬沒想到韓柷杌回來了,我可以躲避了。
韓柷杌回來了,傲狠很高興,甚至去神界入職護著大睡初醒、神誌不清的人。他也沒有放手,日日纏著我。
許多年後回想起來,才發現不管自己如何彆扭不適不習慣,其實傲狠都陪在我的身邊。
在知道他是害我家破的凶手之一時 ,我想,我沒有殺他已然是最大的恩德了,他不惹我我也像以前一樣過,隻是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
我躲在兩棵大樹下,不知道許多苦難,而其中一棵給予了我世間所有澀然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