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 又一月,陰燭與傲狠回燭……(1 / 1)

又一月,陰燭與傲狠回燭龍一族,蕭筠笑容多了一些。

韓柷杌看著他就笑,若玄九瓏基無事他就會整日陪在蕭筠身旁,於是這一整日都是晏晏笑著。

蕭筠聽著他的笑聲,忍不住翻身將手撫上了他的眼,臉上有些迷茫,他喚他:“韓知微。”

韓柷杌在給蕭筠念書,語調溫柔,臉帶笑意:“嗯?”

蕭筠又喚他一聲。

韓柷杌捏了捏蕭筠的耳垂,又將手搭在蕭筠腰間抓著,握著書的手擱置在書案上。

“嗯。”

蕭筠一時間覺得自己很不好,自己等了他這麼多年,卻在最後心事煩心,連帶著韓柷杌也不好過了很久。

他捧著韓柷杌的臉,用力往上親他的下巴。

韓柷杌有些許驚訝隻是麵上不顯,卷成一卷的書被鬆開,韓柷杌慢慢挑起蕭筠的下巴,往下傾了身子。

蕭筠眼中盈盈一水,手抓著韓柷杌堅實的臂。

韓柷杌放開了他,笑道:“你這個樣子倒是有幾分那時的感覺。”

蕭筠早已經不記得自己“那時”是什麼樣子,隻是問他:“是嗎?”

韓柷杌凝視著他,隨即笑了笑,有點苦澀,似歎息又似是自說:“你啊。”

蕭筠不明就裡。

轉眼單單就隻兩人在紫萊界住了一月,韓柷杌去玄九瓏基愈來愈少,隻是平凡地提到“成親”,蕭筠開始不以為意,漸漸有些心動。

他自然是想與韓柷杌成親的,隻是不能,還不到時機,也不到時候。

這一日韓柷杌不在紫萊界,就蕭筠一個人在連理樹下賞景,素白的薄衫外麵披著寬大的紅色袍子,頭發是幾個月來都一個樣子的——懶懶地半係在腦後,永遠是與外袍一個色,是韓柷杌跟他係上的。

隨著清茶香與花香,蕭筠有些微不精神,眼半眯著,瘦白的手指無意識擊扣著膝蓋,嘴裡哼著不成曲的調子。

“你好有雅興哦,這茶我可以喝嗎?”

蕭筠扭頭看向出聲的人,原是個是個姑娘,著紅衣戴金鈴,鬢發後攏起,是個頗為可愛的打扮。

蕭筠覺得她有些眼熟,隨點頭:“你請……找……知微君嗎?”

“啊,不是,我就來玩的,我叫蒼鳳兒。”

蒼鳳兒嘻嘻笑著,很招搖的樣子,並不叫人討厭,於是蕭筠笑起來:“我叫蕭筠,字行悅。”

蒼鳳兒還是嘻嘻笑著,喝著茶和他談天,此時日頭正毒,隻是連理樹下清涼一些。

茶是傲狠特製,很是解暑,蒼鳳兒陪著蕭筠聊了一下午。

末了,蒼鳳兒起身抻展著,與他告辭,蕭筠又問:“你真的不是來找知微君的?他應該快回來了,再等一等?”

“不是啦,我是來玩的,你不要告訴他哦。”

蕭筠點頭答應了。

他將東西收拾了,提在手裡沿路下山,到半腰交叉口時頓住。

韓柷杌著一襲白衣隱沒在黑夜裡,坐在石階上,頭微微仰著,聽見腳步聲就睜開眼,嘴邊漫開一抹笑。

“走吧,”韓柷杌走過去接過蕭筠手上的竹籃子,走了幾步又問,“有誰來了?”

蕭筠不言語。

韓柷杌將籃子換隻手提,空出來左手扶住蕭筠的手:“天暗路不平。是蒼鳳兒?”

蕭筠點點頭:“我答應她說不告訴你的。”

韓柷杌:“你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猜的。”

蕭筠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其實你不必這樣遷就我,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間就覺得我不是我了。”

韓柷杌帶著他的腰,兩人接著往前走,韓柷杌柔聲道:“是嗎?我覺得你這樣很好。”

蕭筠心裡一絞,忽然就有些拘謹起來,手指蜷縮在袖子裡麵。

韓柷杌帶著他往前走。

兩人都不是重俗欲的,有些事就顯得可有可無,隻是蕭筠喜歡貼著韓柷杌睡,不如此他就愛做夢,出一頭汗卻也不醒來,可見是慣常做噩夢的,而且是同一個。

開始一夜韓柷杌未曾發現,後來知道了就叫蕭筠趴在他胸口上,第一次隻是找找適合的位置——畢竟知微君身帶平心靜氣的香味,蕭筠也喜歡他。

沒想到蕭筠儘管彆扭卻也睡得很安穩,後來漸漸的韓柷杌就喜歡搭著蕭筠的腰入睡。

這夜,韓柷杌攏著蕭筠的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筠的鼻息漸漸綿長起來。

韓柷杌:“成親吧?”

蕭筠動了一下,雙手搭在韓柷杌肩膀上,良久道:“萬一那日你不想與我一道了就會有麻煩的吧?何況我是個男子不能與你繁衍子嗣,更加不能叫彆人知道。”

韓柷杌歎了口氣,將蕭筠親了親:“你終於說出來了。”

韓柷杌將蕭筠往上抱了一些,叫他的臉埋在自己頸肩,自己低頭在他耳畔沉聲道:“我也是男子,不能與你繁衍子嗣,不能與你回家拜見祖宗……蕭筠,我活了這麼久,現在就想叫餘生都陪在你身邊。”

“在我們那個時候,成親就要共結生命,生死不離,我想與你一道罷了,還想叫他們都知道你與我成親了。”

蕭筠有些心動:“真的可以生死不離?”

“不能。”

蕭筠抬起頭含了上去,模模糊糊道:“想與你成親,想了許多年,隻是不敢與你成親。”

韓柷杌按著蕭筠的後腦勺,笑了。

這一夜歇得早,翌日醒得也早,蕭筠拉開被子,掀過幾層紗簾,才看見倚欄賞景的韓柷杌。

他赤腳下了床。

韓柷杌招招手,笑道:“不冷嗎?過來。”

他將身上的衣服披在蕭筠身上,與他站在一道。

蕭筠很久以前就發現韓柷杌不在自己身上用些神鬼之力,都是親力親為的,這叫他愈發不安。

良久,韓柷杌側頭看他一眼,牽起他的手往回走:“進去吧,我去與你做飯。”

其實韓柷杌在做飯這方麵的造詣比傲狠高,隻是不常做,許多認識他的神佛魔都不知道。

蕭筠洗漱間,韓柷杌將飯做好了擺在傲狠的果園子裡麵,蕭筠喜歡那裡悠悠的果香,叫人饞的同時也叫人安心。

他接過碗,不經意地開口:“今日可以不去那裡嗎?玄……九瓏基。”

韓柷杌點點頭:“自然可以的,那你今日可以與我一道去凡間走走嗎?不去你的那個凡事。”

蕭筠嘴裡含著菜,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有的事總以為難以辦到,可是當邁出那徘徊不定的一步,卻也發現原來如此簡單,可能會有代價,但是困擾著的那一步已經邁出。

韓柷杌與蕭筠並肩走著,兩片衣角挨著,或素紅或重紫。

漸漸的,蕭筠心裡生出疑惑來,這裡多是一些女子從事男子的買賣,正當發愣,前麵傳來吆喝聲,是街頭賣藝的。

韓柷杌偏頭對他笑笑,詢問:“可要過去看看?”

蕭筠心裡異常詭異起來,他試探著主動牽住韓柷杌的手,心裡愈發詭異。

韓柷杌隻是笑著,在蕭筠要收回手時卻又反牽住了他。

“蕭筠?”

“嗯?”

“我們成親吧。”

蕭筠心下不明確,有些畏懼熱鬨,猛然一個轉身,欲要反向,卻是迎麵裝上一個人。

“嘶……”

“沒事兒吧?”

韓柷杌與那人異口同聲。

蕭筠:“不要緊。”

“我帶你去找個醫館看看吧,萬一落個什麼毛病就不好了。對了,你們可以喚我榮枝兒。”

韓柷杌:“韓柷杌,他是蕭行悅。”

榮枝兒以蕭抵住下巴:“蕭行悅?好名字哎!”

韓柷杌:“是啊。”

榮枝兒:“你們是第一次來屺都吧,我帶你們轉轉——不過要在去醫館之後,不然你們自己去醫館彆人不讓進去怎麼辦?”

蕭筠看向韓柷杌,韓柷杌也看他。

蕭筠:“為何不叫進?”

榮枝兒大驚失色:“你們這麼大了應該有女家了吧,女家不陪著醫館怎麼敢叫你們進去啊。我就不一樣了,屺都誰不知道我女家是她家啊。”

對於這個“她家”,蕭筠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隻悶悶不開口。

韓柷杌:“那就謝謝了。”

榮枝兒揮舞著手中的扇子:“不用不用,走吧各位。”

屺都確實繁榮昌盛,有個熟人帶著應該會比較好,於是蕭筠就完好無損地去了一趟醫館,再由榮枝兒帶著逛了屺都城。

夜色徹底來臨之時,三人已經品茗,聽書,逛完園子了,蕭筠也已經和異常好客的榮枝兒互道兄弟,隻差結拜一步了。

三人坐在屺都河畔聊天,榮枝兒靠著石獅子,手裡甩著一枚價值不菲的玉佩,蕭筠打量了一瞬。

榮枝兒:“你喜歡?喏,送給你了。”

蕭筠笑笑:“君子不奪人所愛。”

榮枝兒捏著那玉佩,有些嫌棄又有些珍視:“你和這裡的男子不太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吧。”

蕭筠點點頭:“你們以女子為尊,夫從妻。”

榮枝兒一臉吃了要不得的東西的樣子:“你們不是這裡的人啊?哪裡的?九州城的?”

蕭筠:“九州城?”

榮枝兒啞口無言一瞬:“九州城就是神仙住的地方,我母……我娘每年祭拜。”

蕭筠這一日受到了許多衝擊,凡世怎會有這樣的世界,不過心念一轉就釋然了,沒有誰規定女子不可以當家做主的,是他狹隘了。

他真誠地向榮枝兒道謝,倒是榮枝兒覺得他與韓柷杌怪新鮮的,三人又聊了許久,在宵禁之前榮枝兒趕忙道彆回府去了。

韓柷杌從河上花燈上收回手,看著榮枝兒的背影,慢慢道:“此子他日不同凡響。”

蕭筠疑惑,韓柷杌牽了他的手:“他是故意撞你的,而且你都吃驚於他們的禮法製度,他卻並不吃驚於你的禮法製度。”

蕭筠點點頭:“他似犬類。”

韓柷杌笑了:“何以見得?”

蕭筠:“你故意帶我來這個凡世就是叫我知道,不要囿於陳規,對嗎?”

韓柷杌麵上做出驚訝之狀:“呀,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就是想與你一道出來散散心。”

蕭筠:“是嗎?”

韓柷杌:“當然了,走吧,我們回去吧,可好?”

蕭筠望著悠悠河水,道:“若你真的要與我成親……那你這一輩子都不能拋開我的,你可能做到?”

韓柷杌一時沒有作答,隻握緊了他的手。

他低笑道:“蕭筠,我這輩子都是離不開你的,知道麼?可記得我說過與你緣分頗深,積攢多年,隻是……我不想叫你記得罷了。”

“可怨我嗎?”

蕭筠看著韓柷杌的眉眼:“你也知道我這輩子不可能怨你。”

與他在一起,有些無疾而終的話不會追究,心緒總是活潑的有沉悶。

韓柷杌,韓柷杌,一日一遍韓柷杌,如此幾十年,我對你的情是否趕得上舒雨一點呢?

韓柷杌臉上掛著笑意,將蕭筠擁在懷裡麵:“走吧,紫萊界有客到訪。”

……

祈願對著韓柷杌一禮,又對著蕭筠點頭:“知微君。”

韓柷杌回他一禮,對蕭筠道:“這是神界大帝祈願,我們有些事要商議,你幫我去傲狠果園子裡摘一些李子和荔枝可以嗎?”

蕭筠對著祈願點點頭,去了。

韓柷杌萬年前禪位,卻沒有誰坐那個位子,叫韓柷杌虛虛擔著多年,直到祈願出現接了那個位置。

韓柷杌望著蕭筠走遠,才看向祈願:“事情如何,本尊不知。隻是君上若一意孤行要將六界化一,恐怕大難在即。”

祈願清秀的臉上有些不解:“六界化一可避免多年來的騷亂、各族之間多年來的歧視與敵對,何況有知微君在,神界怎可能大難在即。”

韓柷杌看著這個千歲都不到的神帝,終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發:“我早已不是神帝了 ,沒道理陪你瞎胡鬨,有些事不是你抱著一腔熱血就可以完成的。”

“你爹與你娘將你送回神界,不是他們要你做神帝而是我要你做神帝,而讓你做神帝的代價是這千年來我依然是玄九瓏基的主子,這幾日交接事情已畢,以後我不會再插手神界的事情了,你要好自為之。”

祈願拉著韓柷杌的衣袂,哭喪著臉:“可是我會惹麻煩,而且他們都不服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柷杌聞聲問他:“你怕嗎?”

祈願搖搖頭:“不怕。”

韓柷杌笑起來:“那就去吧,不要依賴有依靠的日子,這樣你會永遠長不大。翁九垓的兒子什麼都不應該畏懼。”

祈願:“我爹今日來找我了。”

韓柷杌:“嗯?”

祈願鼓起了勇氣:“他叫我轉告你幾句話。”

韓柷杌耐心等著他。

祈願:“‘其實,我根本就不能叫蕭筠成神,那時我與他做的交易不過是叫他入你的眼,叫他受些苦頭。畢竟不是誰都可以站在你身邊的,既不是天定良緣,那就多受些難才能長長久久,多攢些緣分’。”

隱約可見的,韓柷杌額角幾根血管突突跳著。

蕭筠將李子撿了放到竹籃裡麵,約莫著時間提著籃子往荔枝樹下走,走著走著背後貼上來一片胸膛,不帶溫熱,隻帶微涼。

蕭筠問他:“這麼快就聊完了?”

韓柷杌接過籃子:“又不是什麼大事。”

蕭筠微微點頭。

韓柷杌扳過蕭筠的肩膀,叫他麵對著自己,用有點膩人的聲音對他道:“我也不知道你何時可以開朗一些,隻是想著你應該是想與我一道處著的,即日起,我便是你的,你想怎麼使喚都可以。”

蕭筠看著他,半晌問:“我與舒雨誰更好?若是舒雨沒有死,你也遇見了我,你還會帶著我嗎?你問問自己,韓柷杌你到底是要與誰一道?”

問出這幾句,蕭筠渾身發著抖,一副隨時都有可能棄韓柷杌而去的樣子。

韓柷杌臉上的柔情與溫柔瞬間消失殆儘,籃子被他丟棄在地上,李子裹著泥土滾了一地。

他強硬地把蕭筠抵在一棵正在開花的果樹下,捏著他的下巴,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眼眸底的藍第一次為蕭筠泛出一些微亮來。

蕭筠額頭溢出些汗,手往後撐住樹乾,狼狽地抬頭。

韓柷杌還是歎了口氣放開他,又抓著蕭筠的手拍在自己臉上:“蕭筠,蕭筠,蕭筠!我與舒雨什麼都沒有,韓柷杌此生此世與君共度就足以”

“我不怕你想著舒雨就怕你認為我一直想著舒雨,他於我而言,知己朋友親人都可以就是不會有情愛。”

韓柷杌憋了半響,道一句:“我與君見共莞爾,平如流水淡如月,時賞煙火不卻荼蘼開。盼君時時待我如初見,揮之不去忘之不卻。”

蕭筠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

韓柷杌無奈地笑了:“有些事我可以猜,有些事我卻是猜不到的,有的話你會信,有的話你卻是不會信的。以後,你有什麼不想的或者是要知道的都與我說可以嗎?”

陽光透過嫩綠的葉隙,斑斑駁駁落在蕭筠身上,有些滑成長長一痕,眉眼間的肌膚光潔,韓柷杌在那裡落下一吻。

“那此後,諸事煩君多憂。”

蕭筠愣愣的許久,他艱難道:“我等你這麼久,你就叫我‘煩君多憂’嗎?”

韓柷杌真的笑了,他舉手捧著蕭筠的下巴,道:“你對我說,說煩君多憂。”

蕭筠有點想笑,笑著笑著就不由自主落下淚來:“以後煩君多憂。”

日子很長,最後,蕭筠或許會是十歲不到愛吃甜食愛撒嬌的蕭筠,或許是一輩子都愛看那座像一個人側影的那座山的蕭筠,或許是十七八歲心懷天下的蕭筠,或許是二十多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蕭筠,或許是二十七歲隻為一人的蕭筠。

隻是餘生,煩君多憂。

我亦多憂。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