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白 天又冷了,借著新春暖陽打上……(1 / 1)

天又冷了,借著新春暖陽打上的那些花苞大概要被凍傷,蕭筠又恐饑饉再起。

侍神殿冷極,連個碳盆都沒有。

蕭筠想,應該找個臣工給劉掞殺殺的,吳不尚根本起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慢慢的蕭筠卻莫名暖和起來,也是在這裡,他才回彝唐國的那個冬日,明明是凍得瑟瑟發抖,整宿睡不著的。

後來多了一個韓柷杌,殿裡卻莫名暖和起來。

蕭筠從衿被裡麵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輕輕顫顫地喊:“知微?知微是你嗎?”

是韓柷杌,韓柷杌從蕭筠身後將他整個人圈起來,摟在懷裡,熱氣吐在乾燥蒼白的後頸上:“睡吧。”

韓柷杌陰晴不定的,卻從來沒有讓他受過這些方麵上的虧待。

蕭筠在被窩裡翻身對著韓柷杌,伸手勾住他的腰,又在韓柷杌斥責之前停手,睡去。

翌日,雞人傳唱報曉,蕭筠被驚醒,他穿鞋向殿中走去,果不其然在殿中看見韓柷杌,一絲不苟,穿戴整齊。

韓柷杌在換香。

在蕭筠供職侍神殿時,侍神殿的第一柱香是韓柷杌點燃的,在離遠神像前燃起,那時候韓柷杌在青煙後端看半晌,溫聲對他說:“你們將他畫得醜極了,他怎麼都不生氣?”。

於是蕭筠知道了韓柷杌與自己日日跪拜的神很熟,那是不久前的事,可對於蕭筠來說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了。

韓柷杌抬頭看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手臂一抬,蕭筠的衣物就穿戴整齊了。

蕭筠展臂左右一晃,驚奇道:“好神奇啊!”

韓柷杌:“……早膳哪裡?”

蕭筠不解:“你不知?”

“……”韓柷杌也不解,他指著蕭筠胸前萐莆珠道,“你疼了痛了,它告訴我,其餘的本尊怎麼知道?”

蕭筠淡笑:“那我傷心了難過了呢?……它、會不會告訴你?”

他聲音低低淺淺的,有點引誘的意思。

韓柷杌收回手來在煙氣上扇了扇,道:“自然不會——這香清淺適合早上燃。”

於是蕭筠悟了,果然人心難測嗎?

宮人將食盒送來的時候,韓柷杌在被窩裡睡回籠覺,蕭筠輕手輕腳掀開簾子坐在榻旁看他,一手托著腮一手搭在韓柷杌手背上。

韓柷杌聲音裡麵都有困意:“你自己吃,莫擾我。”

蕭筠覺得這話說的真好聽,也有些耳熟,他聽話去了。

自己吃了飯在侍神殿書房看書。

每過一段時間,侍神殿裡就會添一些神仙怪談、久未現世的書,多是些失傳已久再現人世的,蕭筠要一本一本讀過,分彆造冊記錄,再放到相應位置。

有些還會送到秘書院——秘書院裡都是些極其孤本了,蕭筠見過不少,前些時候他看了一本爛了幾頁的黃頁書,裡麵有幾句殘句,看著像是寫韓柷杌的。

若是送來些殘竹簡片,蕭筠還有的忙。

太陽正中時,韓柷杌摸著門出來了,像是睡迷糊了的樣子。

蕭筠向他招招手,韓柷杌走過去在他旁邊跪坐下來,挑挑揀揀拿起一冊書簡看起來,看著看著就抓起矮幾上的東西玩耍。

待每一樣物件都把看了一圈,韓柷杌就走到窗下打開窗觀望,有點風漏進來,是暖和的。

有這樣的人在身邊,蕭筠根本就看不下去書,磨磨蹭蹭地跟著到窗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韓柷杌。

韓柷杌叫他看得心煩意亂,冷不丁開口:“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一並說了吧,隻不要太貪心。”

蕭筠踮起腳尖平視他:“親我。”

韓柷杌不自然偏頭,聲音冷淡:“換一樣。”

蕭筠從韓柷杌腰間拽下扇子展開,學著他的樣子——慢慢搖著,開口:“丹青妙筆的,你能不能為我描一幅?”

韓柷杌十分有自信地點頭,道:“可以。”

於是韓柷杌就為他描繪了一幅,略略施法就將其掛在蕭筠榻尾。

蕭筠摸了摸,手上粘著些東西,油亮亮的。

韓柷杌很得意,很希望誇獎地道:“防其腐。”

蕭筠失笑:“你幾歲了?”

韓柷杌偏頭嗬斥他:“你放肆了。”

靜了好一會兒,蕭筠領著韓柷杌坐下看書。

這次韓柷杌極其用功,看得入神了就連蕭筠挨著他也沒有推開,於是蕭筠色膽包天地將韓柷杌推倒按在冷石板上親了。

韓柷杌一愣的空擋就牙關失守,罕見的,他沒有一掌將人劈開也沒有消失的無影無蹤,於是蕭筠親了好長時間。

最後,蕭筠發現是因為韓柷杌驚呆了反應不過來,反應過來了就不好意思再躲開他,覺得矯情。

韓柷杌與蕭筠背對著坐,隔得老遠,蕭筠雙頰通紅指尖發顫,韓柷杌肌膚若雪呆若木雞。

良久,蕭筠才道:“好像是宮人來送晚膳,你坐著我去看看。”

韓柷杌木頭人一樣猛然站起來,飛一樣衝出去了,叫蕭筠狠狠吃了一驚。

蕭筠自言自語:“這是怎麼了?好像我輕薄了他一樣。”

他忽然想起什麼,搖搖頭,整個人黯然了許多,就連心願得嘗時的興奮也沒有了。

韓柷杌回來時是抱著很大的決心的,可蕭筠並不在這裡等他。韓柷杌放鬆下來,慢悠悠在殿裡麵踱步,觀賞著蕭筠觸摸過的每一件器物,最後將手放在書案上的一卷書簡上,閉著眼感受蕭筠看書時的樣子,不知不覺他的唇翹起。

三更半夜裡,蕭筠還沒有回來,韓柷杌沒有用法力找他,隻是隱沒了身形在皇宮裡麵循著蕭筠身上、他所熟悉的味道慢慢跟著,最後到了劉掞處,劉掞在逗弄不知道多少歲的小皇子,可蕭筠還是不在。

韓柷杌看著劉掞,眉頭不自覺皺起,下一瞬就出現在蕭筠麵前——蕭筠坐在地牢裡麵的草上。

韓柷杌無聲走過鐵柵欄停在蕭筠麵前:“蕭筠?蕭行悅。”

蕭筠埋首在自己懷裡,自嘲一笑,他正想著韓柷杌呢,就聽見韓柷杌的聲音了。

牢裡麵太暗,蕭筠還是穿著早上韓柷杌為他著的衣,雙手攥著衣襟,雙肩微微顫抖。韓柷杌一愣,抓著蕭筠的肩膀迫他抬起頭來,蕭筠竟然在哭。

韓柷杌不由得一慌。

初始韓柷杌一直將自己對蕭筠的好歸咎於舒雨,可是最後韓柷杌發現自己是一見到蕭筠就不自覺對他好,儘管蕭筠不是舒雨。

蕭筠臉上迷茫,他沒有想到韓柷杌居然真的在這裡:“韓知微。”

他看見韓柷杌眼底的一絲異樣和不確定,心裡有些不安。

韓柷杌板著張臉看他,最後將他拉起來按在自己懷裡:“莫怕。”

察覺到韓柷杌的手臂是僵硬的,蕭筠笑了,安慰他道:“我怕什麼?就是小小的哭了一下而已。”

韓柷杌無奈一笑:“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在這裡了?莫不是皇帝,這裡除了他就沒有誰可以動你了。”

韓柷杌捧著蕭筠的臉,慢慢為他擦著淚。

蕭筠:“今年大雪,南邊雪化了成災,北邊又大雪降至凍壞了新翻的土,晚了耕作時間……朝堂上的那些人揪著那年新政不放,說是壞了祖宗法紀,得罪了天神,要將始作俑者繩之以法。”

韓柷杌:“那那皇帝就任由你被關在這裡?難道不知月黑風高,正適合殺人啊。”

劉掞當然不會殺蕭筠,還會好好護著他,這韓柷杌早就知道,隻是看見蕭筠單薄的身形佝僂在牆角時,久違的怒火就這樣點燃了。

“這是我應該經曆的……”蕭筠不知要說些什麼,張嘴又給閉上了,最後隻問他,“怎麼回來了?”

暗處,韓柷杌臉有些異樣,他撓了撓蕭筠的下巴尖,再將手搭在蕭筠眼睛上:“閉眼。”

韓柷杌將蕭筠帶到了侍神殿,為他寬了衣,為他暖了被,韓柷杌圈著蕭筠的腰,腦子裡一片空白。

蕭筠問他:“三生石上誰的名字在你旁邊?”

韓柷杌將手放到他耳邊,慢慢摸著揉著:“沒有三生石,就是有也不會有我的名字。”

蕭筠:“明早你早些送我回去吧,原地消失了個大活人怪嚇人的……若你帶我走,我不在這裡過活還好,可恰恰我是要在這裡活到死的,隻能這樣活。”

韓柷杌憋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了。”

他法力通天,有什麼不知道的?蕭筠沒明白,黑暗中,他的雙手慢慢抓緊韓柷杌前襟,那雙手又慢慢攀上旁邊的脖頸,倏忽收緊將韓柷杌攬入自己懷抱裡。

韓柷杌既沒有訓斥,也沒有放開臂環裡麵的腰,隻沉默著允許著。

蕭筠沉沉迷迷之際,輕聲問他:“有沒有人這樣抱過你。”

韓柷杌答:“有。”

蕭筠鬆了手,翻身在韓柷杌懷裡睡著了。

許久許久,韓柷杌在蕭筠頭頂輕聲道:“我哄過小陰、若兒和舒雨入睡,可舒雨成人後就再也沒有了。蕭行悅,我待你真的不一樣,可哪裡不一樣,本尊、不知。”

蕭筠再次醒來時整個人趴在韓柷杌懷裡,穿著昨日的衣服。

而韓柷杌半躺在牢房裡麵的草垛上,雙手護著他的腰,見他睜開眼就將他拉開放到旁邊坐好,活動著手。

韓柷杌開口,聲音有點啞:“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蕭筠看著韓柷杌,慢慢在唇邊漾開一抹笑。

韓柷杌喜歡蕭筠,而蕭筠在等韓柷杌知道、承認自己喜歡他。

蕭筠站起來理了理衣裳,衝韓柷杌笑,笑開了又張開雙臂弓腰將韓柷杌抱住了。

韓柷杌隨意垂著的發被他的衣袖藏住,他道:“我這個算不算是牢房藏嬌?”

韓柷杌:“……”

“嗯?”

韓柷杌給氣笑了:“不算。”

韓柷杌握住蕭筠的腰將人推開了一些:“我等你出來。”

陽光自高高的窗戶灑下,一絲一線,帶著塵粒,極快地爬上韓柷杌半張臉,在他的耳邊碎發上發出柔光。

蕭筠挑了一下眉,他勾起韓柷杌的下巴,在眼前人的眸光中慢慢弓腰,落下了一個吻,很輕,一觸即放。

牢裡陰暗潮濕,韓柷杌被迷惑了一般勾著蕭筠的腰帶入自己懷裡,微使一個力將他壓在下麵,循著剛剛的溫熱吻了上去。

韓柷杌那雪青色衣裳半蓋在蕭筠那茶白的衣上,這樣那雪絲勾勒出的雀兒就停留在勁勁挺拔的雪鬆之上,粘纏著,韓柷杌慢慢抓上蕭筠的腰帶,手指緊了緊又給放開了。

蕭筠眼中泛出水來,落在韓柷杌護住他頭的手上,韓柷杌停了一下,手從蕭筠腰間挪開,從自己腰間抓住蕭筠的手帶到自己臉上。

“蕭筠,我該怎麼辦呢?”

“你為何要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呢?”

蕭筠看著他,微微一笑,心想:“你為何就是不知道呢?”

韓柷杌為他拭淚,將人攬入懷中,用力擁著。

“彝唐國今年風調雨順,你也要好好的,讓我緩一緩,想一想。等一下皇帝來接你出去。”

韓柷杌真的不懂情愛吧,蕭筠又想。

蕭筠用過牢飯,劉掞來了,見著他就皺眉,在蕭筠說話前就拂袖而去。

蕭筠張了張嘴,勾唇笑了起來,他看向韓柷杌,無聲詢問:“他看不見你的吧?”

韓柷杌看著他微紅微腫的唇,沒說話。

蕭筠被壓得腳有些麻,韓柷杌又不扶他,他隻能一隻手撐在腿上,拖著走,衣服皺巴巴的,有些抓握拉扯的痕跡。

劉掞在門邊等他,蕭筠迎著光將雪白的手搭在牆上,行禮。

整個人顯得十分蒼白虛弱,臉上卻叫人遐想。

宮人全都弓著腰,規規矩矩圍在劉掞四周,劉掞等他完了禮才前進幾步,蕭筠見他舉手欲要搭上自己的肩,不自覺後退一步,沒有站穩,下一瞬就要跌倒在地。

劉掞眼看著蕭筠頸間的衣襟慢慢高起遮住了那抹紅,他身後又閃出一道雪青色的身影將他扶住。

劉掞揮退了眾人,斥道:“不知廉恥。”

韓柷杌現身,站在蕭筠身後,兩片衣袖挨著,雪青的茶白的,刺痛了劉掞的眼,隻是皇帝這次任然保持著威嚴與冷靜,不露出一絲一毫。

蕭筠叫他罵的莫名其妙,扭頭看向韓柷杌,無聲問他怎麼了。

韓柷杌抬手握住蕭筠的脖頸,微微收緊。

蕭筠癢得笑出來。

劉掞:“神仙都是這樣無所事事嗎?”

韓柷杌收了手,對著劉掞一笑,徑自走了。

蕭筠再次對著劉掞行禮,道一聲謝,追著韓柷杌去了。

劉掞看著蕭筠背影消失在廊後,喉結動了一下。他整宿沒有睡,蕭筠的事、朝堂上的事、兼並天下的事……他遲早是要一覽天下、唯我獨尊的,偶爾一笑便很好了。

枕邊不容他人酣睡,那溫聲細語、夜中溫夢從來不是他的。

蕭筠追上韓柷杌,也不說話,就這樣並肩慢慢走著,他既不問韓柷杌為何如此反常,也不問韓柷杌以後如何。

就這樣走了一路。

韓柷杌盤腿坐在蕭筠榻旁,手肘支著榻沿入眠。

蕭筠坐在榻上麵,將手搭在韓柷杌頭頂,慢慢將發冠拆下放到一旁,將散下的發慢慢梳著,問:“很困?”

“沒有,”韓柷杌順勢枕在蕭筠腿上,平躺著看蕭筠,笑了笑道,“你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蕭筠頓住,隨即也笑了笑,問他:“是嗎?但是你都沒有做什麼。”

韓柷杌就這樣看著蕭筠,久久地看著,看著蕭筠眼眸中的溫柔與深情,有個地方法漸漸暖起來,他抬起手來搔了騷蕭筠的下巴,然後起身將蕭筠攬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似平常的笑意:“我們去看日出吧,你想去哪裡看?”

蕭筠愣愣的,隻是依舊答他:“就上次你和去的那個地方就好……可以的嗎?”

韓柷杌出門的步子停了一下,點點頭答:“好。”

蕭筠手勾著韓柷杌的脖子,隨他一步步踏出宮門。

韓柷杌踩在青磚上,踩在雪成薄冰的脆弱上,過了一道一道紅牆,低過將敗的紅梅枝頭下。

蕭筠將他的頭發撥到一旁,揀了一枝梅為他戴到耳際,滿意的呼出一口熱氣,憋著笑道:“你真好看,你真的很好看。”

韓柷杌也笑起來,道:“是啊,天下無誰可及我。”

他說完兩個人都笑得打顫,出了宮門,韓柷杌撤了障眼法,背著蕭筠慢慢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著走著,蕭筠就僵硬起來,最後二人在丞相府頓足。

蕭筠眼中閃過一絲無措,韓柷杌將他放下時,他小腿不自覺痙攣,手拳在一起,他訥訥出聲:“怎麼這裡來了,不是要出看日出嗎?”

韓柷杌緊了緊蕭筠的披風,握著他的手,溫聲道:“莫怕,我和你進去。”

韓柷杌曲起手指,慢慢叩門,蕭筠無語片刻忽然就不緊張了,他的手劃過鋪首執起門環拍了拍——蕭筠心下納悶,不明白府前宮門前的門人閽者都哪裡去了。

開門的人看見蕭筠著實愣了一下,他低頭喚了一聲“大公子”,然後領著兩人進了門,到了靜遠院就換成素茹領路。

韓柷杌一路都不緊不慢跟著他,也不言語,隻是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