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多次驚嚇。主仆二人身累心也累，就早早歇息了。
通鋪在堂前，是義莊一開門就能看見的地方。
朗月終於知道，守門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屋外，尖叫、狂笑、怒吼、哭嚎聲沒有停過。是那些在人世間的大妖們嬉戲玩鬨的聲音。
那兩扇被風一吹就咯吱咯吱作響的舊門板實在給不了人安全感。
“阿若，你自己去尋了副棺材睡了吧。”朗月說道。
阿若不願意，但，公子說話，她不會違抗。
阿若走了，朗月出神地望著門外。有一瞬間，她希望門外的大妖能夠突破製約，衝進來，將她撕碎。
這樣，她就不必麵對這糟糕的人間了。
那日的天氣很好。
祭壇之下，七十二城城主都在，皇帝攜著新後在最前方。而太子殿下卻姍姍來遲。
眾人皆可憐他遭遇同胞姐姐病危之苦，卻也有好多人參了他。皇帝更是罰他跪在祖陵前三個月。
流雲城城主方慕白進言，太子需要磨練心性，正巧碎城城主病逝，太子可暫代碎城城主之位，管理一方百姓。
當然不會有人有異議。
碎城。顧名思義，是被妖們蠶食吞並一個大城後留下的一個小城鎮，人口不過萬，誰愛去誰去唄。
新後鬨騰了。皇上也太偏心了，隨隨便便就將一個城池給了太子，她的孩兒卻沒有封地。
如此一來，太子連管理碎城的資格也失去了。他依舊來到了碎城，變成了被人管理的那個。
朗月摸著胸前的吊墜，是一截指骨。
她離開王城前，郭守心交給她的。
“我觀星象，耀星落在碎城。”
“那可是離妖最近的地方！”朗月質疑。
“誰知道呢。可能耀星被妖養大了吧。”郭守心非常自信，他相信哪怕是妖們養大了耀星，也不可能是他的觀星術錯了。
耀星。
知道的人不多卻也不少。
前一任國師預言，人類和妖會陷入大戰，而耀星是殺了妖王，拯救人類的英雄。
“這截指骨會在你找到耀星的時候給你提示。”
朗月接過指骨，如果找到耀星，跟隨耀星趕走妖族，耀星是英雄，她也是！她和弟弟就有足夠的名望乾翻現在的掌權者，成為新皇！
指骨冰涼卻仿佛驅走了朗月身上所有的不安，讓她安穩入睡。
林中。
“安靜點，兩個小孩而已。”明重提著紅燈籠在濃重的黑霧裡緩慢前行。
朗月是被阿若喚醒的。
“公子。”阿若高興地喚道，“您快起來洗漱吧。”
阿若說著要將毛巾浸入熱水。
“我自己來。”朗月說道，“以後都讓我自己來。阿若，你如今是我身邊的侍衛，不是仆從。”
“公子。”阿若心中羞愧和感動交織。她並沒有照顧好公子，公子卻時時為她著想。
朗星是太子，他的身邊，武力高強才華橫溢的玩伴、侍衛、仆從有許多。
可新後怎麼會放任他們和朗星一起走。可恨朗星身邊連個照顧他的婢女都沒有。隻有一個粗苯的阿若被派遣與朗星一同出行。太子總歸是要人照料的嘛。
帶個女孩。荒淫的帽子也可以給朗星帶帶了。
“阿若，去看看那個守門人在哪兒？”朗月吩咐道。
“好的，公子。”阿若喜滋滋地領了任務，能為公子做些什麼的感覺真好。
阿若做好的飯菜擺在了桌上。脫了水的蔬菜肉乾，放進水裡，煮沸，再加入香料。味道很好，阿若的手藝也很好。但日日都吃，朗月吃膩了，還不如昨晚的冷菜能勾得朗月的食欲。
香氣襲來。
是春筍，一定是早春深埋地下還未探頭就被人采摘的新鮮嫩筍。還有豬肉，那一定是一隻威風凜凜身形矯健的野山豬。菜？沒聞過的味道，味道的層次很豐富，聽聞地妖的山頭會有一種特殊的千葉菜，滋味多變，一定是這個了。
朗月的嗅覺很敏銳，這是來自父族的天賦。
還有一絲……奇怪的味道，冰冷刺骨又炙熱如火……等等，朗月懷疑起自己的嗅覺，冷和熱怎麼聞得出來，父族，啊呸，父什麼父，朗家傳下來的天賦果然垃圾。
“明重，你親愛的姑姑給你帶早飯來啦~”門外響起了清脆的少女聲音。
“我說，你大白天關什麼門呀？”少女嬌嗔道，“你應該多曬曬太陽。”
少女推開了門，和朗月看了個對眼。
“不好意思。”少女有些尷尬，“我不知道有客人在。”
“你好，我是明重的姑姑明芷。” 明芷笑道。
朗月回過神來，忙放下手裡的筷子，站起身來，局促地笑道：“我叫朗星，昨晚多虧明重收留了我一晚。”
明重該就是那個守門人了。
“沒關係的啦，義莊又不是他開的，什麼人都可以住嘛。”明芷笑道。
真好看！
朗月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姑娘。
同樣是烏發白皮紅唇，明重明芷的氣質長相真是天差地彆。
新後也是出生於邊境小鎮，大概妖氣肆虐之地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催生出美人兒。
“你從哪兒來？”明芷把手裡捧著合葉花放在桌上。
合葉花緊緊閉合的葉子在人手觸到它的時候緩慢打開，裡麵存放著飯菜。
朗月還隻在書上見過合葉花，據說合葉花能暫停住時間，存放在合葉花內的東西能不腐不朽。可惜，這種好東西，離了妖氣滋潤就無法滋養，王都裡可不敢讓合葉花光明正大的出現。
“這是碎城的特產，你可以嘗嘗。”
“不了，我準備了早飯的。”朗月無視自己瘋狂分泌的口水，違背自己的心意說道。
“我是從王城來的，昨夜到的晚了，才叨擾守門人在義莊住了一晚。”
“王城！”明芷的眼睛亮了，“哇，我還沒見過王城的人呢。”
明芷好奇地打量朗月：“也就是長得俊了些，其他的和碎城人沒什麼不同啊。”
“人還不是一個樣，兩隻眼睛一張嘴的。”朗月失笑。
“不一樣。味道不一樣。”明芷雲淡風氣地說著可怕的話，“那些妖說，碎城的人，肉很柴，吃了塞牙。王城的人，肉最嫩，隻消嘴巴抿一抿，肉和骨就全脫離了，香得很。”
“你這樣俊的小郎君，味道一定更好！”明芷湊近朗月，閉眼深吸了一口，“小郎君，你好香啊。”
朗月的手蜷在袖子裡，時刻準備掐出法訣。
“嘿嘿，逗你呢。”明芷後退，空出了個讓朗月安心的距離 ，“嚇著了吧。”
“是有點。”朗月點頭，“你這麼好看，說是妖怪變的，要吃了我，我信。”
“小嘴真甜。”明芷聽得心花怒放，“王城來的，果然不一樣，會討姑娘的歡心。”
“不過，你為什麼想不開來碎城啊？”這幾年，除了要錢不要命的商人，很少有人會到碎城來。
“來找親人。”
“是誰？”
“陸家陸藏鋒。”
“啊，陸小將軍！”明芷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你，你是他的親戚？”
“你認識他？”這下輪到朗月疑惑了，據她所知，陸藏鋒也是剛剛被調到碎城駐守的。
朗月母族勢力衰弱，但並非無人。隻要朗星還在一日就有奪得皇位的希望，朗月母族自然要保全他的。陸家便是朗月母族的勢力。
“當然認識。”明芷低頭，打開腰間荷包，荷包上用空獸的毛發繡了祥雲圖案。空獸的毛發可以製作空間芥子。在王城，空間器物的價格不便宜，在這裡，倒是人人都有了。
明芷從荷包裡掏出手帕、扇子等，這些東西，無一例外，上麵都繡著一個男人模樣。
“瞧，這是我在繡坊買的。這個月賣的最好的便是陸小將軍了。”
“我可以看一下嗎？”朗月拿起扇子，仔細看著扇麵，扇麵上的男人劍眉星目，棱角分明。
“繡坊裡怎麼會有這個賣？”這，女人買男人的畫像，放在王城裡，是要被人罵有傷風化的，“你買這個做什麼？”
“他長得好看呀。不止他呢，上個月，我還買了覺明小師父的，那個小光頭可可愛了。”
覺明是白馬寺最年輕的主持，佛法造詣高深。郭守心這樣的禽獸東西說起覺明來，也要道一聲確實心淨無垢，不是凡人。
“聽說，下個月，繡坊要出白元一的繡像。”
碎城的人都是不要命的。朗月在心中下了斷語。
白元一，是妖族的一名妖將。
“你們如何確認，畫像上的就是本人？”白元一的真實長相可沒人知道。
“繡坊老板認識他們啊。”明芷說道，“繡坊繡誰，都是和本人說過的，賣得的錢財全捐給了福幼院。”
“哪，白元一畫像賣的錢，便是作為官府抓獲小妖的撫養費用。”
很多懵懂無知未曾殺人的小妖常常會掉入人的陷阱。若是遇著好人，這些小妖會被送往官府安置。若是遇著壞人，那便會流入黑市，成為製作器具、丹藥的材料。
聽起來，倒是好事。朗月垂下眼眸，隻是這繡坊老板，會不會太過手眼通天。
“唉，就是可惜繡坊原先那個繡娘死了，其他的繡娘做的可沒她那麼好。”明芷可惜道。
“你看，這扇子上的陸小將軍威武霸氣，手帕上的就不行了，隻得其形未得其神。”
“公子。”阿若跑了進來。
跟著阿若進來的，還有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是新鮮的人類的血。裡麵混雜著一絲腐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