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蒙蒙。
觀星樓總是彌漫著這樣的霧氣。傳言說，那是觀星樓底下埋著的玉蟾蜍吐出的瑞氣。
朗月對這個傳言深信不疑，小時候，她進了觀星樓，總會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吐出的氣肯定臭烘烘的。
“國師。”朗月艱難地開口，“朗星他……”
朗星躺在霧氣最重的地方，瑞氣可以修補他羸弱的身體和千瘡百孔的經脈。
他閉著眼，身上連些微的起伏都沒有。
！！！
朗月心中的憤怒越發漲大，恨不得立刻殺到王宮，殺了那個昏庸無腦的皇帝，他們的父親。
人都說是妖後害的他們，可朗月知道，妖後所仗的權勢是皇帝的，沒有皇帝的許可，沒人可以動的了他們分毫。
“無礙。”國師拿著一卷書，懶懶地躺在榻上。
“他都這樣了！”
“還活著就不錯了。”國師說道，皇室更換於他不過是換了個鄰居。而幫助朗月姐弟，隻是因為他想有個和善的鄰居。
朗月收住自己的怒氣，這對她來講很難。她過了驕橫跋扈的十八年公主日子了
“明日，各城城主都將抵達王都。朗星必須露麵。”
“好啊，我有辦法可以讓朗星明日與正常人一般。”
朗月喜形於色：“多謝國師。”
“隻是，三天後，他就得死。”
“國師！”朗月惱怒，“郭守心！”
“哈哈哈”郭守心放下書卷大笑，“還以為你能裝多久。”
郭守心算的上是朗月的師兄，關係很差的那種。
“我還有個辦法。”郭守心看著朗月說道，“他留在我這兒，你去見城主。”
“哼”朗月認定郭守心是在消遣她了，王室的繼承人隻能是朗星。
“食發草、蝕骨花。我拿了我這裡的所有存貨。”國師的手一揮，一顆丹藥浮現在朗月麵前，“也就煉製了這麼一顆。”
食發草，食皮肉。
蝕骨花，吞筋骨。
二者融合煉製，配合入魂水，得丹藥名為畫皮。發明配方的藥師，靈感就來自於畫皮妖。
服用者有生剝皮肉融煉筋骨之苦，但卻能換得一副新的樣貌。
“多謝。”朗月毫不猶豫，張嘴吞下。
疼痛從腦後開始，仿佛有兩隻小鬼蹲在她的頭頂，扯咬著她的頭發，而後是頭皮……
接著骨頭開始發癢，那裡怕是聚集了一百隻一萬隻螞蟻在瘋狂啃咬。
朗月癱倒在地上。朗月後悔了，她尋常磕破點皮都對著母後或者朗星撒嬌哭鬨。
剝皮般的疼痛讓朗月想舍去這具身體，若是母後能保佑她頃刻昏過去就好了。
畫皮丹妙就妙在，它能讓服用者保持清醒。
“也好讓你長長記性。”郭守心對朗月的遭遇不以為意，休閒自得的再次拿起了書卷。
朗月努力睜著眼，看到了躺在白霧中的弟弟。
好疼啊
好疼啊……
朗星！死小子！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教訓你！
再到後來，朗月連片段的思考都沒了，隻記得巨大的痛楚。
……………………………………………………
陰冷的天氣，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朗月從沉睡中醒來。
“公子。”阿若是朗星的貼身婢女，高大健壯實力強橫。她穿了男裝，比朗星還像個男人。
“到何處了？”朗月伸了個懶腰問道。
“還有一個時辰就到碎城了。”阿若回答道。
地行獸走得很穩，朗月睡在上麵，沒感覺到半點顛簸。
“到了，到了。”地行獸粗嘎的嗓子吼叫著，“最後一站！快下車！”
阿若探頭看了一眼，外麵是一片幽靜的森林，霧蒙蒙的，能看見的範圍不超過二十米。
“公子，有的地行獸為了早點收工，會半路趕客人下車的。”阿若說道，“你看外麵什麼都沒有，肯定沒到站呢。”
“我們可以投訴它！”阿若高聲道，她要給地行獸聽見。
“哎呦，底站碎城黑林，到站了，沒騙你們。”地行獸委屈巴巴地說道，現在的人氣性都大，稍不如意就投訴，它這個月再有一個投訴，考核就要不及格了。
“你！”阿若還要再說什麼，朗月打斷了她。
“阿若。我們下車吧。”
阿若拿起包袱，打開了車門：“公子，您小心。”
車廂外陰冷的空氣讓朗月打了個寒顫。
“公子，小心。”阿若慌忙打開傘，傘麵起了一層淡淡的光芒，將陰冷濕氣都擋在外麵。
“辛苦了。”朗月回頭向地行獸道謝，從荷包裡拿出一枚靈玉贈與了地行獸。
大方的客人。地行獸興高采烈地給朗月貼上了標簽。
“二位是要去碎城吧。穿過黑林就到了。”
“不過。”地行獸抬頭看看天色，“再過一刻就是妖時，二位可以去黑林裡的義莊住一晚。”
朗月拱拱手：“多謝告知。”
“沒事兒，沒事兒。嘿嘿。”
被人如此有禮對待。地行獸不好意思了，笑了兩聲，便轉頭離開了。
朗月和阿若站立的小路邊有一塊路標，上麵明確寫了這裡就是碎城黑林，還畫上了詳細的地圖。
“這裡離妖穀這麼近，太危險了。”阿若不滿道，“妖後果然狠毒！”
“你再囉嗦下去，等到了妖時，你家公子可跑不過大妖。”朗月笑道，“走，我們快去義莊吧。”
一天十二個時辰，亥時至醜時是妖時，這時間，妖魔們能無阻礙地在人世間出沒。人類聚集之地如王城，整夜都不會有一隻妖出沒，但在偏遠邊境，妖時就真正是妖魔們的時間。
濃重的血腥味在黑林中蔓延。阿若皺起眉頭，警惕四周。
人類的血還有…妖的血。朗月吸了吸鼻子，人血腥甜，妖血香膩。
朗月看向阿若，示意阿若收了傘。兩人陷入黑暗。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林中響起，是有什麼東西拖著重物在走。
朗月屏息而待，很快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
是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形生物，白衣服上滿是血跡，又極不合身，很像是從彆人身上扒下來的。
人形生物佝僂著腰，雙手向後拉著人的兩隻腳，慢慢往前走。而被他拉著的那個人顯然已經死了。
人形生物往左去了，透過月光，朗月看到了他的臉，高高的顴骨，深凹的眼眶，淡漠的神色。
“公子。”阿若顫著聲音。她雖是武力強大，卻從未殺過人見過血，見到這樣的場麵難免害怕。
朗月也怕。
小時候，母後總嚇唬她，若是不聽話，森林裡的黑僵屍就會把她拖走。那時候她的噩夢總和黑僵屍有關。她腦海中黑僵屍的模樣可不和眼前這位長得一模一樣麼。
可她現在不是朗月，是朗星呀，她不能害怕。
朗月看向阿若，安撫住了她，然後開始思考這麼抓住這隻黑僵屍。
她學過的。
黑僵屍遇光行動遲緩，一道光咒，一張爆裂符，就能完美地解決了。
朗月雙手掐出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當黑僵屍走到她附近時，她口中的最後一個字也落了下來，刺眼的白光忽然爆發，黑僵屍伸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這時候，朗月甩出爆裂符……
等等，僵屍好像無法靈活迅速地做出擋眼睛這個動作。
身限光咒中，朗月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隻感到腰間一陣大力，她的腰間多了隻鐵夾子般的胳膊，夾著她往某個方向跑去了。
“公子！”阿若驚呼。
朗月聽得阿若的聲音在她的邊上響起，苦中作樂，好歹阿若和她在一道呢。
待眼睛能再次視物，兩人已經在義莊了。
朗月紅腫著眼睛流著眼淚，打量著周圍。
義莊可真大。
寬闊的場地，遠遠望去，停了百多具的棺木。
“咚”一聲。
一大碗菜被扔在了朗月麵前的小桌子上，上麵還放著兩個饅頭。
“吃的。”
阿若睜著眼，但顯然什麼也看不清，茫然地看向有聲音的地方，不敢說話。
“多謝您收留。”朗月拿了個饅頭夾了菜遞給阿若，然後才問道，“請問您是？”
陰森恐怖的“黑僵屍”，在燈光下，像個人類了，不，像是個妖披了人的皮，皮膚煞白，瞳孔烏黑，唇色鮮紅——啊，一開始，她還以為這是鮮血呢。
“義莊守門人。”明重說道。
“幸會，幸會。”朗月訕笑了幾聲，“嗬嗬嗬，剛才都是誤會，對不住，對不住。”
明重淡淡看了朗月一眼：“棺材停滿了，堂前有通鋪，你們要是害怕，沒蓋上棺蓋的都是空棺材，可以睡。”
明重說完披上衣服，戴上鬥笠，雖是破爛，但朗月一眼看出衣服上用官線繡了紋路，這可以保護明重不被妖將以下的妖物襲擊。這是人界大能和妖王談判定下的規則，隻在人類城池有用。
官府衙門也同樣有這樣的規則保護。
明重提著燈籠走出了義莊。夜間巡邏黑林是他的職責。
這人有病，絕對有病。
躺棺材裡才會害怕吧。
阿若這才開始慢慢恢複視力。恢複的快慢和體內蘊含的靈力法力有關，阿若淬煉的是身體，內功隻算一般。而出自國師一門的朗月自然要好的多，隻是……這碎城小小的守門人為何也能恢複的比她更快，朗月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