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生前該是很愛漂亮的。頭上的首飾,身上的衣服,色彩都搭配的很好,連指甲上也染上了相應的桃粉色。
而現在,姑娘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有些可怖,身上更是沾滿了黑林裡的臟汙。
“死者便沒尊嚴了麼?”朗月很生氣,這麼一個漂亮的姑娘不幸遇害,應當好好把她的屍體收殮起,而不是這隨意的如同拖條野狗般的從林子裡拖回來。
“客人,義莊是停死人的。你們休息了一夜,趕路去吧。”明重說罷不理會朗月,去了停棺的地方找尋空棺材來安置姑娘的屍體。
“小郎君,彆生氣。”明芷的雙手撫上朗月的胸口。
“你乾什麼!”阿若擋住明芷的手。
“看不出來麼,小丫頭,我在勾引你家公子呀。”
“不要臉皮!”阿若一見這女子就想到了妖後。
“阿若!”朗月喊道。
阿若氣鼓鼓,但仍舊聽話的不和明芷爭吵了。
“小郎君心善,愛護姑娘家。”明芷掩嘴笑道。
“你可彆以為是我這侄兒心狠,隻是屍體放在野外,不多時便會有妖物野獸把屍體吞食了。”
“他每日巡視黑林,看到屍體便要將屍體快速搬回來,難免手法粗糙了。”
“每日?”朗月皺眉道,“每日都有人被害麼?”
“倒也不是,十天半個月的有一次吧,不過,最近連續死了好幾個姑娘家,都是被掏了心的。”明芷拍著胸口,一臉後怕,“也不知道是哪個惡人,那麼可惡。”
明芷假裝虛弱倒向朗月,被阿若給隔了開。
“不是惡人。”朗月走近姑娘的屍體,那股腐臭的味道越發濃鬱,“是惡妖!”
“不是妖。”明重說道。
“你一個小小的守門人知道什麼?”阿若為自家公子說話。
“他是仵作,懂得一些驗屍原理。小郎君可以聽一聽他的。”
“仵作?”
“那你倒是說說,這姑娘被挖了心,如果不是妖所為,難不成心是被人挖了做湯麼?”朗月說道。
“為何被挖,被挖的心又做何用處,我不知,這是城主定的事。”明重說道,“我要做的隻是將我從屍首上得到的線索交給城主。”
“客人,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時間不早了,速速離開吧。”明重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哎呀,小郎君,這義莊陰森,有什麼好呆的。我帶你進城玩兒吧。”明芷笑道,“碎城亦有你們王城沒有的好去處呢。”
現在進碎城上任才是正事,領了官職也好管一管這姑娘被殺的案子。
“勞煩明姑娘帶路了。”朗月笑道。
“叫什麼明姑娘,叫我小名蘭蘭吧。”
“蘭姑娘。”
“小郎君真是有趣。”
明芷帶著朗月主仆二人往黑林的另一條路走了。
走到林地邊,朗月的手上掐了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一片綠葉從樹上飄落,變作一隻蝴蝶翩翩飛往義莊。
屍體上是第一手的線索,那仵作若是技藝不精,得錯結論。蝴蝶也可將其檢查屍體的樣子記錄下來,方便後來檢查糾錯。
明重將線索一一寫下,這是要呈給城主看的。
“嘻嘻嘻”
義莊外傳來嬉笑聲。
“來玩兒嘛,來玩兒嘛~”
一隻人首蛇身的妖物盤在石頭上,衝著義莊喊道。
“你都三天沒陪我了。”妖物甩著尾巴無聊道。
翩躚的蝴蝶飛來,妖物好奇地看了蝴蝶幾眼,便伸出舌頭,將蝴蝶卷了吃了。
“這靈氣味道不錯。”妖物覺著蝴蝶好吃,蝴蝶裡蘊含著靈氣精純,吃得妖心裡怪舒服的。
“又吃了什麼?”明重將屍首好好地放入棺材封存,然後拿著他繪製的畫像出了義莊。畫像要張貼在碎城城門處,來為遇害的姑娘尋找家人。
“沒吃什麼,不過是林裡的蟲子。”妖物說道,她隱約覺得蝴蝶不凡,但怕明重責罵,便撒了點小謊。
“你許久沒和我玩兒,一見麵就罵我,實在過分。”妖物嘴裡罵罵咧咧,卻仍舊跟著明重往外走了。
蝴蝶被吞了一刹,朗月的眼前浮現很多畫麵。
蛇妖?
“怎麼了?小郎君?”明芷疑惑小郎君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沒什麼。”朗月笑道,她仰頭看著眼前高大的城門,“隻是沒想到碎城如此宏偉,有些驚訝。”
據說碎城剛建的時候,城外有巨人族群,城門便建了有四十五尺高,方便巨人們坐在妖獸身上進出。
鑄造城門的材料裡摻雜了星辰砂,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輝。那是天上星宿落在世間的塵埃,堅硬至極,可惜這個世間再沒有人或者妖能煉化此物了,不然碎城的城門也不會一直佇立於此。
現在古城門已經不開了。在城門邊上的城牆處,被人為地開了個小門,也有十三尺高呢,隻是在古城門邊上就顯得小了。
“小郎君,彆瞧了,快進城吧。”
明芷拿出身份腰牌塞進了城門口的石獅子嘴裡。
“蘭姐姐,從哪兒逮的俏郎君哪?”石獅子調笑道。
這守城獸的性格各異,都是與城市風格一致的。比如王城那頭守城獸便謹慎嚴肅。
身份腰牌經過石獅子檢驗準確無誤,石獅子打出一個飽嗝,腰牌吐了出來,明芷將腰牌放回懷中。
“路上撿的。你若是能出城,說不定能撿個公獅子回來,免得日日辛苦,看著我們快活。”明芷笑道,“怎麼今日是你親自來?”
守城獸要做的事情多呢,要是還要一整天的檢查過往行人的身份,不得累死。所以,在一般時候,檢查身份的工作是由守城將士來的。
“上頭說,最近要來幾個大人物,讓我不要怠慢了。”
石獅子不滿地打了個噴嚏:“大人物都腦滿腸肥,醜的很,我才不要給他們好臉色。”
朗月拿了阿若的腰牌同自己的,把兩枚腰牌遞給了石獅子。
石獅子一口吞了。
“蘭姐姐!你要發達了!”石獅子忽然興奮道。
“怎麼了?”
“這小郎君是王城來的!身份尊貴,怕不是什麼伯侯公子。”石獅子高興地搖頭晃腦,“蘭姐姐,你同他在一起,以後定是吃穿不愁了。”
“可彆亂說。”明芷拿過腰牌還給朗月。
“小郎君,莫聽這蠢獸瞎說。碎城平日裡來往的人少,它便常常離了城門去聽戲,最愛聽那平凡女子嫁入貴族之家的。”明芷解釋道。
“不過,那蠢獸也覺得我要同小郎君在一起,看來,我們倆是挺相配的。”明芷掩嘴害羞笑。
已經進了城來,城裡蕭索,路邊隻有商鋪沒有什麼小攤子。便是那商鋪也隻有六七成開著門,裡頭的夥計雙目無神地看著門外。
“蘭姑娘住在何處?一個人危險,我送你回家吧。送完你,我也要去尋我的親戚了。”朗月說道。
“你今日可找不著陸小將軍。”明芷笑道,“陸小將軍去了靈山祈福,得到月底才能回呢。”
“小郎君在碎城沒有住處吧,不如先睡我家裡,我家彆的不多,空房是有的。”
“不勞煩蘭姑娘了,我找間客棧住下便是。”朗月說道。其實院子是已經置辦好的,但現在在暗處的,不僅有保護她的人,更有皇後的爪牙,若是讓皇後知道有人幫她把一切置辦的妥當,那便麻煩了。
要是見到陸藏鋒,由陸藏鋒給朗月安排,那倒沒什麼問題。大慶朝需要陸家守衛邊疆,皇帝想除了陸家許久都不能下手,更遑論是皇後了。
“碎城裡就一家客棧。”明芷說道,“你剛進城門的時候應該瞧見了。”
朗月進了城門,看到一家店,招牌上布滿灰塵,門裡邊也是黑黢黢的。門口是一個身高近六尺的男孩,赤著膊,蹲在地上玩彈珠,看上去很不聰明的樣子。
“碎城來往的商人基本都在城中置辦房子了,客棧沒什麼人住。”
“客棧也賣水。那傻大個有一把力氣,平時就靠著賣靈山挑來的水過活。”
“他那客棧裡,怕是隻有他一條被褥。”
“那他怎的還開著客棧?”
“客棧是他爹娘留下來的,小郎君知道十八年前的倉瀾一戰麼?”
在十八年前,碎城隻是倉瀾的一個城區而已。在倉瀾一戰後,倉瀾沒了,隻留下了碎城和一些小村莊,其餘的地盤要麼被妖占了去,要麼生機滅絕。
“他爹娘在那一戰裡被妖擄走了。他說他爹娘會回來的,便一直開著客棧等著。”
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
朗月心裡卻閃過無數的陰謀論,她懷疑的是明芷。她們兩人不過第一次見麵,明芷便如此貼心的事事給她介紹的清楚,還那麼熱情的邀她去家裡住。
“小郎君,你瞧,那便是我家。你先進來坐坐吧。”明芷說著要去抓朗月的袖子。
一旁緊盯著明芷的阿若,忙把明芷拉了開:“不去住你家,不許動手動腳的。”
“阿若,蘭姑娘一片好心,我們進去坐坐也無礙的。”朗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