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野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的上空,他連爬七層防盜窗,手臂舊傷被撕裂,手掌也被磨的鮮血淋淋。
不遠處站在天台邊緣的張初生,看到馳野的出現,眼神動了動,這才有了些許光亮。
趁著張初生回神的功夫,馳野獵豹一般的身軀撲向他,卷住張初生的腰,就把他從天台邊緣抱下來。
“你做什麼傻事!把我嚇得都快心肌梗塞了!”
“……”懷中的小刺蝟目光緊緊盯在馳野染著鮮血的手上,遲遲開口道:“疼不疼?……”
馳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帶著些隱隱怒意,戳了戳張初生的小腦袋,利落地解開束縛他手腳的麻繩。
“你彆再嚇我就不疼了,你不知道我在樓下看見你站在……這是什麼?怎麼傷的?”他說。
小刺蝟低著頭不做答,馳野看著他手腕慘烈的傷口,心疼地如密密麻麻的針紮過。小刺蝟不說他也能猜到,不是劉蘭便是他自己弄傷的。
馳野從身上撕下一塊乾淨的布條,緊緊地纏繞住張初生的手腕,還打了個好看的結。
“無論他們誰,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往自己身上堆,不怪你的,也不要害怕,我來帶你回家……”
張初生被馳野緊緊摟在懷裡,刹那間,眼淚奔眶而出。
馳野輕輕拍他的後背,溫暖的掌心給予他莫大的安慰,這一刻,張初生才感受到遲來數年被愛的滋味。
劉蘭堪堪躲過齊放一拳,齊放常年拿錢做替打,身體素質遠遠超過劉蘭的預想,即使她手握尖刀,也隻能打個平手。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為什麼殺那姑娘嗎?”劉蘭說。
“……”齊放眉頭緊皺,衝著劉蘭側身又是一擊。
劉蘭敏捷地躲過,“原本她並不是我的獵物,她帶著一頭劣質的假發,不符合我模仿的藍蝶案受害者。”
“可是我看到她一副嫣然在等待心上人的模樣,笑的這樣燦爛,我就在想……撕碎了才好,她應該和我一樣痛苦,憑什麼她還能笑出來……”
齊放的動作略遲鈍了一下,耳邊刺耳的聲音不絕。
“原本我還擔心殺她,很快就會被她對象撞見,結果你猜猜怎麼著?……整整三個小時,沒有一個人出現,甚至屍體隔天才被發現。”
“要恨隻能恨你自己!是你害死了她!她原本不用去死的!……”
一聲沙啞地嘶吼響起,齊放發瘋了一般衝向劉蘭。莽撞地進攻瞬間被對方找到破綻,劉蘭蛇一樣身形躲過,她反手就把尖刀捅進齊放的背後。
銳痛蔓延齊放全身,他重重摔在地上,眼睛呆呆地望著一處,眼淚沾濕臉頰。
是他的錯……是他沒保護好小語……
劉蘭搬起一塊石板,狠厲地拍到齊放的頭上,地上的人慢慢地不再動彈。
盧金山無視撕打在一團的齊放和劉蘭二人,撐著苟延殘喘的身軀,爬到張初生麵前。
“兒子,我老盧家唯一的獨苗,爹快不行了,讓爹再看你一眼……”
馳野擋開盧金山,抱著張初生,把他安妥地放在身後。
“你踏馬?!是你小子?!……你怎麼陰魂不散的!我那天在胡同裡怎麼沒捅死你!”
“你為什麼對我們下手?你的同夥究竟是誰?!”
盧金山啐出一口血痰,麵色猙獰道:“誰叫你揪著過去的事調查個不停?!難怪是那女警察兒子……當年騙我就算了,現在還敢跟我兒子糾纏在一起?!你們娘倆一樣該死!”
“誰騙你?!那再汙蔑我媽一句試試!”馳野揪起盧金山的衣領,手上的青筋暴怒。
“嗬,當年那娘們兒騙我說什麼已經向領導申請過,隻要我自首,把耀哥也供出來,就答應我網開一麵,讓我回家先看一眼病危的老父親。”盧金山說。
“結果呢!那賤人轉頭就派一圈警察在後麵設埋伏,想要逮捕我。什麼放我回去都是鬼話!……要不是耀哥提醒,我差點就中計了!”
劉蘭解決好齊放,喘著粗氣聞聲走進三人。剛才對付齊放幾乎耗費了她全部的體力,她一個瘦弱的女人,已經到達了極限。
“你說什麼?!”劉蘭說。
“那女人明明和你一夥的,當年信誓旦旦說一定給我個交代,我等了整整十九年!十九年!”
劉蘭額角青筋暴起,她記得那個明媚的女警察,記得她細聲安撫自己的嗓音,更記得她背叛自己時,她恨了十幾年的傷疤。
“當時你和她也是在這樣一個天台上吧,分贓不均還是臨時變卦,那女人墜樓身亡,你卻逃脫了,現在你跟我說她是無辜的!”
馳野迅速抓住線索,揪著躺在地上的破布袋問道:“你口中的耀哥是誰?當時究竟是什麼情況?!”
盧金山又咳了兩聲,這才有力氣答話。
“還能什麼情況?那娘們騙了我,我就把她從樓頂推下去了,耀哥說的對,殺一個也是死,殺兩個正好多個給我陪葬的!”
“你混蛋!”馳野一拳打的盧金山口吐鮮血,盧金山半死不活地仰躺在地上,過了一會才大笑道。
“聽說後來那娘們死了還被罵成和搶劫殺人犯狼狽為奸,墳墓都差點讓人刨了。”他說。
“那個瘋女人也信了,殺了人也不忘把那娘們的扣子放到屍體上,想用這引我露頭。哈哈堂堂一個警察,混到這地步了可真是笑死人了……”
盧金山睜著青腫的雙眼,仰天長笑。劉蘭緊咬的牙齒幾乎泣血,現在告訴她,她恨了那麼多年,全部是個笑話?!
張初生站起身按住衝動的馳野,用眼神安撫他,然後冷聲對盧金山道:“不要再做錯事了,現在還可以回頭。”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重來一次。……可惜,沒機會了……”盧金山喃喃道。
漫天的警笛聲響徹雲霄,夕陽紅的亮眼。馳野眉頭緊皺,警方此時聲勢浩大,豈不是打草驚蛇?……
“十九年前,我就知道,這種話術都是騙人的。……所以,今天我要你們全都給我陪葬!”
劉蘭聽到笛聲便知曉,今日之事無法收場,她隻有速戰速決,否則英英的仇便再也報不了了。
“哈哈兒子你也和陪爹一起好不好,到了地下……噗……”
盧金山隻感覺麵前閃過一個身影,一股冷風襲進肺部,他僵硬地低頭,看到胸口插著一把細長的利刃。
這一刀乾淨利落地刺進了肺部,盧金山想開口,未張嘴,口中便湧出股股鮮血。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破風琴,此時隻能呼哧呼哧地漏風。盧金山麵上洋溢起怪異的微笑,他邊吐血邊用手往外拔鑲嵌在自己胸膛的尖刀。
劉蘭像看著怪物一樣瞪著垂死的盧金山,尖刀慢慢拔出血肉,天台都被染紅了一片,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都去死!……”盧金山拔出胸膛的尖刀,直直衝向力竭的劉蘭。
“母親!”
張初生在這一刻,忘記了自己痛苦一生的罪魁禍首,下意識地快步上前,擋在劉蘭麵前。
即使她從未施舍自己片刻的愛,即使他隻是她計劃的一環,他依然把她當中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颯颯風聲襲過,張初生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自己的結局……
沒有預料中刺破血肉的劇痛,隻聽到金屬落地的聲響。
馳野收回腳,又衝著盧金山補了一下,看他不再動彈,才又急又氣道。
“就不該把你手腳解了,你不要命了?!”
汗水粘連馳野額前的頭發,張初生想上前替他撫開,卻不想身後一重。
頂樓的冷風包裹著他,耳邊響起魔鬼般低語。
“母親帶你結束痛苦好不好……”陌生的稱呼用異常溫柔的聲音道來,那是他最眷戀的。
好……張初生下意識地在心裡答道。失重感刹那間來襲,他想抓住雲彩,卻被它從指間縫隙中溜走……
“小結巴!”
上方是馳野嘶吼聲,他緊緊攥住張初生的手臂。新傷加舊傷,滾燙的血液順著馳野染紅的胳膊流下……
“不許鬆手!否則!我再也不原諒你了!……聽到沒!小結巴!”
張初生欲言又止,他又一次讓馳野置身險境了。抬頭是心愛之人,腳脖上卻纏繞住母親蛇一樣冰冷的目光。
張初生才明白,他這一生都仿若帶著冰冷的鐐銬行走,哪怕他什麼罪也沒有……
“快放手!”
張初生瞳孔一下子放大,他劇烈地掙紮著要甩掉馳野的手,但上方的人攥的更緊了。
“你想到美!……不放!”馳野咬牙道,汗水和血水夾雜著滴到張初生臉上。
“去死吧!哈哈”
悄然間,苟延殘喘的盧金山出現在馳野背後,他用儘全身的力氣把馳野推下樓。
樓底聚集的人群層層驚呼聲響徹天空,漫天紅霞中混雜著刺耳的警報聲。
盧金山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天台上。呼哧呼哧地笑聲刺耳又怪異,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已經流乾淨了,渾身冰冷的可怕。
漸漸地,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似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臉龐。
“阿山,我一個人在外麵很孤單,你來陪我好不好?”
“好!我聽哥的!”
“阿山,城裡不適合你,我送你回去吧。”
“哥,你彆丟下我……”
記憶裡冷漠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抓空的雙手僵硬地砸落在地麵上,往事種種,終究被遺憾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