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梧桐樹的遺憾……(1 / 1)

頂著夜幕,從醫院值完班的劉蘭,在離家不遠的胡同轉角處與一個的少年擦肩而過。

那少年恍恍惚惚的模樣,連路都走不穩,還差點撞到自己,但這還不是能引起劉蘭注意的原因。

奇怪的是,那少年轉身道歉的時,看到她的臉,麵色一下子僵硬住了。

雖然他在努力遮掩,但劉蘭還是敏銳地從那少年的眼神中看出一絲震驚和不可思議。

她並不認識這個少年,隻是隱約覺得在哪裡見過,不過醫院每天來找自己看病的人數不勝數,她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的麵孔。

許是認錯了了吧,劉蘭在心裡想。

走到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開了門。看到乖巧穿著綠色連衣裙的張初生,安靜地坐在客廳等她,像一個淑雅的小姑娘。

張初生抬頭,努力地讓自己扯出和姐姐一樣弧度的笑,他模仿了好久,總是等到母親回家好給她看。

一樣的綠色連衣裙,一樣的烏黑長發,一樣的笑容……

不知道有沒有幾分像她?

“阿姨,你回來了?……”張初生眼神裡滿是期待地看著陌生的那個人。

劉蘭沒有理會張初生的話,她隻是冷漠地掃過一眼,一字未言,就往主臥走去。

開鎖聲,落鎖聲……

沉重的木門很快合上,空曠的屋子裡又恢複一片死寂。老舊的燈絲嘔啞嘲折地燃燒著,白熾燈跳動了兩下,然後滅了。

客廳內一下子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氛圍裡,一滴眼淚悄無聲地藏匿在黑暗中……

夜晚十二點,馳野推開川中區派出所的大門,直直闖進局長辦公室。

“坐,小馳。”

賀興泉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馳野卻推過去,從兜裡掏出一包的東西放在桌上。

“叔,幫我對比一下DNA。”

賀看著塑封袋裡的一根黑色長發,他知道馳野的什麼意思,但還是以一個長輩的姿態勸導道。

“檢驗沒問題,但是你要告訴我,這是從哪裡來的?”

馳野並不想透露,低聲道:“不重要,他和案件沒一點關係,我能保證。”他隻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你拿什麼保證?你還是太年輕,做事不顧後果!”賀叔吹胡子瞪眼道。“他那裡值得你這樣做!”

“我信他,他不知情……”

馳野沉聲說完,便轉身就離開了辦公室,賀興泉看著他沉默的背影,隻得喝了一口茶壓壓血壓,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哎,孩子脾氣,總是一股腦地想做就做……這可讓我拿你怎麼辦啊……”賀吹了吹漂浮地茶葉,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今日是周末,張初生正蹲在胡同為小貓“毛線”擦拭傷口消毒。

這孩子總是頑皮,頭上的傷口八成是和彆的小貓打架打的,這會兒倒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他無奈地扶額,又買了些小魚乾兒喂它吃,心裡埋怨道,見著個人就敞開肚皮,簡直和你家主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不知道他知道了以後還能堅持多久……

口袋裡傳出嗡嗡的震動聲,張初生掏出手機,接通了這個陌生號碼。

“張哥!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不通,還以為我打錯了……哈哈你在忙呢?”

在忙,忙著喂貓……

張初生喂完最後一根小魚乾,站起身回答手機裡的江黎:“找我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今天我又想起了點新線索,你在那兒呢?我出去找你!”

張初生果斷拒絕道:“電話裡說不行嗎?”

“不行!說不清楚!你在哪兒?我出門咱們坐下聊。”

“……春熙路”

江黎連忙道了幾聲好,囑咐他呆著原地彆動,就火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

懶洋洋的午後,巷子裡沒什麼行人,街邊還有些沒有融化的臟雪,黑乎乎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張初生擼著乖順的小貓,等待江黎。過了許久,等到他手腳都有些冰冷,背後的巷子深處才終於傳來腳步聲。

“你來了?……”

腳步聲停在張初生的背後,他小心地把懷裡酣睡的小貓放到地上,正要轉身看來人。

突然,一張巴掌大的厚紗布從背後捂住張初生的口鼻,來人狠狠按住他掙紮的胳膊,抹在紗布上的濃鬱的麻醉劑湧入張初生的口鼻。

“唔!……”

張初生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四肢發軟,眼皮格外沉重……

“睡吧,睡著了就不痛了……”

低啞的嗓音從張初生頭頂飄過,他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終於看清了來人那雙冰冷眼睛。

母親?……終究……還是被拋棄了嗎?她果然沒有一絲猶豫……一切都是個笑話……

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冷一直緊緊包裹著張初生的身軀,啃食進靈魂的疼痛讓他清醒過來。

水下的他睜開眼,隔著一層水幕,看到遠方漫天紅霞,可惜美景卻無暇欣賞……

張初生猛地從水中坐起,手腳被麻繩捆的結結實實,掙脫不開。他環顧四周,自己像是坐在一個半人高的蓄水池裡。

水中一抹抹紅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尋了一圈,這才發現自己左手手腕被劃了一道道傷痕,正在水中慢慢地彌散……

溫水浸潤著傷口,照這樣流半天才能失血過多吧,到底是憐惜還是打算鈍刀割肉慢慢折磨?……張初生在心裡自嘲了一句,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水下銳利的蓄水池台子上,悄無聲息地磨著腳上的麻繩。

“醒了?”

劉蘭的聲音從蓄水池下傳出,張初生又往前挪動幾步,這才看清全貌。

一個陌生的男人躺在蓄水池下的天台上,觸目一片荒涼,破碎的磚瓦散落在地麵上,這是一個舊樓的樓頂上。

站著陌生男人身旁的,那道瘦長人影回頭,鮮血染紅了她的半麵臉,兩鬢的斑白紛飛,她手中握著的利刃在夕陽下閃著光……

張初生被震驚的瞪大了雙眼,這時地上不知生死的男人想蠶蛹一樣蛹動了起來。

“兒子!哈哈我有孩子了,耀哥果然沒騙我!我老盧家沒斷代!哈哈”

盧金山邊嘶喊著邊吐血,耀哥把他攔在胡同裡,告訴他這個喜訊的時候,他還不相信。隨後他找上門跟劉蘭對峙,卻不想被那瘋子下了套,受製於人。

劉蘭憎惡地看了盧金山一眼,手起刀落,又給了他一刀。不知是不是故意折磨他,劉蘭次次捅的都是不致命的地方。

“你個瘋女人!我跟我兒子說話礙著你什麼事?!”盧金山撐著手臂從身下綻放的血泊中爬起來,“哈哈我說錯話了,我該打!”

他邊說邊戲謔地輕輕扇自己一個巴掌,滿臉都是癲狂。

“我應該感謝你的,沒有你怎麼會有我老盧家獨苗?!……把仇人孩子養這麼大,我該敬佩你的大度啊哈哈!”

“閉嘴!”

劉蘭被刺激地狠狠踹了他一腳,盧金山卻仰天大笑:“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他是怎麼來的?讓我猜猜……不會是你從那小妞身上挖的吧?哈哈”

“說起來也不怪我,你丟那妞一個人看家,被殺了也怪不得我!”

銳利地刀子猛地捅進血肉,鮮血淋漓。盧金山僵硬了一瞬,疼痛爬上麵孔,顯得萬分猙獰。

“我偏說!我恨死你了!這麼多年!我像個老鼠一樣好不容易躲了這麼多年!……明明馬上就沒事了!你偏要打破!我不過是當年不小心犯了一個小錯!憑什麼?!”

“憑什麼?!我不過是那天喝醉了,不知道為什麼犯渾乾了傻事,等我醒過來已經晚了!……我也不想殺了她的,是你們!我明明已經付出代價了!是你們一個個不放過我!”

盧金山一鼓作氣地吐露心中數年的憋屈,筋疲力儘仍不懈呢喃道:“都該死!她們自找的!……你也脫不了乾係!”

“是,都怪我!這十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懺悔……是我這個母親不儘職,放英英一個人在家,是我對不起英英……”

血絲蔓延劉蘭的眼睛,她抓著盧金山染血的頭發,嘴角卻笑的燦爛。

“所以,等我殺了你替英英報仇,我就下去陪她……”

黑暗的屋子被門外急促的拍門聲吵醒,馳野煩躁地穿上外套去開門。

他是下午從賀叔手裡拿到檢查結果的,和他預想的最壞的結果一樣……張初生的DNA和最近兩周的案件嫌疑人DNA符合一致。

賀叔像是提前預料到一般,又告訴馳野,張初生的DNA與十九年前藍蝶案嫌疑人DNA接近程度達99.6%,證明了有親子關係。

那日他無意闖進張初生家的主臥,看到藍蝶案受害者徐瑩瑩的靈位,這才發現張初生口中的母親是劉蘭!

那個藍蝶案因工作留女兒在家,卻不料女兒被殺害的受害者母親。

當年報紙上痛哭流涕的劉蘭,他記憶猶新,馳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巧合。

於是他瞞著張初生,撿走他臥室枕頭下的一根頭發送去警察局化驗。

馳野又借賀叔幫忙,調查了張初生的檔案。查到張初生是被劉蘭於1歲收養的,收養記錄模糊不清,加上她給小刺蝟這隨意又帶若有若無貶義的名字,讓他早一步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種種跡象表明,劉蘭不相信警察,張初生很可能是劉蘭當年在案發現場偷偷留下的後手,他是被她從地下交易運用代孕等手段培養出來的……

而張初生唯一的作用就是,多年後,為劉蘭再次引藍蝶案的凶手現身。

馳野不肯接受這殘酷的真相,他知道張初生是無辜的,他不可能左右自己的出生,被劉蘭養的這十多年也有很多說不出的苦楚。

但他無法釋懷,更無法接受心愛之人是,殺死稚女,殺死母親的凶手的孩子。

馳野仿佛吞咽了一根魚刺,耿耿於懷,心痛到呼吸不暢……

於是他便把自己關在不開燈的屋子裡,堵住消化著心中的情緒。

“誰啊?”馳野捋了一把淩亂的頭發,打開大門,看到門外找上門的江黎,麵上更是沒有好臉色。

“你來我家乾什麼?趕緊走……”

江黎打斷馳野的話語,滿臉汗珠滾落,仿佛跑了個3000米,他急促地喘著氣說道。

“張……張哥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