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灑在街頭,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給寂靜的城市披上一層溫暖。
馳野獨自騎著摩托穿梭在清冷的街巷,輪胎摩擦過覆著一層薄冰的地麵上,碾軋出陣陣清脆的聲響。量裁合身的皮革外套緊緊地包裹著他,在寒風中摩挲發出的風聲,全部被重機的引擎聲埋沒。
馳野墨色的眼眸透著一絲冷寂,仿佛是冷冽的冬晨凝結的一抹風霜。寒風呼嘯而過,吹拂的他身影越發孤獨。
與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馳野經常這樣問自己,金錢?名譽?權利?或許都不是……
母親早逝,父親一人拉扯他長大,搏上高位,給予了他想要的一切,讓他一直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少爺”。
如果忽略18歲那年,一手遮天的父親偷偷改掉他京大警校的誌願,而他卻無力反抗,於是勝怒之下退學,自此性格大變喝酒約架,成了遠近聞名的問題少年。
如果忽略20歲生日當天,父親告訴他,他打算年底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結婚,他會替代他的母親,他即將迎來一個未知的弟弟妹妹的話,也許他的烏托邦還能一直維持下去。
再後來就是他和父親在母親的靈位前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最後莫名成了所謂的賭氣回南城老家散心,而今是他複讀的第三年……
馳野沐浴在晨光中,眼神孤寂而堅毅。他在冰冷中堅定身影,駛向遠處未知的前方……
暖洋洋的陽光照映著樹枝上的冰花,微風襲過顯得各外熠熠生輝,光影斑駁。
正是下午上課時間點的二高門口像往常一樣寧靜,不尋常的是出現在門口的三個少年。
張初生今天靜如死水的生活像被投擲進一塊小石子一般,咚地一聲打破平靜,泛起一層層漣漪。他那位討人嫌的同桌隻安靜了一上午,下午便不見了人影。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焦頭爛額的田老師拉著和班長一起找人,還有主動請纓要幫唐小語的齊放。
張初生推脫不掉隻好一起,三人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而田老師已經火急火燎地騎上他的戰損小電驢直衝南城各大網吧。
“小初,你回去吧外麵冷,找馳野的任務交給我和阿放就行。”
唐小語笑起來臉上有一對小酒窩,聽她說話總是有種莫名的暖意,流淌進心裡。
“沒……沒事兒……”
“管他乾嗎?”
齊放湊過來,擠到唐小語和張初生兩人中間,眨眨眼:“小語,我們去吃冰棒好不好?”
齊放對著唐小語講話的尾音總是要繞上一個圈,聽起來簡直像撒嬌。唐小語原本不願意,但拗不過齊放,說冬天吃冰棍才更有味道的歪理,隻好陪著他先到小賣鋪買冰棒。
二高門口賣的冰棒有兩種,都賣一塊錢。一種是紫色的香芋味,另一種是普通的甜水味,但可以掰成兩根,足夠兩個人吃。
齊放接過老板遞過來甜水冰棒,正要走。身旁的唐小語卻回頭看了看不遠處仍站在原地的瘦長身影,沒有猶豫便又從身上摸出一元錢,又買了一根甜水冰棒。
她不理會齊放抗議的眼神,走過去霸道地把手中的冰棒塞給張初生。又仔細叮囑他回學校,天黑了校外不安全。說完便去哄被冷落,生悶氣的齊放。
隨後,唐小語瀟灑地笑著衝張初生揮揮手,很快便和齊放二人鬨著並肩消失在巷角。
張初生沉默地握著手中冰棒,寒風鑽過脖頸,剛從冰箱裡取出來的冰明明凍的手指發麻……他卻覺得心裡暖暖的。
是啊,也隻有唐小語真心把自己這個怪物當朋友……
明明自己習慣了被彆人指著鼻子罵不男不女的變態,從小到大,數不清多少次被男生掀開裙底嬉笑,各種花樣的惡作劇,看不完的鄙夷和不屑……
明明自己這麼另類討人嫌……明明我自己都討厭自己……為什麼還有靠近我呢?
當生活在黑暗裡的人擁有一點點的陽光時,他便會變得更加貪婪,想被給予更多,想要更多的愛……
“喵~”
一聲熟悉的貓叫喚醒了思緒翻滾的張初生,原來不知不覺走到胡婆婆家門前的小巷子裡了。
他停住腳步,蹲下來。
他記得它叫毛線,是胡婆婆家裡養的小貓,黃白相間的毛色十分可愛,圓滾滾的身軀真真跟一團毛線球一樣。
胡婆婆和他家隻隔了這條窄窄的小巷,她是個很好很慈祥的老人。每次見到張初生一個人形單影隻的,都會熱情地把他拉到院子裡邀請他一起吃飯。
胡婆婆年紀大了,又有些遺忘症,有時候糊塗起來分不清人,總是坐著院子裡無意識地自言自語。
張初生偏巧是個有些說話障礙的少年,平時更是少言寡語。
於是兩個人有時候搬兩個馬紮,並排坐在一起,望著空曠地遠方,一個發呆,一個喃喃自語。遠遠望見,仿佛是一對祖孫倆。
小貓湊近嗅了嗅張初生手中的冰棒,散發著縷縷甜味的物品讓它很好奇。
“你……你要吃嗎?”
張初生猶豫了一下,看著麵前執著的小貓,還是拆開了冰棒的包裝。它在手裡被自己攥了這麼長時間舍不得吃,已經融化了一些。
如果不是遇到毛線,他會一直攥到家裡,重新凍在冰箱底。就像小時候愛吃的肉,總是不舍得吃,悄悄埋在碗底……
還未等他把冰棒湊到小貓麵前,突然,不知何處飛來的石子正中他的額頭,一下子砸的他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懵懵地看向手中斷了一節的冰棒。
完了……隻剩下半個了……
“喵!”毛線也被下了一跳,渾身的毛都豎起來呲著牙對著巷子口的腳步聲低吼。
低沉的腳步聲漸近,一個欣長的身影出現在巷口,逆著光,有些看不清麵容。
“小結巴?”
熟悉地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張初生頭痛的要命,聞聲抬頭看向黑乎乎的人影,眼神懵懵的。
馳野錯開身影,黃昏的光撒在他臉上,把他的五官襯得更加深邃了。
“喂!不會傻了吧……”
馳野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錯開目光。
剛才是他心情煩悶,莫名看路邊石子不順眼,大力一腳踢到漆黑的巷子裡了。知道聽到貓叫,還以為砸著貓了,沒想到卻是砸中了小結巴。
馳野看張初生呆呆地也沒有反應,於是他連忙俯身檢查小結巴的傷。張初生眼見麵前的臉越湊越近,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哦,磕到這裡了……”
馳野眼尖地發現了張初生額頭一小塊擦破皮的傷口,還好沒有流血。他連忙伸手扶慢半拍的張初生起來,但見他不自然地往裡躲了躲。
馳野尷尬地收回手,以為人家“姑娘”不想和男生有肢體接觸,便把他扶起來便鬆開了手。
沒辦法,把人家姑娘砸傷了怎麼著也要負責……
於是馳野手腳麻利地一手抱貓,一手拎起張初生的袖口,臨走還不忘拾起地上的冰棒袋,直奔家裡。
等到張初生回過神來,已經乖乖坐在胡婆婆家的小院裡了。
“嘶……疼……”
沾滿碘伏的棉簽按在傷口上,冰冰涼涼地又帶著一絲痛感。張初生偏過頭,扯了扯襯衫領,但很快被手疾眼快的馳野扭正回來。
“你再躲一下?”
“……”
他惡聲惡氣地凶了一下,小兔子這才算聽話地坐在小板凳上乖乖上藥。馳野擦好藥水,丟掉手裡的棉簽。
“你……你是……胡婆……婆的家人嗎?”
馳野用紙巾隨意的擦拭過十指,淡淡開口:“她是我奶奶。”
“哦……”
張初生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了,好像也不知道要講什麼話可以緩解尷尬……他習慣地低下頭,但又突然想起來老班,迅速抬起頭看著馳野的眼睛。
“對了……田老師知……道你下午沒去上……課,還出……來找你了……”
墨色的長發散開拂過張初生的臉頰,有一根粘在淚痣上,映著晚間的紅霞,那一刻他白皙的皮膚似乎在閃閃發光。
馳野莫名地覺得剛戒了煙的喉嚨有些癢,他清了下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錯開視線。
“知道了。”
“那你……是專門出來找我的?”馳野小心試探道。
“嗯……田老……師讓我來找你……”
馳野在心裡悄悄估量,這姑娘雖然斷句斷的磕磕巴巴,也不像是真結巴。他一向心直口快,心裡藏不住事。沒過腦子就開口:“原來你不是結巴呀?”
“……”
空氣一下變得很安靜,剛剛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初生又陷入了沉默,馳野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
“英英啊!”
一陣蒼老卻激動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談話,胡婆婆從廚房快步走來。
“這麼晚了一個人在家啊?”
胡婆婆的不僅年紀大,手勁也賊大,握住張初生的手就不放,掙都掙不開。她語重心長地念叨,渾濁的眼睛分外執著。“婆婆給你做了你愛吃的,一會兒給你送去哈。”
馳野連忙扶住步履蹣跚的奶奶,讓她鬆開緊握的手,引著她坐在石凳上。“奶奶,他是小年,小年你不認識了嗎?”
“啊?小年啊……”
胡婆婆的腦袋偏了偏,回憶了一下,似乎是有小年這個人。“小年啊,婆婆又給你做你愛吃的嘍……”
一說到這,胡婆婆拍拍腦袋想起正事,忙去廚房端飯。張初生站在原地,一臉茫然看著罪魁禍首道:“誰是……小年啊?”
這下輪到馳野懵了:“你書上寫的名字不是?”
張初生無語地看向麵前呆愣的少年,“我當……時都說……了我不……叫張初年。”
好啊,原來他這位新同桌不僅人傻!眼神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