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的賓客可沒有教會這麼囂張的底氣,基本上都已經到齊了。而佩琳夫人作為城堡的第二位主人,在下麵已經替她招呼了一會兒。
有些按捺不住的商人和貴族等不及愛麗絲正式出場,見到佩琳夫人時便試圖湊上去千方百計地打探消息。不過好在今天這場宴會傑克先生也在,作為領主目前得力的下屬和佩琳夫人的親哥哥,他從來了以後就一直陪在佩琳夫人身邊,一旦見到有人沒眼色地打算問東問西,傑克先生就會客氣地將人三言兩語打發走。
但即便如此,隨著領主遲遲不露麵,漸漸地,宴會廳裡蠢蠢欲動的人越來越多,饒是傑克先生也開始招架不過來。
愛麗絲見狀放下帷幕,對身後的耶爾道:“我們該下去了,不然佩琳夫人和傑克先生就要被下麵那群鬣狗給吃了。”
耶爾微微欠身——這是他從禮儀老師那裡新學到的:“好的,我的主人。”
愛麗絲頷首,將右手搭在他未持杖的那隻臂彎裡,二人很快順著盤旋的寬大階梯下了樓。
宴會大廳裡,有眼尖的人很快就瞧見了領主及男伴款款而來的身影,頓時,原本喧囂熱鬨的大廳裡安靜了下來,人人都注視著那高貴美麗的少女,她頸上的鴿血紅寶石和左手食指上的權戒熠熠生輝,暗紅色灑金粉的長裙本來是常人難以駕馭的顏色,但領主生了雙黑夜般的眼瞳,那深暗的眸子一抬,危險的肅重便將這豔麗壓了下去,叫所有接觸到那目光的人都心底一凜,初見時因領主過於年輕的外表而產生的的輕視瞬間一掃而空。
他們又想起了領主奪位時的雷霆手段——據說前大小姐和巴列特少爺都還在流放地老實地待著呢!
眾人心底忌憚更濃,一些之前站錯了隊、和手裡不太乾淨的貴族和商人們還添了些心虛,不過不管宴會廳裡的這些人各自都是如何作想,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收斂起自己的視線,向領主行禮致意。
有些人想起了今天來的正事,行完禮就趕緊打起了精神,帶著事先準備好的禮品湊上前來,試圖跟新領主多攀談幾句,以拉近關係。
愛麗絲從容地應對著,她有前世在權力旋渦裡磨煉出來的能耐,能同時優雅微笑著回應每一個跟她搭話的人,還能讓他們都覺得領主是在專注地同自己講話。而這副長袖善舞的本領效果拔群,幾乎每一個帶著目的接近領主的人,毋論心中的算盤打得多響,三兩句話下來,都無可避免地就聊天這事對領主再高看了三分。
耶爾就站在愛麗絲身後,他失去了一隻眼,剩下那隻完好的眼睛也還被繃帶遮著,但暗精靈生來敏銳的聽覺足以讓他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為主人更換喝儘的香檳杯。而其餘的時間,耶爾既不插話也不亂動——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使命:做好一個不失禮的背景板,讓自己的主人在與他人斡旋之間不必再分出多餘的精力為男伴這個角色擔憂。
他的確做到了。
直到教會那位不懷好意的主教大人找茬之前,大家都在追逐著愛麗絲的身影,沒人過多注意這個完美融入了領主身邊背景的麵具人。
而就在伊萬主教終於到來的時候,愛麗絲剛剛應付完三波前來攀談的賓客。
宴會廳大門因姍姍來遲的主教大人打開,身穿教會白袍禮服的主教緩步走了進來,原本集中在領主身上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他身上。一些最近看出領主和教會之間官司的人麵色變了變,有人互相交換著眼神,隨後又重歸於默然不語。
幾乎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二人的會麵,猜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唯有耶爾,他的身體在主教出現的瞬間便本能地繃了起來。
他在排斥那帶來光明威脅的人。
冥冥中,有股危險感從心底陡然升起,耶爾腳下動了動,站位下意識從愛麗絲身後向前挪了半個身位,恰好隱隱護在了她身側。
——如果他受過暗精靈族內的正統教導,那麼耶爾就會知道,他此時的感應完全是出於黑暗種族對光明屬性的厭惡。光與暗相生相克、此消彼長,對彼此的傷害相較其他元素屬性簡直是成倍增加。更逞論教會一直宣稱所有黑暗種族都是異端,麾下的神職人員無一例外都修習了光明神術,耶爾麵對主教會出現這種類似遇到天敵的反應,屬實是再正常不過了。
但其他人不知道暗精靈心裡瘋狂示警的警惕,他們肚子裡各有心思,並且都揣著自己的那些心思暗自謀算。
愛麗絲勾起個笑,從耶爾手裡拿過一杯新酒緩步走上前去。
“尊敬的主教大人,歡迎您的光臨。”愛麗絲輕舉酒杯,隨後將其一飲而儘,亮了亮杯底以示迎接。
伊萬打量著麵前過於年輕的領主,先前愛麗絲煽動村民們讓他在教會門口铩羽而歸,現下麵對麵見了真人,即便知道新領主是個狠角色,但愛麗絲的外表實在太有迷惑性,還是會讓人覺得她隻是個黃毛小丫頭。
主教大人心底不屑,麵上虛偽的微笑倒是依舊到位:“領主大人客氣了,因為晚間多聆聽了一會兒神的教誨,所以來晚了,還望不要介意。”
愛麗絲哦了一聲,似是好奇,但細聽又像是暗諷似的問道:“那神可有對您說什麼寶貴的箴言嗎?”
伊萬煞有其事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意味深長地誦道:“主說,‘凡心存傲慢,拒絕聆聽我教誨者,終將為他們的無知和不敬付出代價。’”
他停頓了一下,似是勸誡一般看著愛麗絲:“領主大人,神的光輝無處不在,光明庇護我等凡人,是以我們都應對神心存敬畏與感激。可惜的是,近來您似乎很少光臨神殿,也未見您為贖罪而獻上任何敬意,這讓我擔心,您是否忽視了神的指引和恩典?”
沒想到主教會選擇直接發難,人群中旁觀的馬裡等人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愛麗絲的應對。
愛麗絲莞爾一笑,滿麵寫滿了誠懇兩個大字:“主教大人多慮了,我自有我的信仰和敬意。至於贖罪券,我相信善行和正義比任何形式的捐贈都更能贏得神的寬恕。”
伊萬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但臉上的笑容依舊和煦:“當然,領主大人。神看重的的確是我們的心,而非單純的形式。不過,教堂的維護和教會的運作也需要世俗的支持,或許,您可以考慮一下,在繁忙的事務中抽出時間來,向神表達您的虔誠。”
愛麗絲依舊噙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黑眸裡卻露出一絲銳利的鋒芒。
她的語氣仍然平和:“我會考慮的,主教大人。不過,在我看來,真正的虔誠不應是強迫和買賣,而是發自內心的信仰和行動,神愛世人,世人自然也會愛神,您說對嗎?”
這句話的確出自光明神的教義,隻是伊萬沒想到,像新領主這種瀆神且不服管教的刺頭居然知曉,甚至還能在這裡用來堵他的話。
身為主教,自然沒辦法帶頭否定神的教義。
伊萬暗恨地咬住了後槽牙。
他麵上祥和慈愛的微笑差點沒掛住,隻好微微鞠躬以掩飾住心中的惱怒:“您說得對,領主大人。希望神能引導我們每一個人走向光明與正義。”
對此,愛麗絲但笑不語。她扶起伊萬之後就轉頭叫來馬裡,讓他帶著主教大人到餐桌旁入席。
宴會繼續進行,然而比起一開始,這會兒廳內的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緊張氣氛。
耶爾退回了愛麗絲身後。沒了和主教麵對麵的威脅,雖然那股淡淡的排斥感還在,但他的身體放鬆了一點,準備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扮演自己儘職儘責的背景板。
可他沒回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宴會請來的樂團指揮太擅長察言觀色,短暫的停頓後,原本輕緩的交響樂一轉,成了節奏歡快熱烈的舞曲。而按照慣例,當宴會上第一次響起舞曲的時候,就是宴會的主人得率先下去跳開場舞的時刻。
一時間,宴會廳內人流湧動,很快就向兩邊分去,為領主空出了一塊圓形的舞台,無數隨著家族長輩前來的年輕紳士們也將視線緊緊地投注向了那手握權戒的少女,期待著自己能被領主選中成為第一支舞的舞伴。
可惜,他們心中或多或少的野望都在愛麗絲回身搭上那位神秘男伴的手時破滅了。
“那是誰?”有人不甘地低聲打聽起來。
“不知道,或許是哪家低調的大貴族之子吧?”
“低調?”有嫉妒得眼紅的年輕男士忍不住唱反調,“我看是藏頭露尾還差不多,不知道麵具下那張臉是長得多麼難以見人,才要這樣嚴密地遮起來!”
細細碎碎的私語聲在人群間響起,都是在猜測耶爾身份來曆的,但被議論的當事人卻無暇顧及那些或好或壞的揣測,因為他這會兒緊張得很。
雖然在禮儀課上學習了如何跳舞,但這還是第一次,耶爾要在正式的場合配合著自己的主人跳一場萬眾矚目的開場舞。